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一个月中张黎的生活，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就在找到钱小惟谈话的后几天，杜任之的身影终于从他的世界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太好了，只是……
张黎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稍稍有些诧异。
难道真是钱小惟找到那个人，然后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了吗？还是说，是那个人自己厌倦，然后决定不再跟踪了？又或者，其实是家里出什么事，所以没办法再出来了？
张黎优柔寡断又善良温柔的性子使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人总是这样，有些东西存在于自己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很麻烦，但一旦它消失心里不免有些空空落落。就像呆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念叨学校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一旦离开学校走上社会却又突然怀念起它来。
但是张黎觉得自己的心情和这种感觉稍有不同。
只是暂时不习惯罢了，他在下班路上下意识的回头，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只是暂时不习惯罢了，我说过不需要那人道谢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的生活马上就会恢复如初。
他如此安慰自己道。
不过……钱小惟这两天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自己周围转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上次说话态度太强硬了，让他不敢再找自己说话了？张黎不由暗暗反省自己。
上次的谈话，他一反常态、语气坚决的拒绝了钱小惟的提议。
那个少年……是叫杜任之吧？和父母关系处的不好，还一天到晚跟踪自己这个上班族。
钱小惟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为什么要执着的躲着那个少年？如果想过回平静生活的话，只要和那个人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这件事不就完了？
但是听到钱小惟讲述杜任之的家庭情况后，自己心里某个阴暗的地方就不断膨胀翻搅起来。
和父母关系不好又怎么样？这件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吧？
难道仅仅因为我出于好心收留过他一晚，就必须为他青春期的烦恼负责？
起码他父母健在不是吗？起码他离家出走，他打架闹事，他上学旷课，还会有人担心……
等等！
张黎后来琢磨自己和钱小惟的那次谈话时，发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重大问题。
那就是——身为高中生的杜任之怎么能够一天到晚跟着自己？
就算他和父母的关系闹得再怎么僵，一般的父母都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整日在外游荡吧？那天晚上捡到他的时候也是，他蜷成一团坐在花坛下淋雨，好像根本不担心谁会找上自己。
没有人会找他？难道……他父母根本不管他？
张黎的思维有些混乱了。
钱小惟口中“和父母关系不好”的意思，难道不是指少年到了叛逆期和父母闹矛盾，而是指父母根本就放任他不管？
任之，任之……
这样推测可能有点不靠谱，但张黎突然觉得也许杜任之的名字本身——就是对他现在生活状态的最好写照。
但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张黎愕然。
曾经怀疑他要找自己勒索要钱，接着又觉得他跟踪自己只是无理取闹，后来还和钱小惟斩钉截铁的说自己根本不需要“那种人”的道谢……
“他大概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找你道谢，才一直默默跟着你的。”
万一那个人真的只是想和自己道谢，那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害怕他，躲避他，自以为是的蔑视他……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会被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自以为是的温柔善良，自以为是的明哲保身，然后以自己的不幸为借口，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别人……
张黎再一次为自己这种堪称自私的性子感到羞耻和懊恼。
可是现在懊恼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是死心了吗？又或是父母和好了？
不，没理由这么乐观的去考虑。
该不是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了吧？
在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想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和自己的轻率言行后，张黎终于下定决定要找钱小惟问一问那个人的情况——确认那个人有没有出事。
但是钱小惟的态度却越来越奇怪——前几天是围着自己转，这几天又是躲着自己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黎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慢慢焦躁起来。
“老张，这几天你好像都不在状态。”
“对不起，徐总。”张黎站在徐锋的办公室里，老神在在的对他欠身。
