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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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劫-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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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祝载圳又问了一遍,才道:“大概是有点累,就是觉得没劲儿。”
  
  “哦,怎么就累着了?”祝载圳心说大热天的那般折腾可不是自己找累,嘴上却故意来了句:“我昨晚上也没使多大劲啊?”
  
  林迁看他一眼,倒是没回嘴。他近来才发现,祝少爷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最不正经的话说得最是一本正经,而且自己越反应他便越得意,久而久之,林迁也只能不理,何况眼下也真是没兴致理会,只觉得心跳得又急又乱,直冒虚汗,一刻更比一刻难受。等祝载圳换了衣服临出门,也看出他确实不对头,抚了抚他额头道:“是不是真病了?待着别出去了,等会儿我教军医官过来给你看看。”林迁勉强道:“真没大事,估计是有点中暑。我就回去看一眼,老不见人像什么话。”
  “那成。”祝载圳心知他不是个容易说服的性子,只能各退一步道:“晚上别搁那儿再折腾了,到时我去接你。”
  
  他开车先绕到了庆云班,看着林迁下了车慢慢走了进去,心里一时有些发燥,真恨不得把人一把再揪回来。想起那个雨夜说的教他别惹自己,谁知到了今天,却分明是自己不能惹他了。
  
  然而到底是放心不下。没等到了晚上,把手头事情一忙完他便又赶来庆云班,想趁着中午一起吃饭,直接把人拽回公寓了事。谁知才进门就撞见赵玉才正急匆匆出来,见了他一愣,便忙赔笑道:“呦,祝旅长竟来了——可巧呢,我正要出去找个大夫,逸仙他……他有点不舒服。”
  
  祝载圳怔了怔:早上看他脸色是难看,可仍是好好儿跟自己说话出门,何至于一上午就到了着急找大夫的地步。他急忙上楼进屋一看,只见林迁正脸朝里躺在床上,身子紧蜷成一团,微微打着颤,显是难受到了极处。
  
  他两步走到床前,扳过他肩膀问道:“怎么回事儿?”林迁脸色白得吓人,眉头紧皱,勉强睁眼看了他一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额上全是冷汗。赵玉才也跟过来,看着林迁絮絮道:“……正和我说着话呢,忽然就这样了,问他哪儿难受也说不出,躺了一会儿越来越厉害了!他以前可从没这样毛病。”祝载圳一言不发,只按了按林迁耳后动脉,又一摸他手心,脸色登时阴沉了。他甩开林迁的手,转眼盯着赵玉才:“说,他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赵玉才怔然道:“沾上什么?”祝载圳狠狠道:“大烟。他沾上多久了?”赵玉才惊道:“这不能!他绝没碰那个……我保证他没碰过。”祝载圳扳过林迁的脸,怒道:“这不是上来大烟瘾是什么?!”然而看赵玉才神色绝不似说谎,何况近来林迁和他长久待在一起,如果真是吸食大烟,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当年张学良弱冠既上战场,精神极度紧张下也曾染过烟瘾,祝载圳和他日常出入,知道吸大烟的人面上掩饰得再好,身上那股古怪的味道却是遮不住的。
  若不是自己吸食,那除非,是有人暗害了。
  
  林迁喉中低哑地呻吟了声,双手死绞着身下的被单,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祝载圳坐下按住他肩头,脸色更是阴沉难看。正在拉扯时候,楚流云匆匆地进来,撞面正瞧见祝载圳这情势,眼色一沉,径直走到床前一看,惊慌问道:“这怎么回事儿?师哥!你到底哪儿难受?——我给你倒点茶?”
  
  林迁听得这个“茶”字,身上顿时一颤,昏懵的眼底蓦地迸出一星白光来。祝载圳见状疑心顿起,起身逼近楚流云,沉声喝问道:“什么茶?——你都给他喝什么了?”楚流云给他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冷森森地逼视了移时,便推开他直奔外间,抓起桌上那只紫砂壶,揭开凑到鼻前闻了闻,又几下翻出抽屉里的茶叶匣子,抓了把茶叶在手心里一搓,跟着嚯的一声全摔在地上。
  
  赵玉才和楚流云闻声跑出来一看,登时惊得面面相觑。祝载圳转眼盯着这两人,压低声音道:“这茶都谁碰过?——谁在茶叶里掺了大烟沫子?”赵玉才惊道:“这能是谁?!他的茶水哪敢乱喝,都是我买的,流云叶青他们给泡的……别的谁还能碰?”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是把嫌疑结结实实扯到自己人身上了。果然祝载圳盯了他一霎,森严眼色便转向了楚流云:“是不是你干的?”
  
  这虽是句问话,语气里却全是认定的阴狠。楚流云不觉后退了半步,祝载圳目光锁死他眼睛,又逼问道:“你是看他跟着我不痛快,就非毁了他?是想教他一辈子离不了这个东西,离不了你?”
  
  “我为什么要毁他?他是我师哥,我——我宁肯自己毁了,也不能毁他!”楚流云忽然嘶喊了一声,眼泪哗地淌了满脸:“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一定是因为你——自从你霸占他……他出了多少事儿,遭了多少罪!”
  
