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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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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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爱我吗?”岳胜没有出声,只是用嘴型一字一顿地坦然问着。
  杨兴的笑,沙漏翻转一般,慢慢收敛住,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初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是阴性,岳胜没什么表示,只有杨兴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拍拍岳胜肩膀:“两个月内再去复查一次吧。”
  岳胜诧异地抬起眼皮,想说什么,喉结耸动,却终于还是垂下头静静地“嗯”了一声。
  摄影展筹备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广告赞助商的要求匪夷所思层出不穷,岳胜被韩江拉着应酬,局部设计方案的细节一再被推翻修订,烦不胜烦。有时回来的太晚,杨兴已经睡了,他摇摇欲坠地拖沓过去,和衣趴在对方身边,伸出一只手搭住,内心安定又恐惧。夜色中的一切也许都是阿拉丁神灯托出的幻觉,有那么一天烟收云散,他就连对方仅存的那一丝怜悯都得不到了。至于爱情,则早在杨兴提出一起去检查的时候便自动于绝望中溺毙。
  他多么希望肉体的深入碰触不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只是单纯地因为需要。
  他以为爱是可以做出来的,原来,终究不行。
  连回答都丧失了原有的份量。
  岳胜象等待宣判一样等着检测结果出来,好让一切有个了结。如果我是感染者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绝对不会碰你,岳胜负气地想着,那么你那些荒唐的可怜,自欺欺人的自我牺牲还能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没想到还要再测,等待的时间越长,他越安分于自己道具的身份。不管是作为杨阅的替代品也好,还是一个只能接受杨兴式赎罪感倾注的承载物也好,他知道对方需要自己。这种需要之强大,在杨兴第一次主动吻住他之后,就糊里糊涂地明白了。
  若是有一天,不再需要了呢?
  不,再,需,要,了,呢。。。。。。
  
  后半夜酣睡中遭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情,凭谁也无法在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杨兴不停地打着哈欠,连灌了两杯浓茶也不能解乏。吃过午饭,急救室的当值医生冲了进来,省卫生厅的一个党组书记出了车祸正在ICU,副院长主刀,血库里的熊猫血告急。全院有这种血型的人,就只有一个,杨兴放下茶杯,摊开手掌看着手腕人天交战,慢慢握手成拳,却说不出话来。
  “主任?”
  “。。。。。。不行。”拒绝,无奈又艰难地自牙缝中吐出。
  “主任!!”
  情形紧迫,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杨兴总是二话不说地挽袖而上。现在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杨兴想,该来的迟早会来。
  “各位同僚,我在。。。。。。窗口期。”
  消息传得很快,被暂时停职的第二天,老魏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彼时杨兴正在跟小犟鸭子杨阅奋战,好说歹说地说服他去上幼儿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嘿嘿,真是一点都不错。”
  老魏勃然大怒:“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然咧?”杨兴哈哈哈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魏气得声音发抖,哇哇大叫地在听筒里咆哮,简直语不成句。
  “。。。。。。我警告你,杨兴,你别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别说你只是疑似窗口期,就算是外科手术感染了艾滋的医生也绝不仅止你一个,你现在最好给我谨慎一点说话,要说玩自暴自弃,你现在也晚了点,太晚了!杨阅出车祸的时候你玩,我都不会拦着你,现在?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把大半生的职业生涯玩没了!拜托你他妈给我醒醒,行吗?!!行吗?!”
  反而杨兴笑了一下,安慰他:“老魏,你反应过激了。带薪假期嘛,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挂了电话,杨兴拖着小孩出门。快入秋了,太阳的角度不为人知地发生了质的变化。明亮的光毒打进皮肤的毛孔中,逼不太出汗来。他想,死亡之后本该是一个充满诗意的,任凭躯干细胞在泥土里自然分解的过程,不过现代人用极端的特殊手段加速了这种分解。不,那简直不是分解,只有燃烧。不太充分地燃烧,脂肪变成焦炭,骨头化成飞灰。之前的一切存在,都将被抹杀,在时间的拆卸中,原来的意义变成毫无意义。
  所以,的确,也。。。。。。没什么不好的。
  “爸爸,你笑什么?”
  小杨阅歪着头逆光问他。
  “嗯。。。。。。”杨兴拖着长音:“天气,挺好的。”
  “你不用上班吗?”
  杨兴缓缓摇头。
  “要是我也能,不去,上幼儿园,就好了。”小男孩一顿一顿地撅起嘴,唇上的疤痕就象个懒散的虫子拱起身型,杨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面对接下来的去游乐场,吃麦当劳,乃至去找哥哥一起玩吧之类的无理要求便再无心抵抗。
  
