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南,我们谈谈好吗?男人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想任何人插手。”秦溶说,“我不想冤冤相报,也绝不许你牵连我娘和阿沛,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楚耀南微怔,诧异地打量他,唇角微撇,伸手将桌上的一叠文件随手扔去抽屉中。
“小楚,我……秦家的东西,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我推不掉的,只这个姓。”秦溶挤出这句话,他想这是楚耀南想听到的。秦溶仍是不放心说:“小楚,你要是报复,就对我来。不许伤我娘和阿沛!”
楚耀南苦笑:“是我要求你饶过我,二少爷。你动动嘴,我二十年的脸面就当然无存了,不知你日后还会说些什么。”楚耀南摊摊手说,“所以,我想通了,这里的一切,我不稀罕,我按老爷子的吩咐都交接给你,我或许出国继续读书,就这样。你我都各得其所。”
楚耀南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账簿重重的置在桌案上对他说:“来了就别走了,我正好把账簿跟你交待了。这几天你白天随我去西陵四大码头熟悉生意,晚上回家就交接帐目,一周后我全数转交给你。下周开始我盯你一周,后面一周我就不去码头露面,省得职责不清生出事来,你有事尽管幕后来找我。”
楚耀南整理账簿并不看他,抬眼时看秦溶立在那里不动。
“你这脾气,怎么像才出道的毛头小弟,亏得还是青道堂的六堂主,一点也不用脑子。老爷子安排的事,你还扭得过?你乖乖地接去吧,交出去我也省心了。当这劳心劳力的活计我稀罕呢?我昔日……”
只扫秦溶一眼,到了唇边的话生生咽回去低头说:“看帐!”
秦溶看他挪把凳子徐徐坐下,坐下时眉头一拧掩饰不住的痛苦,心里虽然恨他却也同情他的境遇。只看他那双大手经脉明显,有条不紊的翻开账目随口问:“你在青道堂管过账吗?”
秦溶只冷眼眯他不答。
“会,我就给你过一遍;不会,我就从头讲,秦氏不比你青道堂,账目繁琐。就那四个划去你名下的码头,账簿就这个三摞多。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码头的。”
秦溶翻了几篇,几乎是大同小异,不过秦氏的生意真是大,令他不得不叹服。楚耀南看他翻看账簿十分熟练,停在几处有问题的账上指尖划过数字,便知道他是懂的,于是把前后的状况和一些票据翻给他看。
“我只给你交待个大概,里面的细节,明日我安排帐房先生同你细讲。”
“你,你日后去做什么?”秦溶忍不住开口问。
楚耀南毫不犹豫的答:“我是奔波命,注定不会停留在哪里。你接去了三大码头,我好全力以赴去打理包氏的那些洋行的货运生意。”楚耀南说来话里也带来得意,好像非他莫属一般,发生的不快只字不提,仿佛一切烟消云散,难道是秦老大最后的暴怒真是化解了这场血雨腥风?
秦沛在家里举办酒宴。楼里的灯光都换做玫瑰红色,摇曳出瑰丽的光彩。乐池里音乐悠扬悦耳,同学们翩翩起舞,虽然年少,都是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家。
楼下一阵笑声:“蒋雪玉,你那个黑马王子在哪里呢?也让我们见一见。”
“别胡说了,雪玉心里正抓肝挠肺呢,怎么就看走了眼,错把凤凰当乌鸦,如今定了婚,都不知如何去改呢?”
秦溶下楼,被一群人望着他偷笑,那群人立时哄散而去,只剩了雪玉在眼前。今晚她修饰得典雅,一身纱裙,头系亮蓝色发带,斜系蝴蝶结。望见他,却低下头。
两人并肩走出楼外露台,雪玉才呜呜落泪说:“大哥说,不让我读书了,董家来催婚了,让我速速嫁过去呢。”
见秦溶呆愕无语,雪玉提议说:“小溶哥,你带我走吧,远走高飞,我们私奔吧?我们还是去法国读书。”
“你不要胡来,私奔可是随意说得玩的?我总不能做对不起大哥的事。”
“那我呢?那我怎么办?那家人来逼婚了,聘礼去年就收了。这回是他家的老太太得病要我过门去冲喜!那家少爷不是什么好种,寻花问柳闹得一身的脏病,好人家的女儿都不肯沾他们,才将就着来娶我。我大嫂听信了媒人的鬼话,现在发现真相后悔也来不及。” 雪玉哭嚷着,有些声嘶力竭,如在悬崖边无助的求救。
秦溶奋力箍住她的发疯般挣扎的手臂喝止她说:“雪玉,你冷静,大哥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卖妹子求荣的孬种。若是他现在不肯退婚,一定是在寻找良机,有不能告诉你的苦衷!”
“不是,才不是!他就是只顾了他的生意,顾了青道堂,他不敢得罪董家,他的生意好多从董家来。青道堂有董家的股份。我不管,我不管,让我去嫁那混蛋,我就去跳定江去死!我去死!”
