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毛料被一块块切开,也只寥寥几个冰种,大多都是无功而返,当下便有不少赌石家在一边连连叹气,这时候毛料商人瞥到人群外安安静静站着的纪沫,眼睛立刻就直了,招呼道:“这位小老板可要看看,好玩的很嘞。”
纪沫对穿衣向来没什么讲究,身上只套着件浅卡其的套头衫,也不是什么值钱牌子,不过他手上那串珠子倒真是好东西,缅甸早些年出的龙宫舍利,一颗颗都是汇着天地灵气的,若是在八字轻的人身上戴久了,据说还有转换命盘的功效,能弄到这种宝贝,想当然口袋里也是有几张支票窸窣作响的。
纪沫在斗里待久了,对这些事情自然不甚了解,只淡淡摇了摇头,“我没有钱。”
“您这是拿我开心哟。”毛料商人笑笑,别看纪沫浑身上下除了那舍利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单凭那长相,那矜矜贵贵的身段,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仔细看的话,连手指都是极难得柔白细腻,“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能生出这副模样,瞧瞧您身上那串舍利,没有六七个零可拿不下来啊。”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纪沫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
话说到这份上,许是那卖毛料的也认定自己看走了眼,纪沫不过是个落魄公子了,语气一下子就透出不耐来,“遗物?——那还堵这儿干什么呀,少爷的身子奴才的命,去去去,少给我往这儿招晦气,我说今天怎么了,一连切了几块都没有好东西。。。。。。”
他话还未说完,纪沫已经一个屈膝纵身一跃,缩骨的身体何等轻巧,快如闪电,众人只看到他身子向前一纵,几秒之后便出现在了商人面前,且手上的匕首正牢牢对准其的颈部动脉。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刀弧稍稍弯曲,与脖颈贴出一个完美的切面,削薄的刀面泛着雪亮刀光,日光直射下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再说一遍。”纪沫微伏下头逼向他,手中匕首凹进去的弧度与人的脖颈曲线刚好吻合,带着凌厉的杀意逐渐逼近,商人的脖子甚至已经被他勒出了淡淡血痕。
没有人想得到纪沫会忽然亮出这么一招,一时间都僵在了原地,何等骇人的一幕,明明穿着卡通套头衫,隐在人群里露出半个头,长相清俊柔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竟然在瞬间成为了这般骇人的残忍模样,如果商人再敢出言不逊,没有人怀疑青年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头颅整个削掉——但仅限于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上前阻止,在缅甸仰光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常混杂了很大一部分潜在其中的高手,他们或是国际通缉要犯,或是某一个恐怖组织的头目,又或者是正在休假的国际刑警,悉数汇聚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玉石市场里,而开罪他们的后果,往往是很多人所不愿承担的。
但就在此时,一只大掌覆上青年的头顶,温柔而不失强硬的把他带回了自己身边,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去看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是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五官英挺眉目沉稳,且生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许有人能看出来,那是长期处于权力顶峰发号施令才养得成的,嗜血的上位者气场。
“你怎么在这儿?”
纪沫不适应这样亲昵的动作,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抿唇问他。
他这个动作显得很孩子气,无意识的就透出一股抗拒和自我保护的味道,纪阡嘴角含着笑,硬是揉了他的头发,道:“你该问‘你怎么来了’才对,宝贝儿。”
纪沫别过眼,不去看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爸爸刚下飞机,还没缓过劲来呢,你听话,给爸爸卖个面子,啊。”纪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去看毛料商人,“不好意思,我这个儿子就这副脾气,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代他赔个不是,您数数还剩下多少毛料,我们一并买下来,就当赔礼。”
这话一出,商人眼都差点冒出光来,纪阡一走近,他就看出这一定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儿,天上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砸的他几乎找不着北,再反观其他人,就都是一副讶然表情了,剩下的原石基本上已经被赌石家把价翻了好几番,这么多一次性买下来,开到了还好说,倘若什么都没有,那可是真真的血本无归,这人到底是宠儿子宠到了什么地界,烧钱讨儿子欢心也不至于这么大手笔啊?
纪阡倒是不以为意,从手下手里接过空白支票就要往上填,天然呆纪小沫对金钱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看众人脸色也看出端倪来了,他脸皮一向薄,不喜欠别人人情,尤其还是这个男人,皱着眉抿了唇道:“别全要了。”
“没什么,爸爸看你喜欢这个么,不过沫沫,你知道这赌石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把原石切开看里面有没有玉。”纪沫现学现卖,把刚才一阵儿听的那些倒出来。
纪阡亲昵的拍拍小儿子的脸,“□不离十了,这赌石行当讲究一个运气眼力,早些年原料足,出的水足成色好的货也多,最近玉石毛料少了,价格也就渐渐往上提,不过切出来的大多是二流货色,上好的老坑玻璃种也是越发稀有了。”
“这可不,当年您玩赌石那时候,一双眼睛多毒辣啊,一出手就是鸡冠红之余的极品,什么好货隔着一层石头皮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可惜大小姐没遗传您这本事,真叫人扼腕。”手下连忙陪着笑脸。
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纪阡的脸色猛然变了,望向手下的目光满是狠历的阴霾,但是压制着没用爆发出来,就像顾忌着什么一样生生压下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现在眼神不行了,人上了年纪嘛,倒是沫沫,你看看这些石头,觉得哪块有把握?”
