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官兵们就押了一堆人出来。李欣谨慎冒出头去细看,却是刚才坐成一堆看戏华锦熹妻妾。她心里有些诧异,高高树木上时不时掉下雪粒溜进她衣领,激她又颤了几下。
院子里满是官兵吆喝声还有女人们哭啼喊叫,好不热闹。就这些吵闹声音中,李欣却听到了些别。她揉了揉眼睛,又偷偷瞧去,只见刚进内堂清王已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头发散乱,全身湿透陈文慧。两人恍若失去幼雏飞鸟,正跌跌撞撞往东厢走来,边走边哭。
他们一边走一边唤着:“欣儿!欣儿!”
李欣胸口又被重击了一下,躲得过官兵,却躲不过这世父母呼喊。她甚至没有思考走出去后果,便从树阴影中现出身来,想开口,清王却一眼看见了她。他急步走上前来,看着女儿血人一样满脸满身鲜血,目光悲怆,一把搂住她道:“欣儿!欣儿!父王要杀了华锦熹!父王要杀了他儿子为你报仇!”
陈文慧上前,抚摸着李欣高肿脸颊,哭着问道:“欣儿,那畜生怎敢伤你如此!我可怜儿啊”
冷冷冬夜,李欣迎着风看着自己面前两个哭得半点皇室凤仪都没有父母,目光又迷茫起来,被扼伤嗓子发出嘶哑声音:“父王,母妃,我杀人了我”她对着院子里廊柱上昏暗灯光,举起自己伤痕累累右手喃喃道:“我杀了华诚用就是这只手”
正文 第八章 诅咒
“我杀了华诚。”李欣话被干燥冬风吹散,破碎成一个字一个字消散院中人耳朵里。
“什么?你杀了诚儿?你这贱人再说一遍!”被侍卫押着华夫人原本低下头颅瞬间抬起,脸上带着不可思议询问。
李欣被她尖利声音击中,脑中轰一声一下子清明起来。“贱人?”她转头看着那个前一刻还折磨着她们母女俩高高上年轻妇人,此刻却立那一堆被俘妻妾之中,鬓发散乱,钗环斜坠,松垮华服拖被众人踩得黑污雪地上,狼狈不堪。
李欣点了点头,然后用加响亮却依然嘶哑声音回答她道:“是!我把他杀了。华诚死了。”
华夫人表情一裂,情绪崩溃:“怎么会!你这贱人说谎!”她从人群中冲出,被侍卫强行拖住,却仍然阻止不了她尖刻怒骂:“你这贱人养小贱人!你撒谎!诚儿不会死!不会死!我要见诚儿,放开我放开我!贱人”
陈文慧怒道:“郑敏,你再侮辱欣儿,我我”她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清楚地知道院中这些官兵不是她能差遣得了。
李怀瑾将妻女往后揽去,对陈平开口问道:“陈副将,这妇人口不择言,污言秽语,为何不一剑将她杀了?”
李欣之前看到那个戴着头盔男子上前走了几步,原来他就是百步穿杨神箭手陈平。李欣见那陈平走到他们近前,眉头微微皱着,从容地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范将军还有些疑问想要亲自审问这华锦熹,特地嘱咐过属下要将其与家眷妥当带回查问。本来那华诚死了,属下就极其难办了,要是还请王爷海涵!”
态度虽然恭敬,说话却半点不讨好。
李怀瑾听了,面上平静无波。
李欣却见他身体紧绷,双手侧紧握成拳,显然是隐忍怒气。
陈文慧道:“难道就听凭她肆意辱骂而不制止吗?她算个什么东西,先前对我多番凌辱不算,现还”她看着女儿血染衣裙,虽然不知道华诚如何被其杀死,但是可以想象过程一定艰险万分。
“陈副将何不带华夫人去见一下她儿子?”李欣握住母妃手以示安慰,又转身对陈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华诚有没有死,还是让人带着她去确认一下,是生是死也让她亲眼目睹到,我想”李欣低头掩去了眼中厉色,“她也就安心了!”
陈平这次没有拒绝,原本就是要一间间搜查。他手一挥,指派了两个士兵,带着那华夫人往东厢房走去。
李欣又不动声色地将身形隐到父母身后。她看着院中来来往往搜查官兵,想是作为人质能有几分存活可能。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凄厉声音划破夜空,震落了树顶一沓厚雪。
东厢房内,华夫人看着儿子惨不忍睹尸首,精神终于崩溃。她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搂住那具已经看不出模样尸首大声尖叫哭泣。而带他进来两个士兵也是吓了一跳,原本觉得行军打仗人,见到尸体已不会有感觉了。没想到一进东厢门便瞧见一具皮开肉绽、面部被利器割划地只剩一只眼球能看出来尸体横躺血泊之中。两人还真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让他们看了不敢再看尸体,脚步不由自主往门边退了退,略带怜悯地催促道:“看完了吧,夫人死了死了,肯定死啦!走吧!”
