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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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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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干嘛?”
  岳妈妈呵斥着让小儿子,给杨兴泡茶。
  “真是不好意思,杨大夫。岳胜太任性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杨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年的脚上,大概是要出门,正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认真穿球鞋。那双AJ鞋旁边还有好几双,绝不陌生,全是自己给岳胜买的。
  “啊?”他茫然地回过神,才发现岳妈妈是在给自己致歉。他从那转弯抹角词不达意的话语中慢慢醒悟过来,喃喃反问。
  “你。。。。。。你说什么?”
  “。。。。。。他还年轻,现在事业上刚刚有了些成就,算是崭露头角,他会做这种打算,我们当家属的,自然都会支持他继续深造。也希望你能原谅他,给他更多的发展空间嘛。。。。。。”
  杨兴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无法发声。
  “说起来你们年龄上的确也。。。。。。我也跟他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他说他跟你商量过了,你也同意了,是很正常地分开。哎,感情上的事真是说不准,我心里是很感谢你对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想法很简单,只要小胜高兴,他的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杨兴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就是傻子,但那些对他都无关紧要,只是有些不妙的预感。太过强烈,竟然心里被猛地掏空了一般。
  “他去哪儿了?”
  
  岳妈妈愣了一下:“嗯?你不是知道吗?”
  高中生弟弟忍不住插嘴:“我哥去法国阿尔勒进修了,要三年呢,你别再来了。”
  仿佛当头一棒,杨兴瞪大的眼角慢慢垂了下去。
  “你快去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岳妈妈把鲁莽的小儿子推出去,又重新带上了门。
  沉默,让整个房间都好像漂浮在静默的深海里。
  没有人说话。
  她察觉了气氛的不对,猜想岳胜可能对杨兴隐瞒了什么,内心忐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兴。
  杨兴深深吸气,振作起来,努力想堆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却只是徒劳。
  “法国啊,哈哈。挺好的。已经去了吗?”
  “嗯,有快三个礼拜了。”
  杨兴今天受够了那种“你竟然不知道”的语气,主要是受不了处于无知状态下的自己特别智商低下地傻傻提问,而一再遭到答案的重击。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
  是他自己把岳胜踢出了自己的认知圈外。
  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把这个人完全从自己的眼前,象一坨无用又恶心的眼屎一样抹去了。
  他记不太清自己怎么客气地告辞,去接了杨阅回家。只是努力回想,又自我安慰着,也许并没有象想象中那样,表现得十分糟糕。
  可是为什么岳妈妈要担心地追问着:“你还好吗?杨大夫?”
  “你不会怪小胜吧?”
  她是怕自己心怀恶意地报复吗?
  杨兴捧着沉重的额头,对到了那种时候还不得不按照岳胜设定好的剧情走的自己充满了内心的鄙夷。
  
  怎么会怪他呢?
  “好聚好散嘛。”
  好聚。
  好散。
  脚尖碰到随手扔在地上的韩江给他的袋子,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瓦楞纸盒,抽出来才发现是本手工定制的相册。
  杨兴翻了翻。有些是摄影展视频上出现过的他和杨阅的合影副片,有些则是自己的特写,想来是摄影展淘汰下来的。黏贴得完全没有章法,亦不规整,还随意地跳页。
  翻到最后,潦草地写了一行话。
  ——爱还是婴儿,我不想说出这句话,好让他继续生长,到完全长大。
  杨兴皱起眉头,反复读了几遍。
  合上相册,他意外地发现封底还有两个字,“热寂”。
  原来这相册本是应该从后往前翻的。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牛皮纸的质感,无言地揣测着相册的标题。
  “爸爸,这上面写得什么呀?”
  一直探着脑袋旁观着相册的杨阅轻轻问着。
  “就是。。。。。。”杨兴停顿住,欲辨已忘言。
  他跳起来,开始满屋子翻找。一开始还一点一点地,到后来就干脆把书架上的东西都胡乱拨了下来。
  没有。
  杨兴颓然地发现,对比起岳胜,自己却连一张岳胜的照片也没有。
  到了最后,阖家上下唯一能找到的,竟只是当初引爆自己大发雷霆的杂志封面。故意涂抹着泥污的裸体蛙人,眼睛隐在潜水镜后静静地看着他。
  杨兴慢慢坐倒在一片狼藉的书和杂物堆中,跟蛙人对视着,良久良久,再也挪不开视线。
  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伴。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变暖的关系,深秋的尽头,气温反而出现了回升。
  街上的人群纷纷喜滋滋地穿着轻薄,女博士也不例外。她换了个发型,齐刘海的蓬松卷发,配棉布长裙小毛衣,加一个牛津包,简直是身体力行地“森”着。
  杨兴对流行完全一窍不通,听到对方的自我解嘲,也依然木木地给不出任何反应。
  “森林的森吗?”
  王婧笑了:“不,是森然的森。”
  她今天多少有些刻意打扮,心情是纠结的。杨兴冰箱上的那张纸条一直订在她意识中,挥之不去。假如没有竞争对手出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还没现在这么上心。有其他人虎视眈眈,就忽然多出了危机意识。
  