话说到这份上,摆明了就是烧钱哄这人高兴了,手下人心里一阵嘀嘀咕咕,只是不知道老板又从哪儿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还溺爱成这样。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过过,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纪沫不会揣度那些花花肠子,也不介意,瞅了纪阡一眼,随手往石头堆里一指。“那个。”
那是块十几公斤的原石,皮色灰白,但是较之其他的赌石裂痕要少得多,从外边看不出一丝玉髓玉脉,这样的货色,即使开了只怕也难切到好东西。
“好。”但是纪阡痛快应声,紧跟着就吩咐说是要现场检查工作,伙计只当他哄宝贝儿子玩儿,一个小毛孩子能看出什么来,随口问道:“这位老板,是切还是擦?”
“给切开吧。”纪阡看看继子,“沫沫,要是今天的作业你完成的好,爸爸可是有奖励的。”
别人家长检查的是作业,纪阡检查的是赌石,纪沫看他一眼,点点头也不做声。
伙计于是动手切石,结果那原石切出来了鸡蛋大小一块绿莹莹玉石,成色不算好,也不是顶尖的绿,但胜在杂质极少,澄澈干净,边上围着的已经有人认出了是抹岗的玻璃种,这要是转手卖出去,价格只怕要比后江或帕岗高出一大截。
“第一次能切出抹岗的芙蓉种已经很不简单了。”点燃一支烟夹在手里,纪阡教育纪沫,“这种抹岗料外皮比较粗,皮色是灰黄或灰白;水底都不错而且裂纹少,常出高翠,很少含杂质,玻璃底比较常见,但产量少,你选的这块就是玻璃种,不过现如今赌石市场鱼龙混杂,造假的手段不少,沫沫你看那块——”
纪阡掂起拳头大小一块赌石:“来,把匕首给爸爸用一下。”
纪沫掏出匕首给他,纪阡拿着刀子在原石上比划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划了一下,“这就是造假心子,把里面的翡翠挖心取出一部分,留下靠皮的一部分高翠玉皮注入铅之后密封好切口,鉴定赌石的时侯,测重量过重过轻都可能是假心货,可以用链子、刀子划划看是否有软性物质,或者有没有粘贴的痕迹。”
纪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回自己的匕首,然后试探的问纪阡,“你说了这么多,不如也切一块看看?”
“哟。小兔崽子还惦记着你老子那份奖励呢,放心吧沫沫,爸爸不会赖你的。”
“我不是——”
“喜欢个什么颜色的玉,爸爸切给你。”
纪沫于是抿抿嘴唇:“绿色的,不过。。。你真的开的出来?”
纪阡颇为回味的把纪沫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别小看你老子啊沫沫,爸爸早些年在缅甸赌石不知道赌了多少,切件小玩意儿给你算什么。”
说罢,走到一堆石料中间敲了敲一块原石,吩咐手下:“叫自己的人来,小心点擦开。”
手下前些年的时候就跟在纪阡身边,知道自家老板眼光毒辣,招招手唤来了专业人员:“快,给小心点擦着。”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这是给你们沫少的,还是仔细点好。”纪阡走回纪沫身边,道:“看着吧沫沫,爸爸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纪沫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看着那几个人满头大汗的擦原料,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才擦出了里头的翠绿,紧接着的动作就快了,直到玉石被整个初步擦出来,才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几乎惊掉了眼睛。
“帝王绿,是帝王绿!”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窃窃私语和一大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石头里给切出了几乎鹌鹑蛋大小人高的老坑翡玉,映在阳光底下水汪汪翠生生如刚切开的青萝卜一般晶莹剔透,甚至透出几分璀璨意味,绿莹莹的十分鲜艳纯粹,那绿乍看之下极其夺人眼球,浓郁的几乎要滴出来,分明是覆着帝王绿的翡翠,这种帝王绿色是翡翠中颜色最好、价值最高的绿色,也称为祖母绿色,且帝王绿千金难得,现在已非常稀少了,从价格上甚至可以媲美黄金,在一级品这样稀少的如今市场,显而易见是足以引起轰动的,不少人原先还抱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旁边看热闹,这块翡翠一出,除了刚开始的躁动之外,整个市场立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