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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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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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徐小宁来到一个房间前,眼中忽然流露出不忍,他说:“你训练一个星期后,就来照顾他吧,他是你的同胞,是莫尔之家的创始人之一。”说着,joni推开了门,那是徐小宁第一次见到莫刵。
  
  他这才知道,原来“莫尔之家”,应该叫做“莫刵之家”。
  
  徐小宁在培训过后就开始照顾起莫刵来。那是初冬的早晨,徐小宁裹着大衣迈进了这栋爬满了绿色植物的老式建筑,因为每个房间都拉着窗帘,所以就算在艳阳高照的天气里,这栋楼里还是显得很暗,加上太过充足的暖气,浑浊的空气,药水的味道,使得徐小宁感到极度压抑。他走了许久,上了三楼,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一扇门。
  
  莫刵裹着毯子倚坐在窗边,他头发很短,脸色青白,身体瘦弱,笑起来如和煦暖阳。他冲徐小宁点了点头,说:“你好,我祖籍陕西。”
  
  “哦。”徐小宁呆了一下,随即答道:“我是四川的。”
  
  “四川很好,山美水美人美——”莫刵对徐小宁招招手,“帮我躺下好么?我很久没有见到同胞了,我很高兴,我的爱人也是四川人,不过他两年前年就死了。”
  
  ……
  
  我原本的名字并不是这个字,我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将领,所以在解放前,全家都去了台湾。后来我为了学音乐来到了美国,我是学指挥的,爱上了一个弹钢琴的,但是他是大陆的。当我们毕业的时候,他立志要报效祖国,所以毅然地回大陆了。从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交集,但是我很爱他,爱他的人,爱他的技法,爱他弹出的乐曲……我和他一别数十年,直到88年的时候,我们在美国相见,他的手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手了,他说他在文革中被打成了黑帮,骨节曾经被打断了,好容易养好又被下放到农场开荒拔荆棘,砸石头,就这样,他再也不能弹琴,一双手放在琴键上就会发抖,那首《英雄波兰舞曲》再也不能弹了。这一切,是因为他有海外留学背景。可就是这样,我也爱他,直到那次席卷全城的艾滋病狂潮到来,为了拯救我们身边的朋友,我和他四处奔波化缘,建立了这个机构,在机构建成后不久,他积劳成疾,离开了我,满打满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过才只有八年多,现如今,我也要死了,不知道他走远了没有……
  
  你知道“刵”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古代的割掉耳朵的刑罚,从他死了之后,我的耳朵就没有了,无论舞台上的音乐声多么荡气回肠感人至深,我都听不到了……我再也没有拿起过指挥棒,也就改了名字。
  
  “那你为什么会染上艾滋病的?”徐小宁递过一杯水给莫刵,他有照顾艾滋病患者的经验,应该不会是意外染上。
  
  “啊。”莫刵笑了,“这个啊!都怪我的,都快要死了,所以就不觉得丢人了,他88年再次到美国的时候,是和一个相好一起来的,是那个男人帮他办的出国,后来我们在一起了,虽然他和那男人不再是情侣关系,但他是一个太会感恩的人,他说那男人对他有恩,关系总也斩不断,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气人么?”莫刵似乎来精神,他挣扎着挺直腰杆坐了起来,气喘嘘嘘地说:“他总说他们是清白的,但他们毕竟有过一段情,尽管他们说着是朋友,可我心里总是火烧火燎的,要是别的朋友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我就是没办法容忍他们——打啊,闹啊,很多次了,没有用,该见还是见,没完没了的见,就算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碰面,我都会疑神疑鬼——”
  
  徐小宁心中一酸,他握住了莫刵瘦骨如柴的手,轻声道:“我也是。”
  
  莫刵呵呵笑开了,但他身体太过虚弱,所以笑了两声就停住了,斜靠在床上反握住了徐小宁的手,酸楚地道:“后来挺俗气的,我觉得他在外面不干净,所以我就去外面找了,找了很多鬼佬,这种事情,总是躲不开的,等我发病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直到他死,都不知道我有艾滋病,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我再也不碰他,我只能跟他说,我老了,不行了……”说着说着,莫刵毫无征兆地掉下了眼泪,他别过脸望着窗外艳阳,自顾自地叹息道:“说实话,因为这个病潜伏期长,所以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艾滋病传染给他,我不敢让他去查,我怕如果知道是我传染给他的,我会崩溃的……他那个人啊!也许是经过太多磨难了,变得只会容忍,什么都不会,他明明知道我在外面胡来的,却什么也不说……”
  
  “你后悔吗?”
  
