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我跟妮子两个女性,妮子和他同龄,我看你刚刚也看过他们的相册了,妮子很漂亮很完美,性格也好……我想,瞻仔若是以她为标准去寻找女性……大概,要求太高了。也或者说,他的心里由于对他妹妹的爱,再难以去接纳其他女性。”
任伟看着颜瞻妈妈的眼睛,很认真的听着。这种说法,说实话,和他内心的某种想法不谋而合。颜瞻并非喜欢男人,是颜瞻排斥其他女人。
颜瞻妈妈又给任伟倒上了茶,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是希望你稍稍包容一下他,他有他的任性和执念,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你不真诚。他对你很真诚,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到。但他还小,也还不定性,也许过了一些年头……他又有所改变。那时候……如果他离开你,我先对你说声对不起。那不是他的错,是我的、我们这个家庭的。”
这番话有些太过于沉重,也太过于诚恳,任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在心底正隐隐升上来的担忧,被颜瞻妈妈摆上了台面。颜瞻还小,还不定性,他对他妹妹执着的爱,促使他走向自己,回避过往。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对异性的排斥与逃避。那么以后呢?当他长大成|人,可以用平静的心态去看待一切,他会不会转而走回大路,爱上女人,娶妻生子。那个时候,自己是多大了?没有他,是否可以一个人过下去?再去重新开始吗?
傍晚时分,任伟和颜瞻妈妈回到家里,颜瞻正跟父亲、大哥大嫂闲聊,他一脸的笑那么灿烂那么夺目,见任伟回来,跳起来打招呼,迎他和母亲入席。
吃过饭,他开车带他游览成都的夜色,他抓着他的手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任伟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晚上,颜瞻偏要任伟跟他一起睡他的房间,他老子吼他:颜瞻!你哪天才能学会自己睡觉!怎么就这么难!可颜瞻还是嬉皮笑脸的把任伟扯进了自己房间。颜瞻父亲非常羞愧,语重心长的说:你别在意,我家这儿子就长不大,都是他妈惯的,从小让他跟他妹妹一起睡,你看这么大的娃了,还是不愿意自己睡觉。任伟连连摆手,说着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但进了房间,他坚决不跟颜瞻同床,那张床,让他害怕。最后颜瞻哭丧着脸自己搂着小被子睡了——让任伟单独睡床他也不肯。
睡前,颜瞻一直嘟嘟囔囔:“真的没事啦,一起睡觉怎么了嘛……每天都一起睡的,怎么到了我家就不肯了……我爸爸不会觉得奇怪的呀,你怎么搞的嘛……到底在意个啥子……”
任伟是躺在沙发上睡的,却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第十七章
颜瞻跟母亲吵架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接近于嘶吼:“你为啥子跟他说那样的话!我的事你干嘛来插手!你根本一点都不知道任伟,你怎么知道你的好心不会伤害他!再说了,你又怎么想的会说那种话!谁说我不定性!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没有什么阶段性可言!任伟他一直希望有人陪着他,有人让他感觉温暖,你这样对他说,让他怎么想!我不会喜欢别人,非他不可!我知道什么是恋爱!我不是在扮家家酒!我说了一直在一起就会永远在一起!”
颜瞻妈妈几次想张嘴说话都被颜瞻的气势唬住了——他从没见儿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知道吗,他心里难过脸上根本不会表现出来!他这几天一定难受坏了!又是在你们面前,他硬要笑笑的!其实根本不是!他回到房间就窝在沙发里!他翻身睡不好我怎么喊他他都不上床!你到底要我怎么想,你说你是善意的,你其实根本就是不想他跟我在一起!想他离开我!”
“颜瞻!”尖刻的话被这样吼出来,颜瞻妈妈听了气得发抖。
“我不用你提前对他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他,也是他不要我再跟着他了!我既没有性别倒错,也不是缺什么从他身上找!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任伟!我喜欢的是他装在身体里的灵魂!你不要觉得我爱妮子就不能接受她离开的现实,他是我妹妹,我最重要的亲人,但她不是我的枷锁!我没活在她的阴影下,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没有选择女孩子,是因为任伟他不是女孩子!”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颜瞻把一肚子的气全部吼完了——他可算是知道任伟这几天怎么这么反常了,原来是妈妈跟他说了这些有的没的。
颜瞻妈妈没有开车门下去,而是凝视着儿子。
颜瞻把火气全部喊了出来,这会儿一点点冷静下来,面对着身旁的母亲,才发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头。在他的言语里,竟将她形容的那般阴险……
“妈……抱歉。我有些失控。我只是……我只是……我没想要那么说你,我心情太差了。”
“如果我想搞破坏,今天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让他不安的,不是我,而是你。”颜瞻妈妈看着儿子,平静的说,“他来到咱们家,始终很紧张,你看他陪你爸爸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你看他健谈的说话、笑着,但他始终小心翼翼。中秋那天我跟他说那样的话,他没有一丝震惊或是难以理解,他只是听着,点着头,像是了熟于心。”
“……真的吗?”
