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谢谢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多说什麽,却见医生有继续说下去的态势。
「不该谢我,你应该要谢谢那个送你来就医的同学,他来的时候身上也很多殴打过的擦伤,却坚持要等你的伤都处理好後他才要上药。」
陈悯吗?我垂眼,轻轻叹了口气。我欠他太多了。
脑海中倏地浮现出许多我们相处时的情况,他的笑容是最後的定格画面。
「好了,接下来,换你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医生苦笑看著我,我则愣愣的望著他。
「别紧张,我只是要看看情况而已,你在今天中午时就换过药了。」他话一说,我整张脸烧红。
我知道他是要我放心,只是看看情况,不会像刚刚换药时这麽痛,但听他这麽说……,不就代表我已经在昏睡中任人摆布了很多次吗?
「要我帮你翻身吗?因为我看你全身肌肉十分僵硬。」他依旧面带微笑问著。
我听了只能僵硬的点点头。身子是自己的,虽然被人看光,但说到底还是为了治疗,所以不得不配合,我只希望这两天来陈悯没有看到我换药的情况。
「业茹,帮我一下。」
「嗯。」护士将手中盛了纱布与医护工具的铁托盘搁在一旁的小桌子,帮我翻身。
一阵阵疼痛又从下身传上来,要我再见到那败类,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 + +
悠悠转醒,我这几日昏睡得严重。因为听妈说我睡著时会做恶梦,一边睡一边哭,所以医生帮我开了镇定剂,药效颇强,每每三餐饭後吃完药就会昏昏欲睡。
这回和前几次醒来时不同,因为身边没有人。
我想坐起来,却因为扯动到下身的伤口而作罢,静静的躺在床上,我望向大片的窗户。
这些天只能躺著,除了和妈、哥与三不五时来探病的陈悯聊天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著窗外的一切。
经过那件事之後,我虽然还是会在他们面前笑著谈天,但一个人独处时我总是没法开心起来,无论想起以前觉得多好笑的事,嘴角就是连动也不动,心里也沉甸甸的,就像是回到那天晚上,那败类压在我身上时的难受。
「你醒啦!我之前就跟医生说过镇定剂不要加这麽多,但是医生说你做恶梦的情况很严重,所以只好让你当个睡美人。」陈悯提著楼下买的食物向我炫耀。
明知道我不喜欢吃医院的东西,还拿外头的美食来诱惑我,我咬牙切齿的看著他。
「喔!怎麽这麽香!」接收到我杀人的眼光,他更夸张的捧起楼下的食物嗅著赞美。
「你可以再嚣张一点,小心天打雷劈!」我听到外头餐车喀啦喀啦的声音,心里更气,为什麽病人就得要吃这麽难下咽的东西,这不是照顾病人,而是虐待病人!
陈悯无赖的笑了笑後,拆开便当盒,香味扑鼻而来。啊──可恶,都是我喜欢的菜!
「卓西日。」护士小姐微笑端著让人难以下咽的伙食到我的桌上,在登记簿上做了记号後就走了。
「今天又是什麽恶心的东西?」陈悯放下他美味的便当,拆开伙食上头的塑胶盖,看了一下。
「还不都是那样,没什麽变。」我的视线又回到窗外。
今天礼拜日,陈悯一早就到我的病床旁守著。我曾跟他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周日应该好好把握出去玩,不是陪我在医院里活受罪,但他却挂著痞子的笑容说他喜欢,人家都这麽说了,我也就不客气的拖他下水,和我一起在医院里过著枯燥乏味的一天。
「快吃啊!」他把餐盘端到我面前,舀了一匙饭菜在我嘴边等著。因为不方便起身进食,我来到医院後的每一餐都是躺著给人喂。
我瞟了一眼汤匙里的东西,有些惊讶的叫出声音。
「咦!医院什麽时候变这麽仁慈了?」是黑胡椒牛肉!