那华夫人哭哭啼啼诚儿诚儿叫了半日,突然头一抬,对着那两个士兵大笑起来:“诚儿死了诚儿死了哈哈哈”
“怎么办?夫人疯了!”其中一个抬脚便要上前去拉她。
华夫人霍地一声站起来,她神情不似疯魔,但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个士兵,那幽幽地目光盯得人毛骨悚然,盯得其中一个士兵腿都要软了。他哀求道:“夫人,您节哀顺便啊,别一直盯着我们了啊,不是我们害小少爷。”
华夫人口中喃喃自语,“我要杀了你我要为我儿子报仇”。另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士兵作势要上前拉她:“夫人,走啦走啦!”却被她一把推开,然后跳到一边,双目泛红,面容扭曲指天大喊道:“皇天后土上!我郑敏愿除三魂!散六魄!以血为媒以身为契!诅咒玉昌清王李怀瑾断子绝孙!诅咒安溪公主李欣日日受蚀骨焚心之痛!永世不、得、超、生!”
华夫人声音又尖又利,从东厢房传出来时满含戾气,教李欣心里不由一抖。院子里人都被这恶毒誓言吓得噤声不语,陈文慧恨道:“她怎么敢!怎么敢!”
而陈平听到这声音后,脸色大变,忙叫了身边一个士兵道:“过去看看!决不能让华夫人”
却又听到一声惨叫,李欣身子一抖,抬头便见那东厢门口两个士兵愣愣地跑了出来,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对陈平道:“陈副将,她她撞墙,死了”
陈平也是怔了怔,吼道:“不是叫你们看着她吗?!”他抬头又见到清王一家正自己身侧,立刻又沮丧摆了摆手道:“算了还好不是华锦熹出事”
陈文慧却双腿一软,被李怀瑾一把揽住,才没瘫倒地。她双目滞滞,不可自信说道:“菩萨不会听,不会不会”
李怀瑾见状欲言又止,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欣心如擂鼓,却仍然强制镇定。
那两个士兵走过这一家三口时,表情又是畏惧又是晦气,加上陈平刚才一席话,又叫李欣生出一股闷气。她将头一仰,大声道:“父王!欣儿听说人一出生就有两位天人左右追随,男同名,女同生,他们时刻记录着人善恶行为和意念,恶积而天殃自至;罪成则地狱斯罚。如此结局,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与我们何干!”
李怀瑾连连点头:“欣儿说对!举头三尺有神明,本王就不信,行善没有好结局,作恶却能事事如意!”
陈文慧眼睛又亮了,心中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行善积德,为夫君女儿积福!
“王爷所言极是!”那陈平显然也知道刚才言语不当,忙补救般赞了一句。他很恢复了脸色:“既然华夫人母子已死,便让差役找个地方,将其二人好生安葬吧。”
李怀瑾显然不愿再提这事,便点头道:“但凭陈副将安排。”
陈平又对着一直静立主子身边不语太监钟全道:“那便请钟全公公麻烦则个,将王爷,王妃好生安置休息,明日一早,便随末将启程前往钟落县。”
钟全对陈平甚为恭谨,连忙应下。
“陈副将!”见陈平要走,陈文慧叫住他问道:“卢嬷嬷还有陈家老小,还被关牢中”
钟全小声提醒道:“王妃,老爷夫人都已安置好了。卢嬷嬷正偏厢整理行装。”
陈平回头,见钟全回了话,便又告辞而去。这位年轻副将只觉得诸事还算顺利,心里道:这清王虽然并不如传言中那般懦弱,却也抵不过范将军,应是不足为惧,且又死了儿子。倒是那安溪公主,有些怪异,但是一个女娃他笑着摇了摇头,大步往外走去。
陈平没进过东厢房,没有见过华诚惨烈死法,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就杀过人公主,会怎样慢慢地磨砺出坚忍残酷心境,慢慢地磨出一把锋利刀子对付他。
李怀瑾目送那陈平离去,又环顾四周。士兵们已经将华锦熹跟他随行人员全部抓走。院子里除了几个巡逻士兵,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太监钟全。
深吸了一口气,他道:“走吧。”
李欣被陈文慧紧紧抓住手,往驿站东边院落走去。一路上凄风楚楚,昏黄灯笼照着前方一小截白惨惨路面。她紧绷地神经虽然暂时松懈了下来,但是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虽然那番义正言辞善恶终有报说众人不再将华夫人毒誓放嘴上议论纷纷,但是她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
因为她借尸还魂,就是菩萨才能安排吧?李欣心中闷闷地,刚刚染过鲜血手烫灼人。华诚这个名字,大概会一辈子都刻她心中。他是她杀第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李欣闭上眼,都是他那血肉模糊尸身。
魂不守舍李欣被带到房间,由卢嬷嬷帮着换了干净衣裳,又上了些消肿止血药,这才坐上饭桌。这期间李欣一直沉默不语。陈文慧心疼她这么小,却受了那么多苦,忙给她夹了些菜:“欣儿,不饿吗?多吃点。”
李欣手中夹着筷子迟迟落不下去,她看着白色米饭上那块红烧肉,肥腻适中,浇着令人垂涎红亮肉汁,散发着浓郁肉香味李欣哇一声干呕起来。
卢嬷嬷手足无措:“殿下,这驿站厨房,食材有限,奴婢只能做出这些”
李欣摆手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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