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鸦揉碎夕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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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鸦揉碎夕阳天-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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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杯水……让我喝吧。”
  俊秀那又低又轻的声音令金在中感到有几分不忍,他忙将水杯推过去,点点头。在中只以为俊秀是因输了第二场而负担重,犹豫了一下,带着安慰的语调说道:“我毕竟长你这么多岁。想我十八岁的时候,决计没有你出彩。”
  俊秀喝茶的手顿了顿,一阵心烦。他心里头清楚金在中十八岁的时候名声有多响,所以只当他那番话是顿不怀好意的揶揄,所以并未搭话。
  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俊秀余光捕捉到藤原盛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俊秀并不知道郑允浩送来的这杯水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按照藤原盛的猜疑心思,注意提防着郑允浩可能有的小动作。
  “输、掉。”藤原盛这凿地有声的两个字一直萦绕在俊秀心头,成为此刻最大的矛盾来源。金俊秀,有自己的坚持。他不愿弄虚作假来完成谁不可告人的利益,而那些繁杂虚假的关系跟他又有何干?尤其是在面对金在中这样的对手时,俊秀不愿成为一个不能自已的棋子,而破坏彼此间切磋的纯粹。
  即便,那个命令自己的人是藤原盛,是义父。
  金俊秀头一次被一种独立存在的感觉所包围,这种别样的认知在不断膨胀。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谁的影子,而是作为金俊秀这个个体,在面对金在中时,他想赢。
  平局的局面大大增加了这场比赛的趣味与悬念,一切都要看最后的赛香。看那茶道师的鼻子,能否在纷杂的味道中辨出一锤定音的香名。
  


☆、第十三章

    竹席摆上,纯铜灰押、银叶挟、翡翠柄羽帚、碳香着以及乌木匙一字排开。随后言可珈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和服,托着一对青瓷牡丹鸟闻香炉、试香盘和香牌上前来,她抬眼分别朝郑允浩和藤原盛方向鞠了个躬,然后坐定。只是,那一丝流连之意巧妙地入了允浩的眼。从大厅里见到言可珈并闻到其身上淡淡香水味道起,郑允浩便知晓掌握了大局。
  为了避免文化差异引起的不公,今天所要用的五种香:梅花、荷叶、侍从、菊花、落叶、黑方,均不是完完全全的日本源氏香,更是香铺里买不到的,这五种香由言可珈重新调配,推陈出新,则俊秀方面的优势就没了。
  因为只有两人参与,所以比试的则是简易化的竞香,由言可珈将五种香供两人一一传闻熟识,之后打乱试香包的顺序,选出三种在闻香炉内重燃,递与双方并在各自香牌上写上所闻出的香名。
  这六大名香属于季组香,顾名思义是根据季节时令而调配的熏香。每种都由七种以上的香料调配而成,制法复杂而富于细微变化。若是让外行人闻起来,必然觉得都是一种味道而不觉其中妙趣了。
  压平香灰,刻上图纹,填埋香末,焚香而起。
  即便不懂其中滋味,就是看着言可珈流云般的手法,进行一步步香道表演,也算是份享受了。
  “最后一味,黑方。”言可珈说着将香炉递到金在中手里,却见他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眼神示意地疑问了一下,在中却无任何回应。
  其实从‘侍从’开始,金在中就觉得有些头晕了,那是种仿若晕车般的感觉,起起伏伏身子软得棉花一般,他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才勉强坐直的。金在中心里慌乱着,以至于‘落叶’与‘黑方’,他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闻了什么滋味的。
  言可珈虽不明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金在中不在状态。然而身处茗战圈外围的人们,毫不知情这里面已经汹潮暗涌。
  如果说,是这熏香有问题,毕竟言可珈只参与调配,原料被动了手脚也说不定。但看看俊秀的状态,却丝毫没有受影响。言可珈手中动作不禁慢了下来,打乱香包顺序后,她犹豫了会儿,避开最后两香,挑出了梅花、侍从、菊花这三包。
  “香道师知晓是哪三种香,这也不公平吧?”
