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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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寄余生-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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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确是有件难事。”关敖一顿,转而问道,“薛老板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薛文锡倒是淡然:“没什么打算,了了私仇我就离开。看样子日本人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我没法忍。”

    关敖打量了他一会,知道这一番话并不是玩笑,毕竟如果薛文锡当初就投靠了日本人,今天是断不会沦落至此的。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来,他往前挪了一步:“既然如此,薛老板何不考虑到我手下做事?我最近萌生了投靠国民党的打算,你过来,那几个人就是你的。只有一点,这几人的命毕竟也是命,我不能叫其他人看了心寒,我取你一根手指,你取他们的命,怎么样?”

    关敖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同时他也是想试试薛文锡的胆量。

    薛文锡皱了皱眉。他以前也是个娇生惯养的,没经历过打打杀杀,也没见过腥风血雨,现如今突然让他断一根手指,说不怵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要留下来,这样的生活势必就要成为常态。这是个卖命的活,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他还能活多久?

    因此笑容渐渐隐退下来,薛文锡问道:“没有其他可能?”

    关敖定定看他,面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没有。”

    薛文锡严肃了,他垂下眼来想了一会,终于还是道:“好。”

    关敖看了他一会,突然转身进了车:“那就上来吧。”

    薛文锡便跟着进了车。

    关敖和田中小二郎是有旧怨的。当初他就曾投靠过田中小二郎,没想到投靠过去之后,田中小二郎不仅答应的好处没给,还折了他手下不少人,他一气之下跑回了自己的地界,死死守着,叫日本人毫无办法。

    薛文锡是清楚这些的,叶夫司给他的资料非常全面,他还了解到耿森平日前的生活非常悲惨,而符小玉早已经暗自逃跑,不知去了哪里。他哪还有什么报仇的想法,让耿森平这样活下去就很好。

    但亲手伤害过靳云鹤的人,必须得死。

    

    第51章 伍拾壹 过年

    

    叶夫司问薛文锡为什么要花这么大代价取这几个人的命,薛文锡说就想亲手杀了他们。叶夫司便唏嘘一番,感叹自己派不上用场。

    如今薛文锡跟了关敖,关敖跟了国民党,那薛文锡也就跟了国民党。叶夫司是个坚决不与政治牵扯的人,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其实还是有些不舍,不过很快就消解了。

    很快薛文锡便如愿以偿地用一根手指换了那几个人的命。他以前没亲手杀过人,即便有枪,从来也只是装腔作势用的。然而亲眼目睹那几个人惊惶发抖和尿湿了裤子的模样,他在开枪的瞬间,心里竟徒然生出快感,就连断指也不那么痛了。

    他要打仗,他想,他要打仗。

    中国的形势严峻,终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远在千里的香港,还未有剑拔弩张之势。

    又过了几个月,年关将至,天气又冷了下来。香港不下雪,但薛家屋外的草坪上结了一层霜,及至入夜,灯光从屋里透出去便映得那霜儿晶亮闪光,颇为好看。

    薛文锡在军队里,军衔不高,只封了个上士,因此比较艰苦,没有所谓的年好过。他哪里知道自己儿子却早已经在筹备过年了。

    这样清冷寂静的时分,他突然想起了家里人,于是睡到一半时猛然坐起,披件外衣就出去了。

    他先是随意走了几步,走到一棵老树边上靠着,肩上披的那件松垮的外褂,起风的时候下摆就会扬起,轻轻击打他的手肘。

    上海的冬天是湿潮的,北方的寒气传过来,冷冽是减了半分,却又添了几分黏湿的意味在。此刻缠绕在人的身上,就有股子赖皮劲了。

    而薛文锡虽穿得少,却还没有觉察到寒冷来,并不想回屋。他环顾一圈,只见四周一片冷清,黑暗像墨一样浓,浓至深处空无一物,于是把右手伸进口袋,他摸出打火机来点了支烟。烟点着了,黑暗里起了一星光明,他便开始抚摸起左手断指处,抬头看起了月亮。

    看着看着,他突然很想变成月亮飞到天上,什么都不管了。心里想象了一下,觉得那样的场景很是可笑,如果真的飞到了天上,那么地上的人一定变得比蚂蚁还小,小得什么都不是。但身处其中,自己的一切,却又是那些什么都不是。

    叹了口气,他一低头,从那股子怅然中回了神,突然觉出一些寒冷,于是踱步睡去了。

    薛覃霈买了很多烟花炮竹,全都堆在院子里,家里没人愿意做饭,他就又订了一桌好菜。这天余绅是要回家的,他挺高兴。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去把余绅接了过来,回来的路上下了点小雨,路上灯光朦朦胧胧的,倒是显得十分温馨。

    两人到家的时候身上皆是微湿,而家里已然相当热闹了——瓜果零食摆了满满一桌,垃圾皮壳散落满地。小齐老王都在屋子里,四个人凑成一桌正打着麻将,小齐没大没小,响亮地咋呼着,几乎要跳到桌上去了。

