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的确是又累又困,一进家门就恨不得马上就睡过去。然而齐悦就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总得把他先安置好。
“你先洗个澡?”大约是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太久,他闻起来就像发霉的抹布。大约是他自己也察觉了,我一问,他就红着脸点了点头。
找了没拆封的新内裤给他,又翻出不常穿的衣服,打发齐悦进了浴室,我开始琢磨弄点什么来吃。
虽说他吃点普食也可以,但总归是半流食更妥当点。外卖的东西不干净,这时候断然不敢给他吃,挣扎了半天,还是从冰箱里翻出有限的食材来,对付着做了点吃的。
齐悦洗完澡出来时,我正把蒸好的鸡蛋羹从锅里往外拿。多年不做饭,我这点残存的厨艺也只够煮粥蒸鸡蛋。好容易把烫手的碗安置好,一抬头就看见齐悦靠着门框,正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他刚洗完澡,那些潮湿的霉味全都不翼而飞,清清爽爽地仿佛一幅画。
我早说过他长得好看,但我从没见过他这副头发湿润、皮肤泛粉的模样。上上下下地看了好一会,他却害羞似的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毛巾。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又来了又来了!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把持住,我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出状况,上次还可以说是一时冲动,可如果一而再再二三,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吃饭。”我咳嗽一声,用力敲了敲手里的筷子。
一顿饭吃的默默无言,他一口一口吃得认真,我则基本不敢抬头看他。
天晓得我干嘛要把他带到家里来。
认识他几个月,上了一次床,救了他一命,可我对他除了简历基本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半夜猝死,居然就把他带回家里来了。
不过参考上一次他在床上的热情程度,我倒觉得他身体停强健。
——停。
快思考点健康积极向上的问题!
悲剧的是,一旦你打定主意不去想什么事,那么你就不可避免地会一直想到他。一直到齐悦帮我收拾完桌子,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坐在客厅里时,我脑子里闪过的仍然是上次和他翻滚在一起的限制级画面。
这次我是真的不敢再看他了。
好在此时睡意更浓,我匆匆忙忙地从杂物间里找出行军床,大略布置一下,就草草洗漱就寝。照理说齐悦是病人,又是客,让他睡行军床未免有点失礼,可对一个蹭吃蹭喝的,我倒也没必要那么客气。
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累坏了,如同昏厥一般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已经天光
大亮。
心里正大叫不好,跳下床的时候却隐约闻到了早餐的味道。我正惊愕,门却被推开了,齐悦见到我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正准备叫你起来呢。”
他都出去了,我还站在原地发愣,只觉得像是醒来的方式不对——怎么想都不觉得我是在自己家。
在我自己家里,居然会有人叫我起床……这种事彻底地突破了我的认知底线。
换好衣服去洗漱,洗手池上稳稳地摆放着挤好牙膏的牙刷,这场景让我更加难以适应,连满嘴的泡沫都没有了真实感。
正心情复杂地刮着胡子,外面齐悦敲了几下门:“沈北华,再不快点就迟到了。”
我手一抖,立刻把脸挂了个口子,索性没留多少血,只是隐隐地发疼。这疼痛仍没让我清醒过来,我仍然觉得自己走错了片场,空降到某部家庭伦理剧中去了。
草草地洗过了脸,一进厨房就看到齐悦正把煎得两面金黄、形状好看的鸡蛋放进盘子里。桌上有刚考好的面包,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热气腾腾的牛奶和咖啡,齐悦在我面前摆了个盘子,里头是煎得香气四溢的培根。
“十五分钟之内吃完,”齐悦按着我的肩膀,迫使我在餐桌边坐下,“要不然你就迟到了。”
十五分钟的时间,其实是很宽裕的。自从当了医生,我就没有哪顿早饭超出过三分钟。于是在恍惚地吃着饭的同时,我仍然有大量的时间打量齐悦,而他则全然不怕看,吃得悠然自得。
他穿着我的衣服,略嫌大了,可那格子衬衫他穿着很好看,像个年轻的大学生。仔细想来,他不过才二十七八岁,只不过他的活力似乎都被医院繁忙的工作掩埋了。
此时他坐在餐桌旁,悠然地吃他的早餐,那副从容的模样显得那么闲适自得、无忧无虑。晨光照得房间里雪亮,他的存在仿佛令空气都焕然一新,朦胧里有有种清新的美感。
——我开始有点头晕脑胀。
恍恍惚惚地吃完早饭,不用我动手收拾,他就催促着我出门。巴不得早点脱离这种诡异的情境,我穿好鞋子准备上班,他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看我,一副要目送我出门的样子。
“你不走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种脱力感。
“我今天想休息。”齐悦冲我微笑,“可以么?”
