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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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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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的看了陆云端一眼,黑小子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滚开!”

陆云端知道黑小子从小就是狗脾气,所以并不和他一般见识,只心平气和的告诉他:“爸爸前一阵子还提起过你,他也认为你不会死,他在等着你去看望他。”

此言一出,黑小子果然是动容了。可是垂死挣扎的转过身,他逃命似的快步离去。


陆云端拿黑小子没办法,只好是悻悻回来,被士兵安顿进了一间草棚子里过夜。吃过一顿没滋没味的肉汤泡饭之后,三人无话可说,席地而卧,卧了没有半个小时,外面开始下大暴雨。

三人都不在意,随它下去。结果下到半夜,草棚塌了。

当时司机滚到了角落,苏家栋紧缩在陆云端的怀抱里。三人睡的正酣,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毫无预兆的就被棚顶拍到了下方。陆云端糊里糊涂的只觉头上受到一击,随即挣扎着推开身上的草帘木梁,想要立刻爬起。哪知正在此刻,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了他,力大无穷的把他拎了出来。他晕头转向的睁开眼睛,在瓢泼大雨中看到了黑小子的面孔。

鲜血从额角伤口中涌了出来,随即被雨水淡化冲刷。陆云端弯腰正要去救苏家栋,可是黑小子拉扯着他拔腿就走。他在轰隆隆的雷声中还要说话,刚一张嘴,便被灌了满口雨水。回头看到苏家栋已经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他放下心,这才身不由己的随着黑小子走了。


小黑     



黑小子把陆云端带进了一间铁皮房子里。

铁皮房子总比草棚更坚固,因为地势较高,所以也还干燥。落汤鸡似的陆云端摸黑站住了,依稀就见黑小子擦燃火柴,点起了桌上一根蜡烛。

房内有了光明,陆云端瑟瑟发抖的望向对方,就见黑小子周身上下只有一条裤衩,黑脊背上的点点水珠反射了烛光,亮晶晶的闪闪烁烁。抬头看了陆云端一眼,他没说什么,只从暗处拎出了一只暖水瓶,提起来倒了一杯热水。

陆云端抬手去解衬衫纽扣,又温和笑道:“小黑,你来的真是及时。”

不等回答,他随即又问:“我可不可以叫你小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纳卡。”

小黑把那杯热水推倒桌角,然后简单答道:“随便。”

陆云端满不在乎的脱了个光屁股,因为没有毛巾来擦,只好就这么晾着一身雨水。拎起衣裤奋力拧了几把,他自来熟的环顾四周,然后将其搭在了纵横房内的一根铁丝上。

端起那杯热水喝了几口,他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大冷战。借着烛光再一瞧房内模样,他却是感到了一阵酸楚——城市里的贫民窟都比这里好上百倍。

房里什么家具都没有,一张床是板子搭在了四摞破砖上,上面铺了一床破席子,睡上去的感觉,大概仅比席地而卧稍好一点,因为能够隔开地上潮气。

和床相对着的,是靠墙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只肮脏的铁皮罐头盒,桌下放着那只暖水瓶。两支冲锋枪倚在墙角,另外还有一只搪瓷水杯,正被他捧在手里。


陆云端一直觉得小黑很可怜,当初听托尼杨说小黑死了,他还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现在小黑没死,这当然是好事,可是看到小黑活的好像野人一样,陆云端就又难过起来了。

当然,人各有命。小黑的命运大概就是吃苦受罪,这也没什么的,这地方穷,大家都是吃苦受罪。但是小黑总像是与众不同,陆云端认为小黑是应该受到一点怜爱的。

于是在外面隆隆的大雨声中,陆云端直接说道:“小黑,和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小黑站在烛光旁边,颇为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事情。

陆云端自行走到床边坐下,坐的很小心,怕把床压塌了:“我一直记得你。”

小黑垂下眼帘,依旧是沉默,良久之后才开了口:“我在澳门,打输了。”

陆云端看着他,没言语,是恭听的姿态。

于是小黑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肋骨断了几根,吐血。老板认为我没用了,要毙掉我。我不想死,就逃了。”

说到这里,小黑顿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讲的都是别人的事:“我不服气,养好伤后回到清迈,把老板杀了。”

陆云端心算着托尼杨横死街头的时间,发现那时候的小黑也就只有十七八岁。十七八岁的小黑单枪匹马干掉了清迈大佬,杨家立刻混乱败落下来,托尼杨的儿子彼得杨一边焦头烂额的收拾局面,一边发动所有人马,要为父亲报仇。

仿佛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全世界都没有了小黑的立足之地。想要活命,他只能往山里跑。

北方山区各种武装林立,形势复杂到了令人头晕的地步。他所加入的那只小小队伍前年被段家军打了个七零八落,领导人死绝了,他还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这时就带了一队人马狂奔逃命。在经过无数次死去活来的战斗之后,他们在这一处小寨子里盘踞下来。他们唯一的财富就是手中的枪,虽然常常穷的没有子弹。

