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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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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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骗你的。
  
  岳胜颇花了一些时间才返回家中,开门的时候闻到一阵久违的香气。杨兴炒了两个简单的菜,蟹黄蛋和油爆花生米。在岳胜的记忆里,这差不多算是杨兴除了煮方便面外最拿手的。蟹黄蛋出锅前用醋喷,开胃健脾,油爆花生米则是火候要把握得刚刚好,多一分易焦少一分不脆。只是好久不做了,岳胜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碗碟,刚要说话,杨兴低低地嘘了一声。
  “小东西刚睡。”
  两个人把粥用微波炉热了,杨兴找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倒了两盅。
  “来,咱爷俩喝点。”不等岳胜回答,就自顾自地呷了一大口。
  这酒是一个病患家属送的,他数年前就在茅台镇以个人名义买存酒窖做为投资,开坛了自行灌兑,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原浆酒,只送关键人物。杨兴拿回来的时候好奇尝过,当时也做了花生米下酒,却只允许岳胜拿筷子沾沾放在唇边舔掉。
  沉闷无语的对饮令岳胜如坐针毡,除了盯着对面完全垂着的头颅,机械地在对方把酒盅凑过来的时候碰一下喝掉,就再也找不出一句应答。
  分明就坐在对面,可又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杨兴的沮丧和对自己的无视。
  揣在口袋里的表壳随着体温逐渐暖热起来,血慢慢地聚集到了头顶,心却越喝越凉。想找到一个开口的契机怎么就这么难?随着时间流失掉的每一寸勇气,都仿佛在嘲弄着自己的胆怯和无奈。
  不过就是求一个原谅而已。
  就在他内心百般纠结莫衷一是的时候,花生米不知不觉没剩下了几颗。杨兴吃饱喝足,推碗站起,穿上外套,还把岳胜的也摘下来扔给他。
  “出去走走吧。”
  岳胜直觉地看看杨阅的房间,杨兴已经拉开了大门:“没关系,一会就回。”
  下了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几步。岳胜一摸口袋,“啊”了一声。
  “找手机?”
  “嗯。”韩江说过最后扫完尾会打过来,他一直没看时间全忘了个干净。
  “那,你忘家里了。”
  杨兴掏出手机递给岳胜,拦下一辆正好经过的空车,坐进去冲岳胜招手示意。
  难道是要游车河?夜深露重,街上空荡荡的,三个人在车上呼出的热气很快就给车窗内侧覆上了一层薄雾,外面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这让岳胜直到下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目的地是哪里。他已经明白杨兴想干什么了,却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对方。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杨兴的行动就足以判自己好几次死刑。
  他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
  
  站在母亲家楼下的自己,就这么被送了回来。愤怒让他体内所有的酒精都熊熊燃烧,混合着血液,在每一个发根爆发出蓝橙色的焰舌,火烧火燎地舔舐着。他的理智和心脏便在同一时刻瘫软成一汪岩浆,熔掉了五脏六腑,把所有的记忆炭化成一座废墟般的城池。
  这就是杨兴式的报复。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如果是为了让他感同身受,当时杨阅被自己丢掉时的恐惧,他承认,杨兴办到了。他不想也不该为当时的自己找理由,不管那时的岳胜是怎么想的,自己的确做了这种威胁和恐吓小孩子的混帐事。因为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沉睡着的那个小孩子,不也正象彼时的杨阅一样瑟瑟发抖吗?
  如果道歉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对方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吓唬自己的吧。他想故作轻松地说声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忽然无比委屈。
  “你,是要丢掉。。。。。。我吗?”
  杨兴趁着酒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
  岳胜有片刻的呼吸停顿。他不想表现出太输不起的样子,翻起眼皮看天,过了一会才镇定地说:“你知道我没有地方去。”
  “我不知道。”
  “那是你的事。”杨兴垂下头,淡淡地说:“你自己。。。。。。可以想办法。”
  岳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是曾经暴怒之下说出决裂话语的杨兴,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带着无所谓的,平淡的残酷。
  前尘过往呼啸而过,仿佛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把他的最后的一点自信也击垮了。
  杨兴的背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耳鼓上好像有个尖锐的高频在摩擦着不断升key,到了快要受不了的境地。他忍不住向前踏出几步,却见杨兴转过身,表情严肃地呵斥着什么,听是听到了,只是大脑反应不出。
  “不要跟过来!”
  杨兴高声怒喝:“站原地!”
  “说不听是吧!”
  “不要过来!”
  置若罔闻的家伙还是不听话地靠近了,手臂颤抖地递出一块腕表。
  杨兴看了一眼,就挡住了。
  “拿回去。”
  岳胜两眼通红:“我。。。。。。我专门。。。。。。我去找的。。。。。。”
  杨兴把倔强的手臂一点一点推回了原位,态度很明确:“假的,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意带双关地强调:“假的,我,不,要。听清楚了吗?”
  岳胜愣了一下,哈哈哈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那杨阅呢?”
  杨兴不理他,转身就走。杨阅还在家里,杨阅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哈,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吗?”
  岳胜的笑声在身后传来。他摇摇头,脑袋沉得象一个超载过量无法启动的混凝土搅拌机。一直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的出租车司机投来探究的眼神。
  “可以走了吗?”
  杨兴重重关上车门,“开吧。”
  车子发动着缓缓起步,夜安静地过分,所以能听到外面高声的咒骂。说咒骂也许不太合适,因为那就是事实。他的确是再也见不到杨阅了,杨阅死了,早死了。是他自己的心还没死。
  没开出多远,杨兴忍无可忍推开门跳了下来。他大步走到一直跟跑在车后来不及收回脚步的岳胜面前,狠狠揪住衣领。
  
