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只是客观公正的评价而已。”郁成泽无奈的再次重复，明起帆则已经双手插兜慢悠悠的朝会馆里走，本来明起帆这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他穿着就像是个骄矜的小公子，贵气却漂亮的让人忍不住疼宠。
但这会儿，外套没了不说，明起帆衬衫袖子还是捋起来的，这家伙还双手插兜走，别说贵气小公子了，整一个街头小痞子。
“长了一副好皮相。”
郁成泽嘟囔，然后快步跟上明起帆。
站在门外的持着宫灯的旗袍小姐在郁成泽和明起帆前面引路，会馆里面是头顶星空、铺着青砖小路的大院，这小姐显然认出了明起帆和郁成泽，但人还是温婉有礼，语速柔和：“明少，您准备去哪个馆？现在还空着的有汉宫、唐苑与东都。”
郁成泽听着这些名字，心想还真雅，明起帆开口回道这女孩：“唐苑吧，不要上宵夜，上主食，我们都没吃完饭。”
女孩温婉的点点头，带着郁成泽和明起帆向一个方向走去，进了回廊，回廊有两个身着浅色襦裙的女孩手持着宫灯，她们见到二人，浅浅的福了福身子，眉目低敛，面容姣好，接替了领着明起帆和郁成泽进来的旗袍女孩。
这两个女孩一个温婉，一个性子活泼，带着二人从回廊上走着，性子活泼的那个和明起帆聊着。郁成泽没有说话，他看到回廊中挂着的是如莲花一样造型的灯，灯的四面有毛笔写的字。
郁成泽停下了脚步，去看上面写的什么。
明起帆也停下，好奇的跟着去看。
他们站在那里，只看到灯五面的两面，一面画着仕女执扇图，一面是句诗。
只能看到这一句，郁成泽觉得有点可惜，他又感受到明起帆凑到自己身边，便侧头。
莲花灯的光打在这小孩的侧脸，映出一圈光晕，他眨了眨眼睛，鸦黑的睫毛跟着颤了颤，声音有些轻，也有些慢的念出了这句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郁成泽愣住，漆黑的夜色，古朴的回廊，亮着的莲花灯，却都比不上这孩子在灯下垂眉敛目的一个侧颜。
☆、第021章
021长夜残雪
明起帆念完这句，他也没懂这句诗什么意思，就觉得特别好，张嘴想了想感慨道：“这诗……很别致啊。”
他想到了“别致”这个词，郁成泽到是读出了这诗的意思，总觉有那么一小股哀婉的意味，听到明起帆用别致二字形容，原本愣住的心绪缓过来，看了看明起帆，觉得这小子语文应该不怎么好。
穿着半臂襦裙，性子文静的那女孩这时开口，声音温婉：“明少，郁先生，这是元朝散曲家徐再思所作的《双调·蟾宫曲》，徐再思的作品向来以清丽工巧见长，后人评价其作品犹如桂林秋月。”
郁成泽点点头，明起帆笑嘻嘻的说长知识了，二人也不再逗留，继续跟着这两个女孩顺着回廊前行。
走着走着，郁成泽发现温度降了下去，阴阴凉凉的，莲花灯下，他看到了……雪。
“这是……雪？”
郁成泽忍不住出声，明起帆也视线扫过，回廊下、边角处出现了很多洁白的堆雪。
“人造雪。”女孩柔声回道，“会吸热的一种晶体，似雪但并非真正的雪。”
郁成泽看着这古朴回廊，莲花灯盏盏相接，再看着回廊堆雪，心下对这会馆的老板到是生出了几分佩服，着实是有心。
后面没几步，走完了回廊，是月供石门，踏进去是四四方方的小院，院中四角也堆着如同雪一样的晶体，这小院的风景便像是冬日。
院中头顶是参天的槐树，枝叶繁茂，四周悬挂着造型精致的古代宫灯，说不上多亮，却将这一方天地照的朦胧婉约。
再往前，则是木质雕花纸糊窗的一扇扇的门，想必推开门进去，那房间也是如古代一样的摆设造型。
小院中则有石凳、石桌，石桌边穿着绯白相间襦裙的女孩并未起身，郁成泽和明起帆坐到石桌边，郁成泽心想这会馆的侍者真是弄得一个比一个雅致，倒不像餐厅的服务人员了，仿佛他们真走进了千年前的唐朝小院，穿着襦裙的侍女正等着归来的主人。
“这是小蛮。”性子安静、之前介绍徐再思的那女孩开口，她和另一个女孩欠了欠身，“吃食少顷就上，小蛮茶艺极好，两位先吃些茶？”
她这边话落，被称为小蛮的女孩已经手起，宽大的袖子滑下一截，露出女孩细细的皓腕，她手下的动作则行云流水不见停滞，汤水落下，这女孩恭恭敬敬的将两杯色彩清浅的茶水推到郁成泽和明起帆身前。
“这里不用留人了。”明起帆并未看这女孩，郁成泽则对着小蛮道谢，小蛮抬起头抿嘴笑了一下。
“好的，我们就守在拱门外。”
两个女孩再次欠身，明起帆却指着小蛮：“她也不用留下。”
小蛮抬起头，眼神有点迷茫，但反应过来也起身，欠了欠身跟着那两个女孩一起出了小院。
夜色下只剩了郁成泽和明起帆，明起帆端起茶杯如牛饮水，一口就喝完了，喝完这小子端起茶壶给自己再满上一杯，郁成泽到是细细的品尝了下，觉得后味甘甜，茶香四溢。