  “当然,如果有机会,我愿意相信他,就算他犯过错,但他还爱我,我就会选择相信他,爱情是说不了谎的,如果不爱了,他不会跟你在一起。”莫刵转过脸来,他静静地看着徐小宁,仿佛看进了徐小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看得徐小宁眼眶一酸,莫刵淡淡地道:“不要走跟我相同的路,这么做,只是因为不自信,不懂得什么叫被爱,这是侮辱了自己,也侮辱了别人。”
  
  侮辱——徐小宁心神俱荡,他从未想过这么深入,这么多年来,川穹对他好,已经好成了义务,而他也未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给川穹带来的是侮辱。侮辱!这么词太严重了,严重到让徐小宁无法承受。
  
  “侮辱?”
  
  “对。不要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你试着去看透他的内心吗?爱不是没有痕迹的,明知道他是爱你的,还一再的背叛,小宁啊,把一个人的爱踩在脚底,不是侮辱又是什么呢?可以放他离开呢,可以让他憎恨你,但是不要侮辱他。”莫刵疲惫地抽了下嘴角,用细颤、飘忽的声音道:“我太累了——”
  
  两个星期后,莫刵因为急性肺炎入院,徐小宁请了三天假,寸步不离地守着莫刵度过了危险期,但一个星期后,他还是离开了人世,走的时候,徐小宁恰好不在身边,听值班的护士说,莫刵留了一句话给他:你是有资格幸福的,最重要的是赋予自己自信。
  
  数日后,莫刵之家的尚能走动的人都去参加了莫刵的葬礼。那一日下起了凄凄冷雨,徐小宁和川穹手挽着手站在队伍的最后,徐小宁把莫刵的故事告诉了川穹,川穹沉默了许久,方道:“我知道你对我和乔青的事情还是很介怀……”
  
  “可是莫刵令我不介怀了。”徐小宁由衷地道:“真的不介怀了,以前是觉得只有乔青才是能和你一起进步的人,不过我发现,你赶不上乔青的步伐,现在嘛,我虽然不能像乔青一样给予你那么多的帮助,但我会陪着你,无论是高峰还是低谷,我都会和你共同渡过。”
  
  “小宁,我爱你。”川穹平静地说,这句话已经在心底说了无数次,脱口而出的时候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表达,这份爱非同于年少痴狂的恋爱,而是浸入肌理,沉入血脉,是漫漫人生之路上唯一的生命之源。
  
  1。2 乔青轶事
  
  眨眼之间乔青离开纽约已快两年,虽然住在小城东郊,但进城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若不是因为送货商生病,乔青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也可以遇见故人。
  
  定完了金西林,老板说是要去给自己的孩子们买圣诞礼物,这让乔青猛然想到,原来已经十二月了,生活过得简单而充实,没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反倒不知岁月时长了。
  
  “qing,四点半的时候我们在这里碰面——”
  
  “好。”乔青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去买一些调味品,于是他悠然漫步,走了许久,忽然有若有似无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听的没错,那应该是粤语。
  
  穿街入巷,循声而走,一个低沉的女声断断续续在耳边萦绕,没多久,乔青看到了一个红顶的建筑,然后门口立着大大的牌子用中英文写着:中医坐诊,悬壶济世。
  
  他推开门,装修一如老药堂,门庭颇为冷清,只有一个人坐着打盹,而一个CD机里传出的正是他所听到的那首歌,因为在深圳待过许久,所以歌词也不是很难听懂,何况乡音难闻,乔青索性坐在CD机旁边,听了起来。
  
  一曲终了,循环播放,反反复复中,有几句令他印象尤其深刻: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乔青敲了敲桌面,趴着的那个人许久才抬起头来,他揉了揉眼睛,非常不耐烦地说:“这个事情不看诊,天大的事情也等三点以后再来。”
  
  乔青忍不住乐了,笑问道:“那要是快死人了呢?”
  
  男人一下子清醒了,很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嘀咕道:“快死的人都是送医院,谁会送到我这里来?”说着,他伸出手,“乔青,很久不见!”
  
  “费如!很久不见!”乔青握住了他的手,“珞珈山一别数年,你可是老多了!”
  
  “可不是么,妻离子散能不老么?”费如笑了笑,他和乔青是大学同班同学,费如是个老牌愤青,最爱讨论有关体制的问题,而乔青是最讨厌说这个,而且乔青的高干身份亦令费如看不顺眼,虽是四年同班,但半分交情也无,却不想竟然时隔几十年之后在这里重逢。
  
  那一日,乔青没有返回木屋,他和费如聊了小半夜,原来费如八年前是以出访学者的身份到的美国,在美三年,妻子就跟人跑了,回国之后发觉单位上也没了他的立足之地,费如一气之下又来到了美国,数次挫折后心灰意冷地流落到了这里以家传为生。
  
  费如叹道:“说起我们那班同学,最厉害的应该算是你了,当初你在国内名头那么劲,到了美国也是不可小视啊,老同学,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
  
  乔青喝着费如自酿的米酒,风轻云淡地道:“纽约过的烦闷了,出来走走。”
  
  “那那个姓川的跟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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