从千钰救了齐秦那天开始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齐秦的伤口很深，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左肩。但齐秦是绝对不愿去医院的，也不能，一旦出现在医院，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千钰也不勉强，更没有提起，只是每晚在齐秦睡觉的时候，在书房里一本又一本地研究各类医学书籍。眼睛下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有种颓废的美感。
其实，齐秦也没有怎么睡，他向来不熟睡。一直都是浅眠，黑暗危险的处境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刻放松警惕。甚至可以说，最近几天，是他睡得最多的时间了。可是，每晚的噩梦折磨得他夜夜惊醒。更加奇怪的是，每当他被吓醒的时候，千钰几乎下一秒就赶到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为他擦去头上的冷汗，有时甚至会温柔地抱紧他，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即使在那个时候，自己一直都下意识地拿枪抵着他。
两人就这么相处着，比陌生人更亲近，比认识的人更疏离，相互提防，相互猜测。
就这么又过了近半个月，靠着自身坚强的意志和千钰悉心的照顾，齐秦的伤口差不多痊愈了。
“我出去买点东西，伤口还有完全好，你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小心伤口再裂开。”千钰嘱咐了一大堆东西后才走。
在千钰出门前，齐秦虚弱地靠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千钰。”
千钰握着门把手的手停住了，转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你刚才说什么？叫我……你叫我……”
“千钰。”齐秦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对千钰露出了21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千钰在那一瞬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值得。哪怕让他代替他去死，他都愿意。
“齐秦。我叫齐秦。”齐秦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齐秦，我会记住的，一辈子。”千钰喃喃道。
“你还是忘了的好。”齐秦低下头，小声地说，然后又抬头，对千钰说：“你不是还要去买东西吗？还不快去？再不去就要天黑了，小心孤魂野鬼吃了你。”
千钰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家的。”然后，离开了。
齐秦仔细地听着，听到钥匙锁门声后，小心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刚想开门，又听到了开门声，接着就是人进来的声音。齐秦右手握紧枪，躲在门后。
开门，关门，开门，关门……声音交替传来，终于，“嘎吱”齐秦所在房间的门开了，齐秦的枪抵上来人的头。
门完全地开了，眼前的人竟是个正值花季的少女，黑色的直发披散在肩头，白色的连衣裙，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美丽又不失调皮，就像……小语一样。
趁着齐秦一分神，少女飞快地转身，抬腿，踢掉了齐秦手里的枪，枪被踢到了桌子底下。齐秦回神，手刀袭向少女，少女后退，齐秦趁机跑向银枪，少女见状直接一个后空翻，比齐秦先了一步，但在她快要拿到手枪时，齐秦随手拿起一本书掷向银枪，同时自己跑向银枪。枪滑到了墙角。少女滚到了另一边的墙边，齐秦先她拿到了枪，子弹上膛，对准她。少女无奈地举起手，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伤口咧开了，鲜血又把白色的衬衫染红了。很疼，但齐秦丝毫不敢放松。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千钰随即出现在门口，“卢瑶！你在干什么？”
卢瑶听到千钰的声音，惊喜地看着千钰，“千钰哥哥！”
千钰恍若未闻，疾步走到齐秦身边，焦急地检查他的伤口，“我不是说让你好好呆着别动的吗？”语气充满了责备，也充满了关切。
“千钰哥哥，难道你就不管管我吗？我也受伤了。”卢瑶指了指她流血的膝盖。
千钰转头，怒视着她，“卢瑶，我说过，不要随便干涉我。谁允许你进来的？”
“千钰哥哥，我只是想见你了而已。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你了。”卢瑶眼睛红红的。
“与我有关吗？”
“我……”卢瑶还没说完，就被千钰打断了。
“出去。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出去。”千钰眼睛里不见一丝温度。
卢瑶红着眼睛，咬着牙跑了出去。
“你不该这么对她的。”齐秦突然说。
“你心疼了？你喜欢她？”千钰有点醋意地说，“我是在帮你。”
齐秦摇摇头，“她和我妹妹有点像。”只是有点像，小语还要成熟懂事，而且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千钰把齐秦抱上床，叹气，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轻呢？