“那女孩是哑巴。”明起帆喝完第二杯，对着郁成泽开口，“这会馆的每一个负责留在不同馆内的‘侍者’都是哑巴，留下来总觉得挺说摹！�
郁成泽小小的惊住了，随即不知如何评价：“这会馆的主人，真是……不可小觑，那小蛮是不是连字也不认？”
明起帆点点头，郁成泽觉得自己还真是来了个很高深的地方啊，竟然安排不识字的哑巴来做侍者，可见这会馆背后的主人其心之缜密。
两人对此还没继续说下去，晚饭到是上来了，明起帆表示不进屋，就在这外面吃。
引着郁成泽和明起帆进来的两个女孩，便指使着侍者将食物放在石桌上，每放下一道吃食时她们二人都交互着开口介绍。
“樱桃毕罗。”
“金｜乳酥。”
“八方寒食饼。”
“玉露团。”
“长生粥。”
……
一份份小食送上，光听名字郁成泽就觉得一副浓浓的中国风味，明起帆又指了几样，两个女孩还是交错着一一介绍了下用料、历史由来，全部都是唐朝时的美食。
介绍完毕，明起帆挥了挥手，两个女孩退下，这一方小院中只剩他和郁成泽两人。
“还真是物超所值。”郁成泽知道这类会馆都是看人的，他能进来完全是沾了明起帆的光，郁成泽忍不住笑了，“我那两句话换这顿饭，真是太值了。”
明起帆则拿起桌边的酒壶，他闻了闻：“应该是清酒之类的，郁大叔，你来点吗？”
郁成泽已经夹了一个玉露团，他平日里并不喝酒，但也好奇这唐苑会配什么样的酒，便点点头，于是明起帆给他倒上了满满一杯。
接下来两人边吃边随意的聊着，明起帆像是真心想要进步的学生，问了许多音乐上的问题，明起帆不想一直唱快歌，他也觉得很多慢节奏的歌更能抓住人心。
郁成泽也不藏私，一一回答，有时说着直接哼上两句，给明起帆做示范，这样一来就容易口渴，不觉间他们二人已经干掉了三壶酒。
郁成泽酒量不算好，明起帆要好上很多，待他发现不对劲时，郁成泽已经摇着身子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树前。
“郁大叔，你干嘛呢？”
明起帆跟上去，郁成泽站在树前，歪了歪脑袋，看看明起帆，又看回树干。
“你live感很棒。”郁成泽对着树干一板一眼，“不过歌手么，肯定也不能只唱一个风格的。”
明起帆：“……啊？”
“虽然看到你出现在小夏身边，我就觉得碍眼。”郁成泽继续对着树干，表情语气严肃的要命，“但看在你对待音乐还算认真的态度上，叫我声郁老师，我勉强就收你当徒弟了。”
明起帆反应过来，郁成泽是醉了，把树干当成了他，那些话也都是对他说的。
“我还嫌你碍眼呢，大叔。还有谁稀罕当你徒弟啊！”明起帆撇了撇嘴，站在郁成泽身侧，他看着郁成泽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嘟囔教导，心想这人醉成这个样子，他怎么把他送回去？
明起帆心下正发愁，他可没照顾醉鬼的经验，下一秒，他睁大眼睛，看到郁成泽转身靠着树干慢慢坐下。
明起帆蹲下身子，去看郁成泽：“别做地上啊，这院里面阴阴凉凉的，小心着凉，而且冻着屁股了怎么办。”
郁成泽若是清醒着，必要对着明起帆最后半句话吐槽一下，但他现在醉着，只是抬头看着夜空，嘴里自顾自地的开口：“明少，慢歌啊，我给你唱一首吧，好好听的，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明起帆挪了挪腿：“郁神？郁老师？您先起来好吗？咱先别唱歌，这地上凉啊，您起来随便唱，我一定听着！”
明起帆话落，郁成泽并不搭理他，他已经轻声唱出来。
那声音不大，可是这小院本就安静，不大的声音也清晰的在院中弥散开来，郁成泽应该是压低了声线，他唱着低音，也唱出了清亮与空灵。
“暮色渐暗的云层上
一直孤独翱翔的老鹰
一定很悲伤
在无声的风中
紧抓住天空的那对翅膀
无法停歇
……
如何形容我的心
踽踽独行”
明起帆听着这歌声，他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前奏是非常低的低音，调子平缓可也是……他第一次听到竟然有歌是这么的寂寞。
他有点茫然的看着这四合小院，夜色深沉的厉害，他醒着，看着合着歌声于是也染上名为“孤独”这种感情的长夜，那院中四角的堆雪像是凛冬逝去留下的残雪，是上个季节最后一点的挣扎了。
怎么会挑到唐苑呢？
明起帆有些懊恼的想着，长夜残雪，他和坐在这醉着、唱着的人，好像都成了被孤独缠绕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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