  俊秀的话让所有人一愣。由于五个香包外表一模一样,只有经手它们过的言可珈知晓挑出来的是哪三种,的确有失公允。最后这香盘还是被呈到了主席台上,由评委随意挑出三种作罢。这期间,金俊秀刻意忽略了藤原盛那厉然的表情。
  闻香炉朝两边一搁,第一味。
  不过十秒钟,俊秀便提笔开始在香牌上写字了。明显比金在中要快而果断。
  收到双方递过来的牌子,言可珈吁了一口气,清一色,‘侍从’。
  金在中刚刚写字的手都是在抖的,他眼神有些虚晃,口干欲吐,到这一步,金在中已经清楚这是中毒的症状了。心里清楚是清楚,证据这东西却是谁也说不明,何况能在如此严密的赛事中搅一浑水,在中料想事情必然不简单。
  现在比试到了最后关头,若是暂停,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和事,金在中牢牢记着他现在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贡院,每个动作都被他人看在眼里,但求不落下什么把柄诟病。这也是朴有天在来之前一再跟他强调的东西。
  他揉了揉眉心,强作镇定的接过来第二味香。
  金在中的坚持实属郑允浩意料之外的。他本以为金在中撑到这一步,必然要喊暂停下场休息的,因为缬草酮中毒的药效郑允浩之前都是实验过几遍确保万无一失的,要保持神志清醒都是难人所为,何况还准确猜出了第一道香。
  缬草酮针对的是神经麻痹,因为中毒症状并无多大外在表现,他人看来只以为金在中是压着什么心事或过于紧张,却苦了在中拼了命的集中精力。第二道香落到在中鼻子里已然是毫无味道,他连闻这个动作都要费劲的调动感官。于是等俊秀落了笔金在中还捧着香炉毫无反应。
  言可珈催过两遍,金在中这才费力的提起笔来,脑袋混沌的画下个名字。
  “别让我看不起你。”金俊秀看着那递过去的牌子,缓缓说道。
  金在中怔了怔,他无力分析俊秀那话的意思,如今他的大脑每一秒都在叫嚣着罢工,痛感神经每个末梢都在胀痛。
  “可惜啊,看来今天,你们玉露坊是要赢了。”郑允浩这么说着,表情却没有丝毫可惜的样子。“也罢,反正第二局时,我们茶道师已经给顾渚紫笋打出了个好名声。”
  事实上,一说贡院要带来顾渚紫笋时,所有商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前两局上,而那神仙般的茶种,配合着备有争议的茶道师,果然有非凡的表现。
  “郑允浩啊,为了钱,你真的够狠心。和你父亲如出一辙。”
  藤原盛并未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在看到金在中出状况之后,他便意识到和郑允浩这番较量,自己已然是输了。
  藤原盛只冷笑了一声,神情定定的望向金在中,甚至透着几分贪婪。他幽幽问道:“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下了什么药?”
  “藤原先生多虑了。我只是,恰好送给言小姐一瓶香水。”
  而其中的缬草后味能将沉香中有毒的缬草酮给提取出来。这话郑允浩搁在心里并未点破,藤原盛也已了然。
  见到藤原盛神色复杂地望向他,郑允浩淡淡补充道:“若是担心您的义子,藤原先生大可放心,他早已喝过解药了。”
  “那杯水……”
  那杯水,加了犀牛角粉和甘草,恰是对症下药。郑允浩赌的就是藤原盛的疑心和金俊秀的听话程度。
  “神经药物说不准就会留后遗症的,这你也不在乎?”
  听到藤原盛这么问,郑允浩重重哼了一声,他转过头来,鹰隼般的眼神直直盯着旁边的人。
  “藤原先生对贡院的茶道师太过上心了吧!就是他金在中以后伤了残了,那也是我郑允浩的人。就是他死了,那也是我郑允浩,锁着的鬼。”
  字字落地有声,这股执念般的霸占欲望毫不遮掩的从郑允浩身上散发出来,倒并未出乎藤原盛意料之外。他敛了声,别有意味地打量了郑允浩一番,嘴角却噙着一闪而过笑容。
  两人交锋之间,第三张牌言可珈已经收下了。她一看到手中的答案,诧异地望向金在中。而后者,神色默然地低着脑袋。
  言可珈欲言又止,她一直观察着金在中的反应,却不见那人有任何要提出异议的样子,于是最终将手中的六张牌均呈给了评委。牌子一翻开来,评委席上顿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
  “第一轮的答案,是侍从,双方都回答正确。”言可珈开始最后的宣布,她将试香盘上的香牌垂列整齐,各翻开两边首张牌子。
  “第二轮的答案,是黑方。双方依然回答正确。”
  第二块牌子被翻开。
  “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的答案,是落叶。”话音落下,言可珈看了金在中一眼,而后者仍旧低垂眼眸,无甚表情。
  言可珈先翻开俊秀那边的第三块牌子,上面工整的‘落叶’两个字令支持玉露坊的众人高兴得欢呼起来。然后言可珈指尖落到金在中那边,有些踌躇,最后一咬牙,翻开来。
  ‘黑方’两个字一开光,顿时嘘声一片。
  任谁都知道比试的三种香是不同的,既然第二轮认定是黑方,第三轮再写上黑方两个字就是别有用意了。昭然若揭的放水无疑将金在中推到了舆论的枪口上。
  不是金在中不给予回应,而是此刻,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麻,使不上一点力气。他能听到那一声声尖锐的刺骂与质疑或近或远的传到他耳朵里,他很想表明,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写下的是什么字,然而,费尽力气,金在中发现也只能动动指尖,连想叫出允浩的名字,也是枉然。
  主席台上,一直说着些友谊比赛、传播交流文化之类的东西作为结束。金俊秀看着面前以默认姿态待人的金在中,皱起了眉头,他想当然地将金在中与背后的阴谋勾在了一起,无误的透露出嫌恶之情。
  “虚伪。”
  在被掌声和道贺声淹没之前,金俊秀对金在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要知道,比起内场的热闹,这茗缘会的结果就像一把油,把外围的赌圈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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