  父子俩出现在策展中心幕墙外的时候,岳胜远远看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乎是一个他们俩人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时间,可是那些泛着温情的笑容反射着阳光蓦然刺目,岳胜心脏痉挛了一下,深吸口气,打了个招呼,推门迎出。
  “你怎么来了?”
  杨兴挠挠后脑,不太自然地找了个借口。他自己也明白理由很不充分,以至于让对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
  岳胜蹲下来,掩饰地摸娑着杨阅的头顶,动作幅度过大,简直粗鲁。
  “是我说的”,小孩拿着冰激凌嘴边一圈屎色的络腮胡,口气得意:“来找你,爸爸,就来了。”
  “哈,那为了感谢你,剩下的甜筒,就我帮你吃了吧?”
  “好啊。”
  杨阅把顶在蛋筒上的部分全舔了一遍,才递出:“给。”
  岳胜僵硬住的下巴,让杨兴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了数日来最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声。
  
  不久,职业暴露的评估结果先内部披露了,虽然事发远远超过三天,这根本是多此一举,但在老魏的严厉告诫之下,杨兴终于还是未置一词。科室里关于正负行政领导的竞争正处于激烈交锋的阶段,风口浪尖上杨兴做为一枚有技术无野心的棋子,远不足以成为被落井下石的对象。他只是被闲置在一旁,独自背负着身后关于他的议论。但他家变之后,一度也是院里的话题人物,任何交际都漫不经心,承受能力比以前大幅提高,所以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比起这些,他更关心的是他和岳胜的复查报告,以及每天早上如何能让杨阅顺利去上幼儿园。
  自他被排斥在一切手术之外,闲暇时光蓦然增多,连本该由岳胜去接小孩的任务也落到了他头上。他知道这次摄影展是关乎岳胜前途的转折点,内心深处比岳胜本人还要重视,家务杂事一概揽过,好叫年轻人心无旁骛,专注去闯出些名堂来。
  晚高峰前的交通有点山雨欲来的意思,夹杂在简陋陈旧的商用楼变电站和洗头房之间的幼儿园,显得非常不起眼。要不是剥落的墙皮上依稀能分辨出一些毫无美感的彩色童画和字母,昭示出存在感,简直难以发现。虽然如此,铁艺大门看起来却是防护森严的样子,门卫雄壮,腰配电棒,还添加了电子刷卡系统。院方的解释是,刺客太多,即使不是贵族幼儿园也要防患于未然。家长们在大形势大环境下纷纷踊跃地分摊了安全费用,杨兴也不例外,刷卡进去,还没在人头攒动中挤进班室,就被叫住了。
  “杨大夫,关于杨阅的问题,我们想跟你谈一谈。”
  杨兴面对着两张严肃的脸孔,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岳胜亦同样面对着相当棘手的局面。赞助商在二级市场失利,资金投入拖来拖去始终无法到位,到了开展前夕居然单方宣布临时撤标。本来就是熟人托熟人的口头协议,韩江气得急火攻心却一筹莫展;病急乱投医,找了V 兰过来关起门商量对策。
  岳胜自问帮不上什么忙,付出必有回报这种事,他本早知是天方夜谭,只是怅然。 自己调整了一下,默默整理样片,不舍得丢掉的,就随手贴在一本线装的牛皮本子上。V兰出来 ,站在他身侧看了一会,点点头。
  “嘿,全家福啊?你还有些照片在我那里,回头一起发给你。你可以放进去。”他声音感慨:“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岳胜诧异:“不是说要取消吗?”
  “不战而胜,岂非不武?没有对手的展多无趣。但是。。。。。; ”V兰开玩笑:“可能明天你就不会把我当朋友了。”
  “怎会。”
  回家路上,岳胜手机间隔震动。V 兰不停地发来照片,全是岳胜喝断篇的那晚。昏暗光线下丧失意识的家伙裸/露着肢体,姿势萎靡又不雅。岳胜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了,不管周围在微信里狂吼:“混蛋,什么时候偷拍的,还放全家福里,尺度这么大怎么放得进去!!杀了你啊!!”
  
  上楼开门,杨阅小狗一样扑上来抱大腿。
  岳胜放下东西,往厨房里探头一看,这么晚了,冷锅冷灶:“是要出去吃吗?”一边把小孩手拉掉,一边开冰箱:“我看看有什么菜能做的。”
  杨兴也不抬头,伸长腿摊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问:“你一直想把他还回去是吧?”
  厨房里忽然没了声响。
  岳胜一开始没反应出来,看见杨阅肩膀收缩低下头才明白,愣愣地,大脑一片空白。
  “都送到门口了还是没成功,不死心是吧? ”杨兴口气很平淡,手指轮流轻轻敲着桌面:“说吧,你试过几次?”
  岳胜的眉头猛地拧起,直直地瞪着杨阅,无比仇恨。
  ——“回去敢告诉你爸,我就真的把你丢掉哦。听到没有?!”
  ——“不要。。。。。。丢掉我。”
  ——“那就。。。。。。说到要做到哦。”
  离那些孩子气的对白好像并没有很久,在脑海里重新浮出的时候却象是在打捞上个世纪的海底沉船。
  “不是我。” 小孩的脸皱起来,眼圈开始发红。
  理智告诉岳胜,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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