“你曾经问我,他是不是喜欢你。我想,他是极力在克制着不去那么喜欢你。瞻仔,他不信任你,想要相信,却畏惧不前。”
颜瞻的手握着方向盘,久久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的话,刺进了他的心里。他又何尝不知道任伟的抗拒与不知所措。也正是因为是这样的情形,所以那天,当任伟问他是自己的什么人,他才会那般的激动并难以置信。
“你做的不够好,但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走进一个人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非亲非故的两个人,靠近彼此,带着各自不同的性格与人生历练,这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总有这样或那样的误会迭出,没有对与错,只是彼此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想要爱他,就要做好准备,准备好走投无路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把钥匙。”
“妈……”
“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事,所以你感情的事我也不会去干涉。我不认为你的行为反常或不可理喻,但我并不知道它是不是适合你。妈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必须要自己去面对世界。所以你的每一个选择我都支持,对错都没有关系,都是宝贵的经验。你只要自己去担负责任,不后悔你迈出的每一步,那就可以了。”
送母亲上楼,把从超市买的东西帮母亲安置好,颜瞻就又下楼了,他把车驶出小区,给任伟打电话。
任伟一早就离开了颜瞻家,他对他说:“你陪父母多待待,本来也没几天的时间”,就自己出门闲逛了。
成都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这不是任伟第一次来,可他却还是不习惯这里每天的朦胧——清雾即便是到了下午仍然不肯散去,徘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白天是这样不清不爽,晚上更加暧昧不清。说不上为什么,任伟觉得夜晚的成都显得格外落寞。就像那天颜瞻开车带他出来看夜景,整座城市除了市中心商业区的霓虹闪烁外,稍微僻静点儿的地儿连路灯都不是十分敞亮。但成都的马路挺宽敞,街上常常是车水马龙,也因此,路况再好却依旧拥挤不堪。那天跟颜瞻说起这点,颜瞻乐着说:俺们这里是“堵城”。交通堵,江边的麻将桌上也赌。
任伟这几天可谓百感交集——他既想结束跟颜瞻这种大抵是终究没结果的恋情,却又由于颜瞻源源不断输出的温情与快乐望而却步。
今天一早,颜瞻说要陪妈妈去采购,任伟就借机自己出来散步。他有些憋得慌,有一股子闷气憋在心里,让他寝食难安。这一股子闷气既有彭勃强势霸道之下强加给他的压迫感,又有颜瞻锲而不舍勇往直前却又难以看见结果的无力感。
在这座被人称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里,任伟行色匆匆,走马观花,什么也看不进眼里、装不进心里。他既不能享受的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喝着清香的盖碗茶、听着川剧;也没法认真的流连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吃地道的小吃,乐悠悠地欣赏街景。仿佛,每一次到成都,都是他心力憔悴的时刻。上次是,这次也是。上一次是喝的酩酊大醉痛骂着龙语睡在彭勃身边,这一次是彻夜难眠理不清思绪的看着躺在一旁的颜瞻。
到底要什么呢?
任伟越来越想不清楚了。
结果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得不到就不肯给自己机会去尝试吗?究竟是颜瞻不成熟还是自己不坚定?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踏出半步?别去想什么为颜瞻好,其实你只想保全自己吧?你贪恋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却也深深畏惧。拿到手软,怕东西一股脑掉下来吗?而如果想结束,又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开始?
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电话是颜瞻打来的,任伟犹豫了很久才接,那时候颜瞻已经打了四五次。
“你在哪里啊?都不听电话!”
“街上吵,随便蹓跶呢。”
“告诉我确切地点,我去接你,不知道就问路边的店子。”
“干嘛啊?”颜瞻的话说得有几分强势,任伟有些不适应。
“到底是哪里,现在就去问!”
颜瞻的车停到身旁,任伟并不想拉开甲壳虫的门,于是颜瞻凑过来推开了车门,“上车。”
“去哪儿?干嘛啊?”
“上车。”他说的不容忤逆。
任伟一坐上去,颜瞻就起步了,车载音响里放着金发混凝土乐队的《Joey》,女主唱声音低哑的唱着:Oh joey,If you're hurting,So am I……
任伟不跟颜瞻说话,颜瞻也不跟任伟说话。任伟向外看着窗外的街景,颜瞻向前看着前方交错的车辆。
走在这个城市中,几乎是五步一小店,十步一大店,星罗棋布的全是饭馆。成都人爱吃也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