别说他是病人,哪怕他好得能移山倒海,就冲着电视广告似的氛围和他那种笑,我都不敢说不行。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我拉开门出去,还能听到他
既温柔地说了声:“路上小心。”
我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一天工作都极不顺遂,不仅是因为齐悦不再,更是因为我实在魂不守舍。中午时景琛来看我,自然是要问齐悦的情况,一听说我把他领回了家,景琛皱眉皱得脸都快变形。
“沈北华,你到底想干嘛?”
“别问我。”我举手投降,一脸苦相,“当时脑子一热,现在我也正犯愁呢。”
“你们……你和他有没有……”景琛到底脸嫩,太过黄暴的话题他说不出口。我无比庆幸上次我和齐悦的黄暴事件没有告诉他,不然他怕是要大受打击。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就是单纯地借宿。”这也不算是撒谎,昨天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但就昨天来说,我和齐悦可是清白的连手都没碰过。
景琛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还是不赞成你和齐悦交往。”景琛坐下来,十分郑重地说,“之前觉得毕竟是被人的隐私,不好告诉你,可现在你也知道了。齐悦这孩子,恐怕是有什么问题——”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曲舍林就算了,可利培酮呢,还有其他的药?”
“大不了就是个抑郁症。”尽管我也是满心疑惑,这时候却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再说又没证据说明他真的吃了那些药。”
“你没问他?”景琛一脸惊愕。
“问了,他不大想说。”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隐隐发疼。“说真的,今天早上他倒是特别反常。”
景琛顿时一脸紧张。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叹口气,仔细地措辞,“他一早上给我做了早饭,还叫我起床,然后送我出门,对我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怎么说呢,那感觉……你看过那种小清新文艺电影没?”
景琛摇摇头,而后点点头,“大致明白。”
“整个早上就好像那种电影里的氛围,他对我就好像……那种新婚的少女,阿不,是人妻。”我微微打了个寒战,“就是那种特别……怎么说呢,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安定了,一下子就放松了、舒心了的那种感觉。”
“那你呢?”
我长叹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我还是宁可他拿注射器扎我。”
景琛的神色让我明白了,从常识上讲,明显是后者更加反常。
“他喜欢你吧。”抬手轻轻叩着桌面,景琛说,“所以你救了他,对他来说,大概意义非同寻常。”
齐悦他……喜欢我么?
是的,在他失踪前,的确是对我这样说过的。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我想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加上肉体的欲望,几者混合出的一种情愫罢了。
然而他在我的身边,竟然会有那样闲适、放松的神情,从前某种紧绷在他脸上的东西不翼而飞了。为了什么呢?紧紧是为了我救了他么?
在病床上,他曾经笑着问我:“你不是找到我了么?”
是的,我是找到他的人。
我仅仅是找到他的人而已。
回家的时候早过了九点。
我猜齐悦或许没睡,但一进门看见灯火通明,还是稍微愣了愣。齐悦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翘首望着门的方向,见我进门就站起来,微微地一笑。
我实在搞不懂,不久前我还能肆无忌惮地调戏他,怎么如今他一笑,就好像有人拿手抠我的眼珠子一样。
“还没睡?”我见了句不温不火的寒暄语。
“在等你。”
这话答得太直白,我一边换拖鞋,一边觉得心突突直跳。对话还是得继续,我想了半天,只好在有限的客套话里继续挑选。
“今天怎么样?都干什么了?”
“等你回来。”
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他是不是听错了话,然而齐悦生怕我不懂他的意思,极为平静地说:“今天我送你出门,然后就一直等你回来。”
这近乎表白,赤裸裸的话语令我尴尬得手都没处放。
不知如何作答,我搭讪着笑了两声,准备回卧室。然而齐悦却不肯放过我,径直走到我面前,极温柔地问我:“吃过晚饭了么?”
其实没吃过,但为避免节外生枝,我还是飞速答道:“吃过了。”
他仍然没有让开的意思:“那就给你做点宵夜吧。本来想出去买点材料,但你没给我钥匙。冰箱里还有点东西,你凑合着吃一下。”
比起这话的内容,他那种温柔如水的语气更叫我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他逻辑清楚神清语利,我绝对会以为他又给自己吃了什么药。
“齐悦,”在他走向冰箱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求求你别这样。”
他仍在那里挑挑拣拣,似乎真的要做宵夜的样子,头也不抬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