「因为院长听到你每个晚上睡前的咒骂了。」陈悯笑著带过。
吃著许久没嚐过的美味,我感动得几乎热泪满眶。在期待下一匙饭送过来时,我不经意瞄到一旁陈悯的美味便当盒,这才愣住。
他把两个便当的菜互换。
「发什麽呆啊!」陈悯又舀了一匙饭菜等在我嘴边,我看了一眼,是红烧茄子,医院绝对禁食的重口味菜色。
「陈悯。」我没有吃,反而抬眼看著他。
「怎麽了?」他感觉到我的不对劲,将汤匙搁在一旁。
「……,谢谢你,还有……,你那天怎麽会发现我出状况?」其实我是想跟他说别对我这麽好,我会不好意思。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这麽严肃的问题,但仔细想想,这却是我从事发至今最想知道的问题。
陈悯听了呆住,像是从没预期我会问这问题似的。
「妈与医生都跟我说是你送我到医院的。」我定睛看著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叹了口气,皱眉想了想後开口说:「我们在你家楼下分手後我原本想要回家,但是想到隔天要考积分,就想跟你要笔记,所以我用手机打到你家,可是电话被切断了。」就是那通被败类挂掉的电话吗?
「那时候他缠著我不让我接电话,还把电话线给扯掉……。」我幽幽的说。
「之後我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就觉得奇怪,到你家门口时还听到你……,哭著求他的声音。」他寒著脸说。
几天来一直想避免的回忆瞬间涌上,我皱眉别过头,恶心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继续说。」
我没看到陈悯的脸,但我确信他现在一定一脸犹豫又恨透了的表情,他沉默一会後,接著说。
「因为你家大门锁著,我撞门好几次都没成功,而且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我整个人紧张了起来,应该是肾上腺素激增吧,我一脚就把你家的门给踹坏了。」
我冷笑了一下,算他厉害,竟然可以把门踹坏。
「之後进去就看你昏倒在他身下,地上好大一滩血,我二话不说就狂揍他,之後就把你送来医院了。」他自动漏掉中间好大一段的话,我盯著他,说。
「不只这麽简单吧,医生说你也挂彩了。」虽然面对事实心会很痛,但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了我做了什麽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追根究底!」他对我不满的说,但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表情的回应,他以为我对他的就此打住生闷气。陈悯重重的叹口气後继续说。
「我一边护著你一边把他赶走,可是那家伙的力气竟然大得吓人,我有几次不小心挨了他几拳,但还是把他打个半死……。好,我说啦!就是朝著男人最脆弱的地方狂踢,所以他痛晕了过去。」那是真的很痛,难怪会被陈悯打得半死不活。
「我知道你妈一定会回来,所以留了张纸条在他旁边,就架著你坐计程车直奔三总。」原来如此,就陈悯形容狂踢的行为,那男人应该再也没法行人道了吧。
陈悯的爸爸是退休将军,自然会带著我到三军总医院就医,看来这间单人病床就是他动用他爸的关系安排的吧。
「谢谢你。」欠他这麽多,还让他看到我遇难时的狼狈模样,陈悯在我心中逐渐不只是同学的关系了。
「呼。」他的肩膀垮了下来,翻翻白眼。
「不要谢我,你只要好好保护自己,让自己赶快复原就好了,还有,别给我搞什麽鬼心理障碍的,你就当是做了场恶梦,我救你是希望自己救的还是以前的卓西日,不是每天悲伤到不行的忧郁王子,听到没!」他一副正经样告诫我,我愣愣的听著。
他眼中的认真让我心中某个地方轰的塌下。陈悯,我实在无法想像没有你的高中三年生活。
不一会,我的眼眶红了起来。
「喂,怎麽突然哭起来了!」他手忙脚乱的抽起一旁的卫生纸,要帮我擦掉泪水,我笑著看向他。
「不要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他有些恼怒的对我说。
「我好感动有你这麽一个朋友……,」我边流著泪,边噙著笑说。
他听完呆了一下,马上得意的笑著说:「当然,能和我陈悯做朋友可是你烧了十辈子的香才修来的福气!」我静静的看著他,唇边勾起笑,对他说。
「我话还没说完。我很感动有你这麽个朋友,如果你不会说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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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悯等我中午吃完药睡著後就离开医院,换妈守著。我醒来时看到妈留在枕边的留言。
『西日,妈去找医生,马上回来,有什麽不舒服记得要按铃。』
她到现在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般看待,尤其在我发生这件事之後,情况更是严重。我虽然受伤,但不至於在醒来後没见到人就会紧张、手足无措吧。
轻轻叹了口气,回想起今天中午陈悯说的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家伙,总是做一些不按牌理出牌的事。
「西日吗?」一道沉稳的声音让我回神,我往病房门口望去,是一个稳重却又带点潇洒气息的中年男子。
「你是?」很熟悉,但是脑子里却想不起他是谁。
他不说话,静静的走向我,後面跟了一个像是秘书的人。等他走近一瞧,我发现他眼中写著难过,但我不明白他在难受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