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卧室里,滕宁趴在床上,破碎的上衣已经被脱掉,洁白的后背上几条交错的鞭痕更是引人注目。宋清鸿看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林新和医生早已等在一旁,但宋清鸿迟迟没有腾出位置为伤者治疗的意思。滕宁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闭着眼睛,隐忍地呼吸,每一个起伏都能带动后背的疼痛。
良久,宋清鸿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医生托在手中的托盘和镊子,轻声说,“我们得先把伤口里得碎布挑出来,不然会感染。”说着,稳稳拿着镊子的手便开始动作。
在伤口中挑拣细微的碎布,纵然小心,带来的疼痛不可避免。滕宁虽然没有出声,但背部肌肉的时松时紧看着都让宋清鸿呼吸急促。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宋清鸿暗自嘲讽,这些年来,好象每一次心脏被人攥住的恐慌都是因为滕宁。因为他的拼命喝酒,因为自己不得不冒着击中他的危险开枪,因为刚刚忽然之间映满眼帘的血痕后背……伴随着滕宁时轻时重的呼吸,就连多年稳健的手也开始不稳。
一共五条鞭痕,每一条鞭痕的每一个毫米都被宋清鸿细细搜寻过。宋清鸿终于拿开沾着血的镊子,“当啷”一声,颓然扔进托盘。滕宁的后背也随之一松。
滕宁喘着气,偏头看向宋清鸿,眼睛黑亮。真是奇怪,持续的疼痛竟然也能象兴奋剂一般,滕宁此刻清醒极了。
宋清鸿睁目不转睛地看着滕宁的后背,眼中的神情带着痛苦和愤怒,好象在看一幅并不想看却又强迫自己去看的画。
滕宁忽然“呵呵”笑了,“刚才你说什么?碰我就是碰你?”
宋清鸿看过来,滕宁虚弱的神情中有着并不羸弱的嘲讽。滕宁斜睨着宋清鸿,“那我也告诉你,动滕三就是动我!”
宋清鸿心痛地看着滕宁,“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给你上药。”
说是“我们”,但却是宋清鸿一个人动手。他拿过医生早托盘中准备好的药膏,动手轻轻涂在伤口上,一条,又一条。滕宁咬上枕头,不时会发出没有堵在喉咙里的呻-吟,宋清鸿听着,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
“就快好了,你忍忍。”宋清鸿沾着药膏,向最后两条鞭痕敷去。
不知是不是疼得急了,滕宁忽然反手拍翻宋清鸿手里的托盘,“咣当”一声,连药带托盘飞了出去。
“你的假慈悲给别人看去!”滕宁大吼,恨恨地看着宋清鸿,只这一动,后背的伤痕就又有血缓缓渗出。
“不要动!”宋清鸿急忙按住滕宁。
滕宁“呵呵”笑着,“你在这里装模做样的干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你就是拿鞭子的人!少在我这儿假惺惺!”
滕宁的眼中好象跳动着火焰,只是看着,宋清鸿就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两人对视着,也对峙着。良久,宋清鸿说,“把药膏拿来。”
他看着滕宁,话却是对医生说的。医生立即又准备了托盘,上面依旧是乳白色的药膏。宋清鸿沾着药膏再次抹上滕宁的脊背。
“不用你管!不要碰我!”
“把他按住!”宋清鸿冷冷地说。
林新和医生分别按住滕宁的肩膀,宋清鸿的手稳稳地将药膏涂在伤口上。
滕宁不顾疼痛激烈地挣扎,“你滚!滚开!不要碰我!”叫喊声中带着哭腔,滕宁的头左右摇摆,“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不要看见你!”
宋清鸿心痛非常,咬着牙,小心地避开滕宁挣扎的起伏,将药膏迅速地涂满伤口。待宋清鸿示意两人松手,滕宁也没了再挣扎的力气。他将头埋进双臂,呼吸中带着些微啜泣,一双红红的眼睛从臂弯中看出,象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摆着防护的姿势,却恨恨地瞪着宋清鸿。
宋清鸿胸口一阵窒息,连忙深吸几口气,“你不能打麻药,伤口会很疼,自己忍着点,需要什么就说。”
滕宁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直直瞪着宋清鸿,宋清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林新看着自家老大的背影,好象为滕宁上药都要比经历一场大战疲惫得多。
林新想了想,转头对滕宁说,“滕老大,宋老大的心意你不能不知道。这么些日子了,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老大为了你,命都能不顾!你还……”
滕宁微红的眼睛愤然看了林新一眼,又转向一边。笑话!这世上也许滕三能为自己不要命,也许自己也能为孟繁华不要命,但是宋清鸿……滕宁笑笑,他还真想不出,那个人能为谁不要命。
林新皱着眉头,看着滕宁,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我也憋不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帮里人人都知道,江叔的拐杖里有机关,消息就在把手上。那天晚上他用拐杖指着你,随时都能要你的命。你不知道没什么,可宋老大想也没想就挡在你身前。那可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江叔和宋老大本来就有些不对盘,要是老家伙手一抖,就算是把老大打死了,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不做白粉,你以为是老大原本就不想做?还不是你口口声声白粉缺德,他又记恨你被金虎的毒品害了,这才不碰!”
