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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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荣耀- 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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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谬论,圣人能言圣贤之语,董先贤怎么就不能论及先贤之语?”

“圣人只是教我们修身治学齐天下,‘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鬼神远敬,多近人事。圣人只是教我们多修自身世事,不要妄言所谓的天意,就好比鼓励我们多寻索世间真理,不要去谈及虚无缥缈的天意?难道真理就是天意?如果真理是天意,那岂不是不用去治什么学问了,只要会天人感应即可自然明白天意?”

“你这是诡辩谬论,是侮及先贤?”

“我这是在辩明真理,与你意见不合就是侮及先贤,先不说董仲舒是不是先贤,你这套党同伐异就不对,圣人曾经还要拜老子为师,还会说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这些伪儒倒好。与你们意见不同就扣大帽子,你们这不是求学明真理,你们简直就是尊己锢异,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有何区别?”

“你这是妖言惑众!”

“你是在放屁!”

很明显,两帮人火药味越来越浓,不仅语言冲突开始升级,估计还会发生一些肢体冲突,不过幸好他们都是书生文人,多少要顾及一些颜面,应该不会做出拳脚相加、大打出手的事情。

不过马车里的几个人听在耳朵里,却是一片沉寂。这是南城大学区经常发生的事情,新学与旧学之间的冲突是越来越盛,而且经过十几年大反思和大辩论,新学在人数上越来越占优势,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经历了复兴春秋古学和外来文化思想大潮之后,新学已经有了逻辑学这个工具,他们不再畏惧旧学动不动抬出先贤之言这个招牌,而是喜欢以逻辑分析为基础,以历史事实为依据,在这种情况下,不擅逻辑的旧学往往会处于下风。

马车在继续缓缓向前。路边的辩论声也在继续着。

“朱子提出‘存天理,灭人欲’,可是圣人在礼记中言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圣也言及,‘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这也就是说,圣人和孟圣都承认人世间有人欲,而且是为大之,两位圣人并没有去要求否定这些人欲,而是要求去一己之私欲,同天下之大欲。朱子却是存天理,灭人欲,人欲一去,人无存者,届时有天理有何用?”

“朱子灭人欲乃是说得去人之恶欲,存天理说得是求存世上真理,以真理为道,去恶欲为善,这世上岂不大同?”

“灭人欲即是去恶欲?朱子这句话也说得太含糊了吧?治学求理除了锲而不舍,还要精准确定,是为是,非为非,不能以是非换非是。”

“灭人欲是为去恶欲我们暂且不说,那么存天理是不是对的?人行世上,遵循的是理,无理便无礼法。无礼法则无人伦,无人伦则人同禽兽。礼记有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何为天理何为人欲,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既然如此,为何连朱子也忍不住这人之欲,引尼姑为妾,当时皇帝降罪,居然还上认罪表‘草茅贱士,章句腐儒,唯知伪学之传,岂适明时之用之千古笑柄呢?’看来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是由两套标准的。”

经过十几年的大反思,大辩论,大明新一代学子对于古贤权威已经不是那么顶礼膜拜,奉如神明,尽管由于历史的惯性,对于孔圣人和孟圣还不敢加以质疑,但是对于还端坐在文庙里的朱子等人却不会那么客气了,知道用“理性”的思维去分析和认同。还知道对春秋其他家的学说加以认同和引用,而这些却是旧学顽固派为之暴跳如雷,改进派为之尴尬的。

“我们谈论的是学问而不是为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朱子为人有瑕疵,但是并不能就此否认他的学问。”

由于时间并不久远,朱熹的那些“历史公案”并没有来得及被某些人掩盖在历史洪流中,所以否认是不可能的,那些可能是旧学改进派的辩论者只能从另一方面加以驳斥。

话语传到马车里,其中两位年轻者不由怒言道:“这些人读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居然如此指责朱子先贤?”

其中一位老者幽幽叹息道:“人心都散了。”

又走了一段路。又一阵争论声传来了进来:“严教授的天演论说得很清楚,物竞天择,这与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相似,更合孟圣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你怎么能将禽兽之论与圣贤之言相提并论?”有人立即讥讽道,自从严守慎在大明邸报上发表《天演之论》,提出天下的生物不是万古不变,而是不断进化的;而进化的原因则是物竞天择,优胜劣败。”物竞”就是生存竞争,“天择”就是自然选择。而且严守慎还指出,物竞天择也适用于人,他尖锐地指出大明再也不能不看实际地妄自尊大,一味大弹“夷夏轩轾”,否则会在历史和自然法则面前落后,从而被淘汰。严守慎更是指出,独尊一学,拘泥奉旧,禁新锢异,这是一种违反自然法则的做法,是试图让大明永陷于黑暗之中。