雪玉扑在秦溶的怀里呜呜的痛哭,仿佛满怀的悲愤委屈都泄洪般发泄出来。秦溶见她哭得可怜,隐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那身体软绵绵的无力的在他身上,反令他的心有份不安躁动。但如今,雪玉已经许配了人家,他不能,他不能……
“小溶哥,为什么不拼一拼去逃,逃得了就是海阔天空,逃不了,大不了一死。”雪玉的话冷冷的,那个“死”字如水缸上结冰时一片冰片,不留心刺到手又寒又冰,冰得伤口疼得麻木。
“小溶哥。。。。。。”雪玉哀哀的声音,声声戳在他心窝。只雪玉懂他的心思,知道这里不是他叶溶的栖身之处。
心里一片混乱,他真要带雪玉逃跑吗?若是逃了,后果又是什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满身牵挂。
雪玉的手缓缓放开,失望地望着他冷冷的目光说:“小溶哥,你不再是青道堂的六堂主小溶哥了,你换了个姓,竟然被秦家的板子打松了骨头。我算明白了。”
她松开手,就那么怅然的望着秦溶,许久的,不说话。
“二少,在这里呢?老爷好找呢,吩咐二少去书房。”阿彪来找。
秦溶安抚雪玉说:“你在里面去随便玩玩,等等我。”
雪玉在原地不动,脸上带来惨然的笑。
秦溶大步进了书房,父亲正在和师爷说话,一旁还有楚耀南规矩地躬身立在一旁。
见秦溶进来,楚耀南知趣地说:“爹,儿子这就去码头把这个事情搞清楚。爹您先和二弟说话吧。”
师爷随了楚耀南出去,屋里就剩父子二人。
秦老大端起一个紫砂壶,对了嘴儿啜一口,咂咂嘴儿说:“这茶不错,明前的屯绿,味道清醇,余味无穷。耀南这小子,还真是会办事,这份孝心呀。。。。。。”
秦溶就看着他,他也挑眼看秦溶,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说:“溶儿,你看,这些,都是你奶奶托人给你物色的。你哥哥他,非包小姐不娶了,我替他去张罗,只是你,十八了,年纪不小了。大小伙子,该成家立业了。你娘说,各个漂亮如天仙,都是好的,你自己来看看,挑一个中意的。”
秦溶头一大,愣愣的问:“挑个什么?”
“挑个媳妇呀!”秦老大瞪他一眼笑骂,“这傻孩子,怎么不开窍呢。你爹像你这个年纪,早不是童子鸡了。”
秦溶的面颊“嗖”的变红,又气又恼,同这种敝俗之人无法辩驳。
秦老大反更是得意地偷笑了凑在他耳边低声问:“儿子,莫不是,早就那个,啊,有过了?”
拍拍自己的头说,“江湖上走的孩子,成人的早,爹怎么忘记了呢?”
随口就问:“是那个蒋涛的妹子雪玉吧?不是那女孩子要嫁到董家去了吗?”停了停,恍然大悟说,“哎呦,我这笨脑袋,我秦阿朗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哪里也不吃亏。吃剩的骨头吐给姓董的了,不错不错!”
秦溶甩下一句:“这事不必你操心了。”转身就走。
“唉,臭小子,你的婚姻大事,爹娘不操心谁给你操心?”
“我不娶,也不劳您费心!”秦溶转身就走,秦老大一拍桌案“碰”一声震得紫砂壶跳起落在地上,喀嚓一声碎开茶水溅出。
“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许你走了吗,自己就敢走,没个规矩!你是不是看了今天来看戏喝彩儿的人多,想爹拖你到门口饱揍一顿,让你哥哥的同学们都开开眼,见识一下秦家的家法呀?”
秦溶的脚步沉重,依了平日的性子他早就掉头离去,只是忽然想起楚耀南被打“吊鸭子”的场景,深信秦老大翻脸六亲不认下得去狠手。只是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忿然地瞪着他。
楚耀南进来,依旧风度翩翩,一手扶了门框对父亲说:“爹,我胡老叔派人来了,我把他请到楼上小厅等您呢。楼下是大弟的酒宴。”
秦老大欣喜的说:“是子卿派人来了呀?这小子,总是没忘记我这个老哥哥,我去看看去,那个,南儿,你前面带路。啊,不用了,你去告诉你娘,做几个下酒的小菜,我那壶杜康酒,送过来。”
“是!爹,儿子这就去办。”楚耀南应着,答应得爽快。秦溶心里纳闷,被冤枉得脸皮都被撕扯光的一顿辱打,楚耀南竟然一笑而过毫不忌恨,可见对老秦的愚忠愚孝了。
39、祸起青道堂 。。。
秦溶出门时,恰见秦沛过来,看到他问:“阿溶,你对雪玉说了些什么了?她怎么哭哭啼啼的跑掉,失魂落魄的,还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要死要活的,让你去定江寻她去。”
秦溶猛地转身,目瞪口呆,反手扣住他腕子问:“雪玉,我不是让她在下面等我吗?”
秦沛疑惑地看他,摇摇头说:“她跑了呀,喊了辆黄包车奔江边码头去了。”
秦溶一把推开秦沛撒腿就跑,秦沛追在他身后不放心的喊:“老二,你回来,你去做什么?爹不许你出门的,你别傻了,你回来!”
秦溶顾不得许多,冲到楼下推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也不和迎来的包惜惜打招呼,只有意从后门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