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让李明正琢磨不透、眼花缭乱。李明正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同性恋,男人的身体从未激发过他的性幻想,但对于肖海那个充斥着欲念的吻他却毫无反感,身体甚至有了最最诚实的反应,从生理的角度来说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确实接纳了这个男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李明正不会自欺到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肖海的强势,毕竟自己也沉浸于激|情之中。有性未必就是有爱,但毫不排斥的接纳和吸引分明告诫着李明正他和肖海已接近了危险的暧昧边缘。
喉咙被蚊香熏得刺痒难当,李明正终于忍耐不住一阵猛咳,凡事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咳嗽也是一样,一旦开始就仿佛没有了尽头。
“怎么了?”黑暗中传来肖海的声音。
“蚊香熏的。”李明正忍住咳嗽:“我从小对蚊香过敏。”
“你是蚊子变的?”肖海不耐烦地说着,一翻身下了床把蚊香给熄灭了。
咳嗽声是停住了,但不一会儿耳旁便响起了小型轰炸机一般的鸣响。李明正一边想着山里的蚊子果然马力强劲跟城市里的那些同类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一边暗自疑惑,这些蚊子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叫了半天都没有在自己身上咬上一口?睁开眼一看却发现身边的肖海正被蚊子骚扰得不行。
“怎么了?”李明正问。
肖海干脆坐了起来:“没看出来吗?我招蚊子啊。”说着抓起衬衣走出了房间。
李明正静静躺在黑暗中,肖海一直没有回来,虽然蚊子们卖力地在耳边哼着催眠曲但李明正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踏着一地薄霜般的月色,李明正穿过院子,终于在院门外花影婆娑的老槐树下找到了正闷着头抽烟的肖海。听到李明正的脚步声肖海并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还剩大半截的烟按在槐树上熄灭了。
“抱歉。”除了这两个字李明正想不出别的开场白。
“喔,没必要,”肖海眼光中闪着讥诮:“谁叫我人见人爱,树见花开,蚊子瞧见也会扑上来。”
李明正苦笑着摇头。
肖海靠着老槐树一屁股坐了下来,仰望远处夜色中的山脊:“睡不着吗?陪我坐一会儿。”
李明正借着月光找了一片比较干净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两人都沉默着,草丛里的蟋蟀在他们四周奏着细碎的夜曲。
“喂,你几岁啊?”肖海忽然问。
“二十四。”
“哦,我还真可以做你哥,我二十五岁。”
“那么想要弟弟?”李明正打趣。
肖海沉默了一下,说:“是啊。”
夜风轻轻拂过老槐树的树梢,那些成熟的米白花朵间或从枝头坠下落在两人身边的泥地上,而两人的对话也像这落花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李明正觉得他们完全是在为了说话而说话,谈话的内容早已无关紧要。肖海的话并不多,只是间或提上几个问题,倒是李明正显出了他健谈的一面,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如果把当晚李明正所说的话全部搜集整理出来几乎可以为他的前半生作一部传记,即便够不上传记也可以作为一本逸闻录,是的,那些话题堆砌起的是一个简历上见不到的李明正,那些成长中不为人知的艰辛岁月、好学生的外皮下隐藏的顽劣、谨言慎行背后的愤世嫉俗,所有这些长久已来埋在记忆深处几乎都要被遗忘了的点滴过往在这一刻尽情吐露。事后回想起那次夜谈,李明正也惊讶于自己的罗嗦,但当时他却毫无知觉。他们像两个在火车上偶遇的陌生人,谈天说地打发旅途的寂寞孤单,现实的利害争斗被暂时地隔绝在奔驰的列车之外,但这融洽的气氛也无比脆弱,随着终点站的到来旅客们自会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而对于这两个人来说,真要到了告别的时候彼此恐怕连一个平静的微笑都负担不起,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此刻只须记得星光月色、槐香如酒。
李明正不知道他那一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身旁的肖海正靠在槐树上出神,指间拈着香烟。
“早,”李明正说着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地上坐了一夜腿都有点发麻。抬头望,东方的天际透着淡淡的鱼肚白,太阳躲在云层中不见踪影,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多云天气。
“你没有睡过吗?”李明正疑惑地看着肖海。
“睡过。”
“你睡得真少,”李明正由衷地说:“反正我醒着的时候你都醒着。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过,精神居然还一直这么好,绝对是特殊体质。”
肖海掐灭烟头,也站起身来:“我睡眠比较浅而已,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那是有睡眠问题了,从小一直这样吗?”
“不,就这两年。”肖海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去吃早饭吧。”
等两人烧好开水、泡了面;吃过那顿所谓的早饭太阳已从云中透出了半个脸来,肖海望了望外面的大山问李明正:“想散步吗?”
