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历皱起眉,他对同性不感兴趣。在军营里同性间发泄是相当普遍的事,但他并没有参与其中,也无法理解队友们把彼此当成配偶的行为。艾历和女人交往过,第一次开荤是在十二岁时和同班的某位女同学,他从没质疑过自己的性向,也不认为男人有甚麽能让自己产生性兴奋的地方。
「Kid,有时能挑逗官能的美感,并不在於性别。」明白小弟的排拒,尼尔把人带到吧台後,就教导他怎样去品评在场的货色,「瞧,这人有双好眼睛,他也很懂得自己的优点,所以搭讪时就这麽直盯著人……而那边,皮外套那位,他的腰线很好,看到没?他是刻意穿这样剪裁的衣服的……」
艾历起初是不以为然,但听尼尔说多了,不但没半点猥亵感,反像在审评人的外观,他就慢慢地留了心,不管操守如何,尼尔在这一行的眼光却是极独到的,自己既要从这块区域去发展,就必须训练出更敏锐的触觉。
「你再瞧瞧……有没有看到哪个好货色?」尼尔挑唇邪笑,一双会勾人的眼边跟搭讪的人们眉来眼去。
艾历左右环视,同志酒吧里的男性因为是来猎豔的关系,总把自己打扮得最煽惑魅力,渐渐的他就似乎了解到尼尔拉自己进来的意思。只是这里有大胆狂放的,也有刻意卖弄风情,却似乎没人能为自己带来怦然心动的感觉。艾历想,或者就因为自己是异性恋,终究无法以感性觉度审视起男人来?
「嘘嘘嘘!」尼尔突然撞了他肩膀一下,「看那边。」视线瞟向门口处。
艾历顺势看去,见著一名高瘦的东方男子进来,他不懂得用多专业的术语来品评一个人的衣著,却觉得这人的衣服搭配都好看极了,把他整个人衬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来。这名东方男子有著端正的五官,白瓷一样的肌肤,也许没有北欧人那般雪白,但与那头黑色的贴服短发并排,却是衬得极性感的。
性感……艾历为自己脑海冒起的这个词讶异,对方很明显是一名男子,举手投足毫无女性化的造作,但就是让人很自然把目光投过去,他未必是太刺目的发光体,但稍为仔细打量他的人,心里总觉得被甚麽给牵住了。
「哦哦,极品果然是极品。」尼尔托著头,这回声音里带了点惋惜,随著东方男子在吧台落坐,数名跃跃欲试的男人就靠拢过去,那名男子笑得很率性,有点慵懒,有点不以为意,像个贞洁的荡妇,招惹了所有人却最终守著一道铜墙铁壁,这反而更刺激男人的征服欲。
艾历也笔直的看著他,因为距离很远,而那名东方男子也早就对这种观察的视线习以为常,所以不管他们两兄弟怎麽放肆的打量,那名男子还是很惬意的喝著他那杯Gin Tonic,间或拒绝一两名露骨的猎豔者。
尼尔本来也仅是看著,过没一会儿,才朝身边的弟弟道,「他是模特儿。」
艾历望了兄长一眼。
「你看他那身段,还有站姿。」尼尔小声的,在他耳边分析,「若然你也习惯了受镜头注视,也会像他那样。」
这回艾历更是移不开眼了,知道自己即将要踏入的,就是属於这名东方男子的世界。而这人显然是个优秀的模范,他有著一名模特儿应有的特质:耀眼,让人过目不忘。
起初以为这人散发出的性感是为了寻找伴侣,只是在连续十多名搭讪者失败而回时,艾历就觉得奇怪了。然後他看到,东方男子从裤袋掏出手机来,在键盘上按来按去,瞧著萤幕的样子却寂寞得过份。
他拨了电话,然後等著那边接通,这动作重覆做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见他拨通过电话。这时艾历可以看出那光鲜外表下的疲惫和无奈,只是那人很快又表现得漫不经心,彷佛他来是单纯享受美酒的。
不知观望了多久,尼尔突然拍拍艾历的肩,「我约的人来了,看你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你自便吧!」
「再见。」艾历没去看兄长身旁的人,反正那总是玩票性质的。
尼尔给他点的鸡尾酒其实早就喝光了,但他一直就著这距离看著那名东方男子,直至他微微陀红了脸,脚步不稳的离开——他的电话始终没拨通过。
艾历马上买了单,全速跑到车库去,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这是为了甚麽。他踏了Mercedes的引擎,快速的驶到刚才那家酒吧的门口,然後又沿著街道一路往前驶,莫名焦急的寻找著那道身影。
然後他就在街道口找到了那人,他正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计程车。艾历把车子停靠在他身边,然後朝他响了响安。
那人看过来了,在这黑暗里,也许他就只看到两盏刺眼的车头灯,但坐在驾驶座上的艾历却把那人的脸看得无比透彻,似乎在那一刻,他就把那眉眼烙进脑海里了。
那人眯起了眼,像在嫌弃自己那台宾士过份破旧,又或是把艾历当成又一个不自量力的搭讪者,然後他把脸转回马路上,继续等他的计程车。