这种超时代的理论和异常尖锐的抨击激起了巨大的风波,不仅固守理学的旧学派将其恨之入骨,斥之为妖言邪说,禽兽之说,就连正打着复兴春秋百家的北方学派、太平学派和中立的江西学派中很多人都不理解。不过激进的青年学子文人却将其奉为圭宝,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突破。

“禽兽之说?禽兽吃东西你就不吃东西了吗?如果连禽兽遵循的自然法则都不会去遵循,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你放屁!”接着是一阵推攘吵闹声传来,已经听不出什么他们在说什么了。

“现在连禽兽之说都堂而皇之登上大雅,这世道已经成了什么世道?”老者痛心疾首道。

“陛下言之,畅所欲言,言无不尽,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说话权力,理学不让其它家说话发表意见,那岂不是意味着陛下也可以让理学没有说话的权力。”一个年纪稍轻者带着苦笑说道。

“陛下这是在偏袒其他家,想不到陛下对我理学偏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理学前路何在啊?”

“是啊,理学乃秉承圣贤之言,扬天理与天下。岂是其他异说邪言所能比之的。陛下不重理学,却奉异说,真是不知道……”后面的话那人不敢说出来了。

“现在有邸报鼓吹而今已是太平盛世,可叹这些人看不清,天有异动,必有异邪,而今异端邪说横行,天理不显,怎么是太平盛世,我看是末世!”这人说话中带有极强的怨气。

“伯宗,休得多言!”老者厉声喝斥道。

马车里寂静了一会,又有人开口道:“而今上海县奉议会已成,三十六位奉议员均推选而出,其中大商户、大工厂主推出来的有十五人,劳工推举出来的有十七人,代表我读书人的缙绅名士不过区区四人而已。据闻,奉议会成立之时,那十七人为数万劳工相抬簇拥入会堂,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而今却全反过来了。”

“子美,你说错了,刑不上大夫乃刑不尊大夫,礼不下庶人乃礼不卑庶人,这是江西学派做出的最新解释;刑不上大夫乃刑不增大夫,礼不下庶人乃礼不简庶人,即大夫士人不因懂得刑法而加重罪责,庶人不因不懂得礼制而减轻罪责,对刑法和礼制知道与否,并不能影响罪刑的轻重,不因此而增一分或减一分,这是北方学派做出的新解释。”

“惜辞,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们在歪曲圣言!”

“九韶先生,你这话有人也拿出来驳斥过,但是这两派却反言道,你朱子理学解释圣言就是发微圣言,他们做出解释怎么就成了歪曲圣言。”

听到这里,马车里的人都默不作声了,他们都知道古文一向是字简意要,加上古代著书时可能会因为当时发音不同,用字也不同,所以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发展,古书上有些话就变得硬涩难懂,就必须有人做出解释。以前读书人少,加上儒学和理学占主导,他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惜辞,你筹办得怎么样?”

“有些眉目了。”

“尽快动手吧,否则再过些日子,不仅理学在庙堂之上毫无立足之地,连偏远村野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化文先生,是不是急了点?罗贯中,朱元璋我都还摸不清底细,贸然发动恐怕有反复。”

“惜辞,你过滤了吧,我等秉承天理大义,只要振臂一呼,天下明理懂义之人自然应者如云,更何况我们还有太——”

“宗伯,”一个老者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刚才那个有点得意的声音,“此时还不能将太子牵扯进来,只有等到局势明朗,水到渠成之时再说。记住了,谁也不能对太子提及此事,否则休怪老夫。”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惜辞,行事吧。”

“好的化文先生。”默然了好一会,才有人低声答道。

二月十一日,日本国特使细川赖之到访大明,外务部尚书世家宝、礼部侍郎于孝杰到南京外码头相迎。就在宾客相宜,互相说着客气话时,一人从围观的人群中跑出,对着世家宝、于孝杰就是两枪,然后转身便走,混入混乱的人群中。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内政巡捕和巡防营围了过来,却已经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只找到被遗弃的两把短铳,而外务部尚书世家宝由于位置关系,子弹擦肩而过,目标明显的礼部侍郎于孝杰就倒霉了,被击中了左胸,当即被送到大明海军总医院。

但是到了晚上,于孝杰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消息传出,南京一片哗然,第二日,国史馆院士、大学教授等江南学派数十位名士,齐聚通政司门前,向刘浩然递交“血书”,要求严惩凶手,因为于孝杰是江南学派中为数不多的入阁之人。

连老夫子宋濂这次都激动了,亲自面见皇帝陛下,哭言道:“如陛下欲除江南学子,明旨便是,江南学子是读圣贤之书,明白君要臣死,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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