他们没有什么活路,有时给过路商队保镖,有时打劫过路商队,有时弄一点烟土贩卖,时常断炊,还要抵挡周围强大军队的围剿吞并。这一阵子游击队闹的厉害,他们受了牵连,惊弓之鸟似的又不得安宁了。


小黑是个寡言的人,虽然肯对陆云端开口,但也常常只说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停下来,不肯渲染自己的贫困。事实上,他并不认为自己凄惨,他只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已经受过旁人一辈子的痛苦。

陆云端告诉他:“彼得杨年纪还小,现在清迈是派吞最大了。”

这消息并不能让小黑心动,他没有回归城市的打算。

陆云端抬眼看他,就见他胳膊腿儿都很细,薄薄皮肤下面便是肌肉骨骼。打黑拳的人不该瘦削到这种地步,他想小黑一定是营养不良。

所以陆云端又说:“杨家已经不行了,我和派吞有点交情,你不要怕。”

小黑听闻此言,很疑惑的看了他,没听明白——陆云端与派吞有交情,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陆云端对他一笑:“我说,这地方太苦了,你和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你也可以去看看爸爸。”

小黑摇头,说:“我不去。”


小黑不想去见陆雪征,因为无颜相见。

他没能赢上十年,也没能成为拳王。他只是擂台上的一颗流星,大家都以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对方一腿扫过来,把他的肋骨和前途全部扫断。他从一名身价几十万港币的高级拳手,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垃圾。他多么希望老板可以大发慈悲,给自己一个养息康复的机会;可是老板没有那种耐心,反正他已经为老板赚到了足够多的钱。

当年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陆雪征对他说:“将来发达了,带着礼物来看阿爸。”

他现在长大了,没有发达,也买不起礼物。所以他谁也不想见,宁愿这样野兽似的活着,过一天算一天。


陆云端问他:“为什么不去?”

小黑不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说。

陆云端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小黑面前:“你怎么就像和我有仇似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可是你既不听话,也不领情。”

小黑抬眼看他,就见他一脸悲天悯人的郑重神情,然而下面光着屁股,胯间那里晃晃荡荡的垂下一具器官,随着他的步伐摆来摆去。

小黑脸上没有笑,心里觉得这很滑稽。

陆云端倒是不在意,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打算?真要在这山里混一辈子?”

小黑这回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陆云端无可奈何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那就过来睡觉!”


陆云端和小黑挤在那一张破床上。陆云端见小黑是块不开窍的顽石,索性死心大睡,睡着睡着就糊涂了,以为身边这人是苏家栋,张开手脚就把人往怀里搂。小黑搞不清状况,懵里懵懂的任着他搂,后来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想要下床逃走,哪知陆云端忽然撅嘴亲了他一口,又含糊说道:“别动,再动干死你。”

小黑听了这话,心里暗想:“看来他脾气也不是很好。”


小黑打了个盹儿,清晨又被陆云端戳醒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见对方□那玩意儿直挺挺的翘起多高,就很坚决的挣扎起身。光脚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他在心中自言自语:“唉,原来他长大了,会变成这个德行!”


纪念     



清晨时分,朝霞鲜艳。

陆云端穿着潮湿衣裳走出门去,自行找水洗漱。苏家栋和司机在马厩里对付了一夜,这时也出来了,统一的蓬头垢面,一身马粪味道。

苏家栋熬了一夜,立刻就憔悴起来,裤腰都松了。一手提着裤子走过来,他摸不清状况,所以只沉默着蹲在了陆云端的身边。陆云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昂首眺望林颠朝阳,苏家栋像只猫咪一样,歪着脑袋枕上了他的大腿。

司机则是类似一只黑狗,忠心耿耿的在后方徘徊。

远近升起几道炊烟,早饭时间到了。


早饭是米饭,起码陆云端等人得到的是米饭。米饭能有一碗的份量,用片芭蕉叶托着,上面浇了很浓的肉汤。司机犹豫了一下,没敢张罗着去找筷子勺子,用手指捏了一点米饭送进嘴里。苏家栋皱皱眉头,伸舌头舔了一下肉汁。

陆云端训他:“有饭快吃,乱舔什么!”

苏家栋仰头望向他,表情无辜而茫然:“怎么吃呢?”

陆云端看惯了他这娇模娇养,又最看不惯他这娇模娇养。伸手捏起对方米饭上的一块肉扔进自己嘴里,他三嚼两嚼的咽了下去,然后告诉苏家栋:“就这么吃!”

苏家栋发现自己这米饭上肉块多一些,正要让陆云端再多吃点,哪知陆云端随即起身,向小黑走去了。


小黑不大合群,独自坐在一棵树下吃饭。

他的饭碗,就是屋内桌上的那只铁皮罐头盒子,早饭也是米饭浇肉汤。其他士兵三五成群的散在一旁,有人吃米饭,有人吃的是芭蕉心,还有人不知在吃什么野草,神情木然的一嚼一嚼,很像牛羊。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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