艾历就陪他等,一直等、等他会不会有耐性用尽,改变主意的时刻……毕竟现在已经是清晨了,路上的车流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计程车。
然而那人还是很倔强的坚持下去,直至许久,一台计程车终於侥幸的路过这里。
那名东方男子连眼尾也没抬,就急不及待的上车、走了。
後来尼尔问他那晚的结果,艾历就如实告诉兄长,然後换来对方的哈哈大笑。
「你果然是个愣子!」尼尔似是在幸灾乐祸,「有你这样搭讪的吗?你用那台破车是想载他去哪里?找家破宾馆滚床单吗?」
「我只是想……送他回家。」艾历皱眉,他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送他回家!」尼尔似乎在那边拍桌,「你是南瓜马车吗?」
「……」艾历无语,因为他确实是未经深思熟虑就已经这麽做了,连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想怎样。
「放心吧,那孩子我给你留意了,他是同行,还是你的前辈。」大概是笑累了,尼尔最後才又正经的给弟弟开解,「安排点认识的机会不是问题,只要你向哥哥开口。」
「谢谢。」艾历回应得挺快的。
「所以说不管是多直的,入行就一定会给扳弯了。」尼尔只是纯粹抱著看戏心态,「你就快点养好伤,开始工作吧!」
「嗯……」
於是艾历开始了他模特儿的工作,有家族的关系让他比任何新人都走得顺畅。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听话、也有素质的新人,也不怕辛苦,工作很快就一箩筐的涌上来,然後艾历用他积蓄下来的钱买了所公寓,在柏林这里住下。
第一次在香港因工作而认识时,叶潼很明显已经把那段插曲给忘掉了。对艾历来说那是更笃定自己前途路向的一件大事,但对对方来说,那可能只是众多搭讪的其中一个桥段,但他们还是自然的走近了,到现在……艾历几乎是把潼当成家人以外最亲近的朋友,他说不上那是甚麽回事,但叶潼就是让他很想无时无刻就近照看著的。
就这麽回忆著那段过去,不经不觉就回到他居住的地段了。艾历下了火车,还得走上一段路才到家,虽说平常有驾车是比较方便的,但偶尔走一走这段小路也挺舒适。
「艾历!」邻舍都是一家几口的好人家,彼此搬来时就打过照应。他们都知道艾历的工作是模特儿,每次出差一去就要好几个月,住他对面的太太见著他,突然紧张的喊他名字,然後神秘兮兮的招手要人过来。
「好久不见,查理太太。」艾历一如往常打起招呼,「是有甚麽事吗?」
「我跟你说……」理查太太是名好母亲,家里养了四个孩子,是名全职的家庭主妇,整天就待在社区里和邻居交流情报,「今天有个中国人在你家门前走来走去,好像知道你不在家……我跟他说你还没回来,他却在附近绕了很久,你自己小心。」
因为中国人非法入境,在欧洲国家犯案的事情非常普遍,所以理查太太马上就给邻居留了心眼。有时他们实在无意怀有那些种族歧视的偏见,只是见著中国人在境内犯案的事实在太多了!为著生活,他们甚至可以拐带孩子,杀人打劫,又因为没正式登记居留权,犯案後警察也是无从查起,就这麽让凶徒逍遥法外,这让欧洲人对华人有了极恶劣的印象。
艾历先是一愣,然後就想到某些会故意装熟人调查清楚,再来闯空门的罪案,脸色一凝,「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是个看来挺年轻的孩子,他那个袋还印著大大的B&G标记……」说到这里,理查太太故意压下了声音,「八成是假货,你一定得小心。」要是有钱的游客,又怎麽可能往他们这种平民区走?所以理查太太直觉就看出这名中国人是坏人了,搞不好他还是个假货走私贩呢!
艾历点头表示自己会留意,然後又和理查太太寒喧了一会才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用钥匙开了门,里头有一阵淡淡的檀香味,是家务助理打扫时为他放的香薰,屋里看来没甚麽异样。
就在他想著往睡房休息一下时,大概是想起理查太太的话,他刻意绕到客厅和花园连接的玻璃门,把白纱窗帘拉开来,本来只是想留意一下是否有可疑人物从围栏跨进来了,但帘子一拉开来,就看到个足以让他呆愣的画面。
不算大的草坪上放著散落的,有著大大B&G标记的旅行袋,还有乱脱的球鞋,一名熟悉的身影直舒舒服服的横躺在那张秋千长椅上,一荡一荡的,那张脸被鸭舌帽整个盖住了,艾历猜想,那应该是为免被晒黑的缘故。
他忙把玻璃门推开,快步走到长椅处,几乎就要揉眼确定自己是不是幻觉。
这麽大的响动自然就把睡著的那名『可疑人物』惊醒了,鸭舌帽下的那人发出了非常不满的哼声,然後懒洋洋的翻了翻身,帽子就在这个时候掉到草地上,让艾历看到那张熟悉的端正脸庞。
叶潼瞧著他,绽出个非常天真烂漫的微笑——美好得几乎可以骗到世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