  杨兴对看电影没太大兴趣,人一挨着软椅,暖气哄上来,一直睡到散场被推醒了还茫然四顾。出来取了车,女博士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内疚之余竟然有一些轻松。
  出于礼貌,歉还是要道的,至于下文,就听之任之吧。抱着这种想法,他寻思着措辞。没想到,车到楼下,停在路灯照不见的暗处,王婧转过头来,态度认真地摊牌了。
  “我做过mastectomy,现在有一边是再造的。”
  杨兴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震惊不已。
  “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你,但是相处下来觉得你人不错,不知不觉地打算认真起来了。”王婧微笑了一下,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有其他爱人,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还答应来相亲。你的年龄阅历和职业,让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象别人那么歧视我。对吧?”
  杨兴严肃地点头:“当然。”
  “虽然做了手术,但不排除十几二十年后复发的可能性,老实说我自己根本没什么,早就认命了。结婚,不过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他们不知道吗?”
  王婧摇摇头:“我不想他们担心。”
  杨兴忍不住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性来。一个人在外面把|乳癌的检查和手术独力承担下来,需要怎样的毅力和勇气,他肃然起敬。
  “如果他们知道我随时会在他们前面走掉,那生活对他们来说,还能有什么质量?”王婧象谈着别人的事情一样淡然冷静:“他们反正替不了我。”
  杨兴皱起眉头:“你太悲观了。”
  “不,正相反。我很乐观。起码我还在尝试,象一个正常女人一样去相亲,去走进婚姻。我的义|乳做得手感还不错,你不信可以摸摸看。”
  杨兴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已被突然抓起按在一个柔软的胸口上,他触电一样地用力抽了回来。
  王婧也不介意:“我告诉你,一是不想生活在谎言里,二是你有知情权。象我这种情况,请你相信,我会很认真地对待婚姻和生活,对待杨阅,对待你。你离过婚,有过一段那样的经历,现在有杨阅,我觉得,同样受过伤痛的人,反而可以更加理解对方。你有房我有车,我年薪虽然没你高,但空余时间不少,可以保证你在事业上全力以赴。”
  杨兴脸颊的轮廓慢慢硬了起来。
  原来生活在你身上划过的每一条痕,都是可以数出来等价计算的,一条抵一条。缺点和优点相互抵消,硬件和软件彼此扣除,剩下的四舍五入,就是你是否值得落槌的沽价。
  很现实。亦很残酷。
  王婧在他的沉默中点了点头:“你当然有思考和选择的权利。我只想说一点,我不需要同情,只需要答复。”
  杨兴下了车,看着扬长而去的尾灯僵站了半晌,手掌还残留着异样的触觉。夜风暖暖袭来,他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硬了。
  
  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实在躺不住了,爬起来挣扎了半天,还是把那本杂志翻出,第一次对着蛙人撸了个尽兴。
  这才是他熟知的人生。
  世上哪来什么爱情。
  爱情即使是个婴儿,也早在襁褓中就被掐死或遗弃。
  所以它纯洁无邪,可以象天使般裸/露着孱弱的下/体,并忽闪着金色的羽翅。
  杨兴瘫软又无绪地抽着烟,想起跟岳胜一道坐火车去体检,车厢平稳地晃动着,对方的眼睛全程注视着自己,湿漉漉得,无法回避。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抄起了手机。
  “你定个时间吧。”屏幕上的字在黑暗中逐字显示,映着他白渗渗的脸。
  “一起去民政局。”
  点了发送后,杨兴重重地扔掉了手机。
  “爸。”
  耳边好像有人这么熟稔地轻轻呼唤着。
  双手深深插入发中的杨兴却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他内心深处的幻听而已。不奇怪,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把那个人那么用力地推了出去,也一定会因为反作用力,让自己深深堕入海底。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如此大家都走上了正轨。
  象两个本不该交错的漩涡,又能重新绕着自己圈子,顺水而去,渐行渐远。
  彼此孤立,状态永存。
  这才是真正的热寂。
  然后,严冬一夜而临。
  
                      
作者有话要说:  




☆、12

  连续阴霾数周后,忽然放晴,阳光直射的快意久违而陌生。
  杨兴逆着光从银行出来,外面温度很低,与此相反,手上轻飘飘的对账单反而滚烫。莫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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