十分钟以后两人并肩走在村间的小路上,婉转的鸟语和着鼓噪的蝉声响彻耳畔,这无人的山区倒也并不显得寂寞。肖海没有说要到哪里去,李明正也就跟着他信步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两人拐出了村子,渐渐进入青山的环抱。时值盛夏,植物都很繁茂,而那些山间小径往往又掩映在林木深处,看着肖海引着自己轻松地在一条条看似已很久无人光顾的羊肠小道上穿行,李明正开始相信肖海确实曾在这个地方呆过相当长的时间。
脚下的草叶散发着好闻的清香,远处的群山层峦叠嶂、满目葱翠,淙淙的溪涧在深谷间流过,从高处望下去细如白练;这一切都让李明正连日来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大自然确实是人类最好的忘忧散。
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肖海坐了下来:“歇一会儿吧。”李明正点了点头也在肖海身旁坐下,毕竟久居都市,走了这半天山路李明正确实也累了。
山风从脚底的深谷吹来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肖海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这两天抽得很凶么,”李明正望着对面的群山说:“可你又不像是经常抽烟的人。”
肖海叼着烟停顿了一下,笑笑:“一般是不碰,心烦的时候才抽。”
肖海如此坦白,李明正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到底该怎样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同性恋?”肖海忽然这样问道。
被乍然问到这样的问题,李明正不由一惊,昨晚迷乱的片段一瞬间涌到眼前,不免有些尴尬:“这个问题很复杂,学术界也没有明确的定论,不过简单地说,同性恋是以同性为性欲对象的,这是和异性恋最大的区别。”
肖海轻笑一声:“不要说得那么学究气,这样说吧,你觉得我算是同性恋吗?”
“不知道,即使有同性性行为也很难说一定就是同性恋。你跟异性茭往过吗?”
“当然,”肖海悠然吐出一口烟:“跟我上过床的女人光用两只手根本数不过来。”
李明正愣了一下,点点头:“那你跟男性。。。”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恰当的措辞。
“跟你是做得最深的。”肖海气定神闲。
李明正觉得自己脑袋都发涨了:“那就是没有过实质性的接触了。那么你对男性产生过欲望吗?”
肖海点头。
“你是双性恋。”李明正下了结论。
肖海叼着烟,琥珀色的眼珠仿佛蒙着一层迷雾:“我去过gay酒吧,十分钟以后逃了出来。我还找过MB,他一碰到我的嘴唇我就反胃,结果什么都没做,付打发他走人。”
“那你原本应该是不喜欢男人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尝试呢?觉得新鲜、刺激?出于好奇?”
肖海摇头,半晌悠悠地说:“我只对一个男人有过欲望。”
“你爱上了一个同性恋?所以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李明正试探着问,同时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假设漏洞百出,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找别的男人呢?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不就可以了吗?
肖海回过头来,望着李明正嘴角划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那个让我有欲望的人是你。”
12。
李明正抬头静静审视着肖海的脸。虽然嘴角恶意地上扬着,但肖海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玩笑或者戏谑的表情,李明正知道他没有说谎。
一阵浓云遮蔽了头顶的太阳,肖海扭过头去凝望远山默默抽烟。
最初的震惊渐渐消退,李明正在脑中整理着肖海刚才说过的话,撇开那句明显具有挑逗意味的话不谈,李明正可以感觉到肖海正试图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只是现在他显然还在犹豫、权衡之中。
李明正把视线从肖海的脸上调开,此刻的肖海需要安静和时间,只要投下足够的耐心,李明正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从肖海口中获取一些什么。这两天来肖海有意无意间吐露的话语像一连串的谜面,直觉告诉李明正肖海即将说出的这件事将是整个谜题的关键所在。珍珠蚌正缓缓地张开了它的蚌壳,已经隐隐可以瞥见蚌肉间珍珠的润丽光彩了,只差那么一点,是的,只要再等上一分钟也许它就会完全打开。
“还记得我提到过的峰哥吗?”肖海望着自己捏在手中的烟忽然问。
“你们的老大?”李明正淡淡点头,他的脸色显得镇定从容。
“明天他会来。”肖海重重掐熄了手中的烟,回头玩味着李明正的表情,忽地笑了:“很期待吧?”但他双琥珀色的眼珠却如冰冷的玻璃,毫无笑意。
山风从身后的林木间穿过,树叶发出哗哗的鸣响,肖海站起身来,望着漫天的云朵皱了下眉头:“起风了,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完全被阴云阻断,阴霾的天气影响到了心情,回程的路上肖海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