  “我告诉你,我最大的错就是把你领回家。我不后悔救你,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但是到此为止了,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跟过来!”
  岳胜面如死灰地看着他,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
  杨兴的瞳孔瞬间收缩,一下子就着了,手比脑快,一拳砸在岳胜下巴上,强行镇压住的那句咆哮在肚子里撞来撞去一整晚,现在终于象头看见红布的斗牛,愤怒地喊了出来。
  “我已经拼了这条老命来跟你搞基了,你他妈的还不够吗?啊?!!”
  他多想用被酒精腐蚀掉的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些怒气是来自被欺骗的困窘。但有个声音悄悄分裂开来,嫉恨,没错是源自嫉妒的恨。那种在青年时代也几乎很少出现的情愫,于他几乎是陌生的。陌生到,让他慌乱不堪,走投无路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11

  这是一个注定了要独自渡过的夜晚。
  岳胜在计程车绝尘而去之后依然坐在地上,过了很久,才慢慢站起。他扭头看看静悄悄的小区发了一会呆,喉结动了几下,转身走开了。那毕竟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可该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他完全没了主意。
  心脏存在的腔体内好像被麻药枪击中了,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的痕迹,腿还是迈得开的,但也不太受大脑指挥,这让他的步子有些拖沓,方向感也忽然丧失了一样,信马由缰。不知道走了多久,肚子饿得发慌。那种胃里烧灼起来的空洞感,尖锐又刺痛,让他忍不住吸着气弯起腰来。街角不太远的地方亮着灯,是家简易超市,岳胜佝偻着挨过去,绕过门口凌乱的水果纸箱,支着下巴一架一架的商品仔细观看。
  思考的时间太长,看店的老头眼神警惕地对他行注目礼,他也毫无察觉。
  “想要什么?”
  岳胜茫然地“啊”了一声。
  “问你呢!”
  老头凶悍起来:“你想要什么?!”
  那个声音在岳胜脑袋里放大了,重复回荡,还自动加出了混响。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杨兴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划,消音了。
  从离开家到回来原来真的如预期般没花太多时间,的确也就跟下楼扔了趟垃圾一样快。去看了杨阅,小孩睡得很沉,这只是他熟睡中发生的小插曲。灯没关,吃过的碗筷依然摊在桌上,两副。他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堵还是空,总之滋味杂陈,不太好受。摸出烟点上,坐在桌边,对着空气默默地抽。
  烟雾聚集在油黄的光线下越来越浓重,他在墙上的影子逐渐模糊。
  假如对面坐着个人,也许也会被环绕起来,围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或者微笑或者呛咳,或者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看着他。
  一动不动。
  不是手机急促地呼叫,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随着烟雾飘忽开来的思绪到底在假想些什么。如梦方醒般浑身一噤,鼻子里哼了一声,觉得荒唐可笑。屏幕上持久地跳出那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即使没有声音,也顽抗着不挂断。
  杨兴没耐性玩这种低级幼稚的游戏,却不知为何,歪着头没有关机。他站起来收拾碗筷,任由那屏幕间歇地一闪一闪,孤独黑海中的求救信号一样。
  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被动地知道了。
  那个快要溺毙的人,是自己。
  
  第二天,摄影展盛大开幕,剪彩仪式上颇邀请了一些跨界名流。韩江应付着四面八方,抬腕看表,一头冷汗。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来电接通之后,劈头盖脸地问:“找到人没?”
  风声强劲,V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找到了。这傻逼喝多了果然跑去听海去了。你确定还要他出席吗?”
  “废话!”韩江火大,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又赶紧环视四周压低下来:“电视台要来采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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