  “你怎么就不能放了他,教他跟我们过之前的安生日子?!”
  
  他一把揪住楚流云衣领,暴戾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脸上刺出一个洞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捏为灰粉。一旁赵玉才想劝又不敢,只能使劲给楚流云使眼色。楚流云面如死灰,双目却定定直视着他,不避不躲。祝载圳忽然甩手把他撂到一边,走进里间把林迁抱了出来,对两人道:“人我带走了——不管是谁干的,别等着我查出来。”
  
  “确实是鸦片瘾,好在中得还不深。”打过一针镇静药剂后,林迁好歹是睡了过去。医生白瑞林又诊视了一番,便出来对祝载圳道:“看起来用的量少,时间也不长,想断瘾应该不困难的。”祝载圳问道:“那么要多久?”白瑞林道:“大约一个礼拜。”祝载圳点了点头,白瑞林又道:“戒瘾的过程非常痛苦,我建议祝旅长将他送进我的诊所,进行专门监管。现在只是戒断的第一天,三到四天时反应最严重,到时会很难熬。”说着叹了口气:“即使少帅那样坚强的意志……当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
  
  这白瑞林原籍英国,曾做过张学良的私人医师,当初也正是他负责了少帅戒毒。而所谓的“专门监管”,祝载圳至今记忆犹深:那时张学良穿上特制的束缚衣,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就这么被独自关在全禁闭的房间里整整五天。他回头看了看林迁,断然道:“不用了,我可以照顾。有情况会再请您来。”
  
  白瑞林看他一眼,便从诊箱里拿出两支针剂:“这是吗啡,发作得实在厉害时,可以抵除下戒断的痛苦。”祝载圳接过来便丢进抽屉里:“多谢,请慢走。”
  
  白瑞林告辞后,他轻轻走到床前,凝目望着林迁熟睡的脸。他鼻息轻促,脸色在昏黄灯影下显得越发黯淡,像罩着层单薄的素纸。祝载圳伸手抚了抚那张脸,一瞬间心头空得发虚。他承认今日楚流云的话是有道理的:林迁本不是个容易惹恨结怨的人,即便有些过节,也犯不着这般对付一个戏子;因此使出这般阴损手段暗害人,十有八九还是因自己的缘故。下这黑手的人他是必然要找到的,不教那人赔上点什么,他绝不能甘休。可即便再怎么以牙还牙,眼下这人要遭的罪都是抵除不了的,也是自己分担不了的。
  
  这一刻祝载圳才觉得自己是愧疚的:不管多么仔细谨慎,这人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吃了许多不应该的苦,分担了许多不相干的危险。而自己却仍是不愿意放开他……他不能放开他。
  
  因此又能怎么办?
  
  或者只能对他好一点——对他更加好一点。
  
  熬到了第二天的夜里,林迁果然发作了。
  
  仿佛有千百只蚂蚁爬满血脉钻进骨髓,每个毛孔都扎透了冰冷的针,腔子里囚着一只疯狂的兽,不停地撕咬吞噬他的血肉。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蜷着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额头直往床脚上撞。睡在身旁的祝载圳骤然惊醒,连忙紧紧抱住他,翻身上去把人压住了:“听着,你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
  
  身上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体内却好似有把寒刀,寸寸剔剐进骨缝。他狂躁地挣扎了几下,却丝毫脱不开他的禁锢,只能扯开喉咙嘶喊着,凄厉不似人声。祝载圳忙伸手捂住他嘴:“别喊——喊坏了嗓子,这辈子别想再唱戏了!”
  
  他在他掌心切齿咬下。咸涩的血顺着唇舌渗进咽喉,是攻毒的药。
  
  他只是紧紧搂住他,额头抵在他脸颊上,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给他。
  
  天色初白的时候,林迁醒了。
  
  盛夏的晨光刺进眼底,直教人目眩心慌,他恍然又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下是地板的凉硬,背后却有一股踏实的热力紧贴着,像靠着一堵温存的墙。
  
  他转过头,那人眉心微微蹙着,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窝里,一条手臂正给他枕在头下,织就了一张挣不脱的严网。
  
  林迁看了一会儿,便伸出一只手,抚开撩在他额头的几缕头发,又缓缓落在他泛出青色的唇角上。
  
  他眉头皱了皱,也没睁开眼,只是伸手攥住他的手,近乎叹气地问了句:“……好点儿了?”
  
  林迁没说话,只是转过身贴紧了他。祝载圳手掌抚着他肩胛,默然搂着他半晌,低声道:“……以后自己也多小心。”




40

40、第 40 章 。。。 
 
 
  算是不幸中万幸,这一个礼拜虽然难熬,倒还顺利;其间白瑞林不时被叫过来,到了第十天,才慎重地下了康复的诊断。只是祝载圳还不放心,因见林迁气色十分不好,又让白瑞林开补养的针药,却被后者拒绝了:“祝旅长,刚刚戒毒的人身体都是虚弱的,这要靠自身恢复,‘拔苗助长’是不行的。”他来中国多年,一口汉语已经纯熟,这句成语竟用得十分精当:祝旅长现下何止着急“拔苗助长”,简直恨不能把林迁浑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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