    薛覃霈目睹此景,无奈冲余绅一笑:“你走以后,他们愈发活成猴了。”

    然后拖了外套,转身走向厨房。

    上午的时候薛覃霈自己包了几个水饺,包得实在太丑,煮的时候还碎了一锅。于是心里一阵疲倦,他盛出来放在一边懒得理会,结果被二狗靳云鹤当成汤喝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包了一些,终于包出了满意的饺子。如今他罩上围裙,又煮了一锅饺子,用勺盛出来,小心翼翼地捧了端到余绅面前:“你尝尝。”

    碗中的热气从余绅眼前蒸腾而上,薛覃霈的脸在后面模模糊糊若隐若现。他的身上湿气还没有褪去,因此手脚冰凉,此刻一口饺子咽下去,突然有一股暖流从口腔向下一路到了内里。

    这种感觉真是有些奇异的微妙。他形容不出来。

    于是又喝了一大口汤,余绅嘴里含糊说道:“好吃。”

    薛覃霈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给自己盛了一碗:“好吃就好。”

    吃饱后人人都很快乐,过年的气氛把他们之间的恩怨冲刷得一干二净。一桌麻将打得几人不亦乐乎,酒瓶子在手里被挥得呼呼作响,他们嘴里塞着各种食物,嬉笑玩闹,乐不可支。

    就连余绅在喝了小半瓶白酒之后也进了兴,甩开膀子骑在沙发上,嘴里喊着胡话,以为自己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而薛覃霈则肆无忌惮地在地上大笑,笑得失去了力气。

    这场欢闹持续到晚上,他们玩累了以后睡了一觉,等到午夜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地转醒,薛覃霈想起来院里那堆烟花炮竹,便一一将他们推搡起来,拥挤着出去了。

    他把余绅放在最后叫醒,偷偷地亲了一口。

    老王和小齐率先放了几个大的烟花,因为是在家门口放的,几人离得太近,便都只能使劲仰着脖子看。这时余绅突然想起来自己带了相机,就跑回屋把它拿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薛覃霈正在一片灿烂光景下站着,仰头看烟花。碰地一声,恰巧绽开一朵,绽得他耳边嗡嗡地回荡着轰鸣。世界似乎在这样强大的声响里寂静了一瞬,他抬起手,悄悄地把这个背影拍了下来。

    可惜相机总是没法和人眼相比的,等到洗出相片,没有见过这场景的人,恐怕也再难还原这一瞬的绮丽了。

    然而余绅却在微笑——他总会记得的。

    这时薛覃霈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余绅。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他莫名鼻子一酸,急忙偏过头去,假装看起了烟花。

    余绅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让老王给他们照张相。薛覃霈从来没碰过照相机,更没拍过照,但他向来从容不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于是用胳膊搂过余绅,他笑出了一口白牙。

    这张相片照得非常和谐,薛覃霈脸上鲜有的明朗笑容被留了下来。余绅则是有些恍惚,半只眼还是闭着的,脸上不知是羞是醉的酡红却只能留在那天院里人的记忆中了。

    相片只能分出黑白,脸红就是脸黑。

    之后余绅突然起了兴致,要给别人照相。靳云鹤先是犹犹豫豫地不肯,后来终究是不情愿地露了个脸——在二狗小齐和老王的身后,一个小角落里,正是他一半的身影和一个回眸的侧脸。

    这张相片照得好,恰巧靳云鹤走到了暗处,被树影挡住了,于是那道长疤便隐没一片阴影中,只留下一只映着光亮的眼。

    靳云鹤非常喜欢这张相片。他第一次看的时候看了很久,后来就像藏宝贝一样,总把它揣在怀里。

    那一场年过得尽兴。就连老王到老的时候,回忆起来,也总会唏嘘一番,咂砸他已经没了牙齿的嘴,对着儿孙说一句:“真想念那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非常不连贯,凑合看吧,完结了开新文。

    

    第52章 伍拾贰 阴魂不散

    

    过一场年释怀不了积蓄已久的情绪。小齐一直不喜欢余绅,要是非要叫他偏向一个人,他只偏向靳云鹤。

    本来他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最近余绅回家的次数多了,恰巧薛覃霈又瞒着众人倒卖起海洛因,小齐偷偷看见了,便时不时弄一些,往余绅的饭菜里撒。

    鬼使神差地这么撒了一次,他就收不住手——他十分想叫余绅也尝尝毒瘾的滋味。

    薛覃霈倒卖海洛因是因为实在没着了——家里人花钱如流水,只出不入,他再怎么翻来倒去地算,也觉得不能这么坐吃山空下去。天高皇帝远,贩毒这种事,一天抓不着一天就没事,巨大的利润让他无所畏惧。更何况国民政府本身就是个大毒贩,薛覃霈丝毫不怕。

    他就是自己不碰,他也不让身边的人碰。

    只有一次被靳云鹤恰巧碰到,他见藏不住才说了出来。事实他不是非常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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