这几天他都在想办法在办公室里逮钱小惟说话，但钱小惟好像突然变成了幽灵，整日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不定。
果然——还是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吧！？但是钱小惟出于好心，不敢把情况告诉自己！！
明明之前还一直对那个人避之不及，但是一旦推想他的真实状况后，张黎立马恢复他的□本色，心里满满都是两个字——“担心”。
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虽然拥有父母的人都很幸福，但这些幸福中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就自艾自怜，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就对他人心生嫉恨……
和杜任之相遇的时候也好，被杜任之跟踪的时候也好，心里想的都只有自己的事。
自己多么不幸，自己多么可怜，自己多么无辜，却忽略了对方的心意。
为什么交往过的女友到最后都会离开自己？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
——眼里只看得到自己，从来不会去了解恋人的想法和感受。
杜任之的事情也是如此。
那一晚，自己只是在意着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假如他的父母真的对他冷漠至极，连他在外面的死活都不管的话，他的心里大概很痛苦吧？十七岁的青葱年华，本应该得到很多爱——不管是来自师长、朋友、还是家人。
但是杜任之却独自在雨夜里彷徨。
他也只是想被谁爱着而已吧？所以才会跟着自己回家，甚至每天偷偷跟在自己身后，烦恼着要如何找自己搭话。
对于这样的孩子，自己到底能苛责他什么？
为什么连见个面这种小小的要求，都残忍的拒绝他？
“老张？”
“啊，对不起，徐总。”
惊觉自己又想着杜任之的事开始发呆的张黎，赶紧朝徐锋道歉。
“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徐锋淡淡的看了办公桌一眼问道。
“也许吧……”张黎干笑。
如果钱小惟能乖乖让我找到的话，我大概就没这么累了。
张黎不由在心中默默腹议。
他倒不是想埋怨钱小惟，只是钱小惟是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对象，他无论如何也想找他再谈一次话。
然后——他要收回前言。
他不希望这件事因为自己的鲁莽就无疾而终。
就算让那个人看清自己这种自私自利的“大人”面貌也没关系，一定要告诉那个人——就算不被父母所爱，也又能获得幸福的办法。
一定要传达到。
“这样吧……”徐锋打量着兀自纠结的张黎开口道，“反正明天休息，我们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啊？”在听明白徐锋讲什么后，张黎目瞪口呆。
老板周末不都是和钱小惟一起过吗？为什么突然找自己喝咖啡？难道说自己最近憔悴到需要老板动用传说中的员工关怀了？
与其说受宠若惊，张黎更觉惊悚。
而且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在这种心烦意乱的状态下出去喝什么咖啡。
不过要是钱小惟也去的话……
张黎眼前一亮。
“徐总要找我喝咖啡？”他确认道。
“嗯。”徐锋点头。
“就我们两个人吗？还是……”有钱小惟？张黎无比希望对方回答“是”。
“这个……不好说。”徐锋抱臂靠在老板椅上回答。
“不好说？”张黎的表情很茫然。
不是你说要喝咖啡的吗？为什么人数会不确定？张黎对徐锋给出的答案完全不能认同。
“时间地点等会儿让小李发给你，明天记得早点过去，别迟到。”
“不是……等等……诶？”张黎越发迷糊，但还没等他搞清楚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他就被走进办公室的李亦温柔的牵了出去。
“嘿嘿，老板你做的不错嘛。”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徐锋一个人的时候，钱小惟从办公桌下探出头来，笑嘻嘻的朝他眨眼。
“你这么折腾我们公司经理，要是他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你要怎么赔我？”徐锋捏着他的下巴，也笑。
钱小惟这招欲擒故纵，实在很损。
那副“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但又怕你伤心还是不告诉你好了，但是因为那件事真的很重要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诉你”的煞有介事的神情把张黎吓得够呛，就见他一天到晚忧心忡忡的皱着脸，脑子里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因为张黎那副模样太过可怜，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徐锋都不由同情起他来。
当然，虽然还是不满钱小惟把精力放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身上，但是能换来他每天像猫一样窝在自己身边，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我这不是釜底抽薪么？”钱小惟拍掉徐锋不老实的手说道。
本来前些时候还想当面和张黎把杜任之的情况解释清楚来着，但看张黎好像不知不觉中自己想明白什么之后，他果断选择躲了起来。
要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自然是让张经理着急嘛。
要他担心杜任之，急着想见杜任之，然后再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样一样，相信他到时见到杜任之绝对会有话讲——而且还会是大把大把的真心话。
“老板，你说杜任之对张经理……或者张经理对杜任之，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钱小惟不禁好奇的问道。
徐锋想了想给出自己的见解：“那个叫杜什么的，应该是喜欢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