“还有滕三,留他在这会有不少麻烦,先不说老大自己的安全,就连帮里的人都在施加压力。有说那是常青会的探子,有说干脆做掉他算了。但老大想的只是您的安危,觉得有滕三保护会更保险。起码你在清鸿帮里还能有个可靠的心腹。”林新说着,眼圈都有些微红,“他是打了滕三,但宋老大也没办法!他不是他自己,他还有个清鸿帮!这次滕三勾连条子让我们十几个兄弟坐了牢,老大总要给人个交待。要不是他在,别说是鞭打几下,就算是一枪崩了滕三都不过分!”
滕宁头埋在枕头里,不知是因为后背的伤还是别的什么,心潮起伏。
“是!是老大想了招儿把你逼来,可道上历来都是弱肉强食。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亮出自己的本钱!你也一样!他不强,能要得了你?能罩得住你?”
林新越说越激动,“你不是滕五,是他把帮里的人震住,说你是他的人,对你不利就是对他不利!你以为一声滕老大是那么好叫的?帮里上上下下都要尊你做老大,冲的又是谁?”
“滕宁!道上讲究的就是强者为王,跟着宋老大,你不委屈!”说完,林新转身离开,房门撞击在强上的声音让滕宁一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被震动的还有自己的心。
好象就在一瞬间,滕宁的眼泪便如打开了的水龙头,流了下来。他也不管房间里是否还有别人,头埋进枕头,放肆地哭起来。这是滕宁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发火,积攒的东西太多,必须找一个出口。疼痛让他考虑不了其他,看到宋清鸿,又是恼恨,又是委屈。还有林新,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哭出来吧!如果心里已经满是眼泪,除了让它肆意流淌,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有借口哭。滕宁边哭边想,因为我的后背很疼,疼了就要哭才对,不管是身上还是心上。
哭累了,滕宁也就睡着了。可后背的疼痛也跟着到了梦里,梦境一个跟着一个,劳累又不踏实。等滕宁醒过来,眼睛酸涩,头晕沉沉的,好象蒙了一个硕大的箍。
滕宁缓缓睁开眼睛,房间一片黑暗,窗帘没有拉上,院子里的灯光透进来。床前坐着一个人,是宋清鸿。
他正垂着头,定定地看着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黑夜让人不会防备,宋清鸿的神情中没有惯常的飞扬跋扈和强悍,好象在黑暗中留下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眼神深遂,眼底流露出的痛苦和无力让人觉得难过。宋清鸿用手搓搓脸,长叹一声,咬着下唇为滕宁轻轻掖好被角,还小心地将受伤的后背露出来。
宋清鸿的手指微微碰触着鞭痕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就连指尖都好似在诉说。滕宁忽然心上一动,逐渐变钝的疼痛和微痒的触摸结合在一起,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黑夜中,滕宁觉得自己的心境异常平静,他看着床边的人,好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真正的宋清鸿。没有对立的身份,没有原本的经历,好象只是一个单纯的人看着另一个单纯的人。
宋清鸿疲惫地摸了摸滕宁的被角,移开目光,却陡然撞进滕宁黑亮的眸子里。宋清鸿一愣,当他看清滕宁是醒着的时候,那种罕见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再看过去,他的眼里又是惯常的神态,没有心痛,没有脆弱,有的是刻意的冰冷。
宋清鸿想要打开床头灯,却被滕宁拦住。宋清鸿询问地看着滕宁,滕宁却只是歪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宋清鸿看看滕宁的脸色,说,“我去问问医生,看你能吃什么。”说完起身要走。滕宁伸出手,宋清鸿一愣,又坐下。
看着宋清鸿,滕宁缓缓开口,“我只说一遍,你要牢牢记住。”
宋清鸿看着他,蹙起眉头。
“我最喜欢的粥是皮蛋瘦肉粥,早餐习惯吃三明治加橙汁,橙汁要冰,三明治最喜欢金枪鱼味儿的。平时吃饭喜欢吃辣,基本上是肉食动物,偶尔青菜还可以,要是一直吃素我会崩溃。”滕宁艰涩地开口,宋清鸿听得惊讶。
“虽然我是讲究个人卫生的,但是收拾屋子什么的家务事一窍不通,不打算学,学会了也不打算做。做饭勉强可以,但是绝对不愿意刷碗。我有的时候比较粘人,也有的时候喜欢有个私人空间,不喜欢别人干涉我太多。”
“我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也比较潮,这根滕五偏执黑色不一样。我很喜欢玩网络游戏,最喜欢魔兽世界,但是已经很久不玩了。”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好吃懒做,理想的生活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有条件的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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