接下来，脱衣服，换绷带，上药……忙活到了后半夜才停止。
一整个晚上，千钰都陪在齐秦的身边。有时候，发展就是需要一点刺激。此时，齐秦已经放下了他对千钰的大半的警觉了。其实，在他今天白天想要离开，叫出千钰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只是，出了意外。卢瑶是个意外，也是进展的良好的刺激。
千钰难得睡到了正午，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底下，车水马龙，所有的一切都像蚂蚁在忙忙碌碌。
千钰在窗边坐下，手支在玻璃桌上，玻璃上倒影出他有些出神的脸。“很不可思议，对吗？很多人明明就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齐秦从床上坐起来，沉思了一会就说：“很多人活着其实就只是为了追求活着。”至少，他就是这样的。
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抛弃在东街的一个垃圾堆里，连同他唯一的妹妹。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发现了他们，他收养了他们。老人没有钱，却有足够的爱。他喂他们喝稀得不能再稀的粥，自己却饿着好几天去捡垃圾来养活他们。在有一年冬天小语高烧不退时，他用他那不能再干瘪的身体去卖血，最后齐秦发现了，哭着跪下求他，他才最终放弃。幸运的是，天气转暖了，小语渐渐恢复了。那一天之后，齐秦就发誓要照顾好小语和爷爷。每天，他和爷爷一起去捡垃圾，生活很苦，但很幸福，因为三个人在一起。齐秦很感激爷爷，如果没有他，他和小语根本不能活下来，他曾亲眼见过那些野狗是怎样抢夺食物的。可有一次，他实在没办法，爷爷老了，病了，咳嗽了一个多月了，他偷了一个人的钱包，开心地买了药，回到了那个堆满了垃圾的小帐篷，但是爷爷却第一次打了他，“小秦，做人要有德！”他懂爷爷，爷爷不希望他变得和那些街头小混混一样，他知道爷爷一直在偷偷地存钱，爷爷说要送他和小语去上学。但是，有一天，他在他被爷爷捡到的那个垃圾堆旁发现了爷爷血淋淋的尸体。一群野狗在旁边虎视眈眈。他抱着爷爷的尸体，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说：“爷爷，我不懂，我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丧尽天良却能活得那么好？为什么爷爷一心向善却不得善终？他看见小语跌跌撞撞地跑来，眼神才恢复了一点神采。第二天，他就加入了东炎帮，那时他才九岁。东炎帮的帮主喜欢他冰冷的眼睛，于是收他为义子，他说他长大后会有出息的。可是不是爷爷要的出息。他没有选择，他还要保护小语。他渐渐地长大，小时候过度营养不良，长大后，他依旧很瘦，皮肤一般人都白。但他手段凌厉，利落，所以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十五岁那年，他带着他的人一夜间血洗了西土帮总会——那个杀了他爷爷的帮派，在几个人群殴他爷爷，其他人却在旁边大笑的帮派。那天之后，他的义父就更加赞赏他，把帮派里的更多事交给了他。十六岁那年，他杀了他的义父。因为他居然想要小语成为他的人。齐秦毫不留情地开枪，那个把他当作武器的人死前都睁大了双眼。十七岁那年，他终于成为了四区的最有实力的人之一。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爱的人了。他一直都没有选择，如果不这么做，他无法活下去。即使活得不像人，他也希望活着，活着才能守护别人。
事实上，齐秦除了血洗了西土帮总会和杀了他义父外，对其他的人都挺不错的，对自己的兄弟更是好，他对一切对自己好的人都真诚相待，当然包括他九岁时就认识的好友——北羽。
“这样可不算活着。”千钰说。
“是啊，是不算活着。”齐秦说。
千钰走到床边坐下，笑着说：“要不然我们各自成为对方的愿望，一起活着吧？这样，我们就有愿望了。”
☆、转折
空气中隐隐约约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从小就生存于斗争中，齐秦对于血的味道异常敏感。他下床，冲出房间，正好看到千钰正坐在沙发上，嘴角咬着绷带的一头，另一只手缠绕着绷带。听到声音，千钰抬头，不出所料地看到齐秦，他像往常一样，对齐秦露出一个桀骜不驯的笑容，“晚上好，这么晚还不睡吗？”
齐秦不发一言，走到沙发边，默默地蹲下，为千钰处理伤口。
“你不问问我这伤是哪里来的吗？”
“你也没有问我。再说，如果我问了，而你并不想要我知道……”齐秦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你自己会告诉我的。”
千钰用完好的手支着头，天真般地眨眨眼睛，说：“那我把我的事告诉你，你也会把你的事告诉我吗？”
齐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会。”
“那我告诉你吧。”千钰笑着说。
齐秦有些吃惊地看了眼千钰。
千钰只是笑笑，就开始说起他的故事。“我加入了一个团队，一个很强的团队，我是里面最强的一个。真的哦，我没有骗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我信。”齐秦也没有说谎，千钰看上去也许不是那么强壮，但他现在指尖下的身体，柔软而又有弹性，美丽而不失健硕，每一寸肌肤都似乎蕴含着如同野兽般的力量，很明显，这是一具经过多年训练的身体。
“然后，我被人盯上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