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日本鬼子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
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租界被日军强行占领,英法租界形同虚设。
我已接到了通知,要求紧急转移。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习惯抬头去看对面楼上的屋子。那屋子黑黑暗暗,没有灯光,需要过去很久的时间,我才能想起陈沧水已经死了。
我将他的档案收拾在行李中,想著以後的日子若有机会,定要仔细翻阅,他的过往和逝世都存在著太多疑点,总要查一查才行。
将他的档案收好,心绪竟然再无法安定下来,想了一会儿,便拿上工具,下楼去了对面的四楼。
我记得当时就是一个夜晚,我将陈沧水带至这间屋子,如今场景依然相似,陈沧水却已经不在。
将门锁轻轻敲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便闪身进去,慢慢地锁好,回头四下打量:桌子上还摆著一本摊开的读物,书签夹在中间。晾在窗台上的衣物都已经干了,却没有人收取。进门的鞋柜上摆著几封信,全都没有拆开……一切都昭示著主人似乎刚刚离去很快便要归来。
顿时觉得鼻子酸涩,我连忙移开视线,抬头就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两盆花,遂想起当初他站在窗口,细细收拾两盆花的时候。那温柔的眉目,永不会忘记。掂量了一下花盆的分量,并不算重,我将两盆花抱起来,打算拿回我那边,挪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花盆应该在窗台放了许久,拿起来後,外面一圈泥印非常明显,里面出水孔的位置却没有留下很明显的泥印。
将君子兰的花盆翻过来,便看到花盆的出水孔被一团油纸包塞住,里面似乎有东西,另一盆野茉莉下面,也是同样的情况。回了我的住处後,我将花盆掏空,从底下拿出两个油纸包,拆开来,是两个小信封。上面写著两个人的名字。
一封是方一默。
另外一封是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陈沧水竟然会写信给我,心里一难受,眼角竟然湿了起来,捏著那封信半天,却不敢打开。将那信和方一默的信重新包好,重新放入花盆下,我想著这两日离开上海之前,抽空找方一默一起阅读。
刚把东西放回原处,便听见敲门声,我连忙将花盆摆上阳台,才去开门:“谁?”
“是我,沈哥,杨子。”
我放下心,给他开门:“怎麽了?这麽晚有事儿?”
他正气喘吁吁:“局座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你,赶紧去小沙同路。”小沙同路距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离日战区也非常近。
局长不会无缘无故喊我过去,我就问他:“局长没说怎麽了吗?”
“没有!”杨子与平常无异,一脸抱怨,“我正睡得香,被他一通电话叫醒,半夜也没公共汽车,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只说事关重大,到了再说。”
我去拿了外套,关了门,对他说:“走吧。”
杨子带著我急匆匆的去了小沙同路周边的一个弄堂,这个点数,上海有些冷,被一片雾气笼罩,我进去那巷子,便觉得不对。
前面雾气中隐约停著一辆军用吉普,局座绝不会开这样的车出来。我刚看清那车上的日本旗帜,便立即转身要走,杨子在我身後已经端枪指著我。
“沈哥,没想到吧?”他一脸兴奋的狞笑。
“你投靠日本人了?”我心里打鼓,表面却装作很平静的问。
“是又怎麽样?”他不屑地回答,“局长就为了你,那麽收拾我。凭什麽?凭你卖屁股给他?!老子不服!”
“你想怎麽样?”我又问。
“呵呵,有人花一千块打听你的消息,如果把你骗到手,还能再加一千。不是我想怎麽样,你问问日本人,他们想你怎麽样?”杨子脸上的笑都扭曲了,反拧了我的手臂,用枪指著我的脊梁骨,将我推至那吉普车的前面。
吉普车的远雾灯刺得我双眼发痛,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才眨著眼睛看清楚了是谁。
“梁玉。”我甚至不吃惊。杨子说日本人的时候,我便想到了他。若不是在宝瑞丝夜总会里那一面之缘,又有哪个日本人能知道我沈醉的名字?
“是我。”他脱下黑色手套,用一种极傲慢的姿态看著我,仿佛在蔑视最低贱的生物一般。接著他施舍般的伸出手到我面前:“好久不见,沈醉。”
我用自由的那支手跟他握了一下:“找我干什麽?”
他轻笑,灯光下显出几分妖孽:“我知道你是第七局的特工好手,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37 赤裸受刑
踢踢脚下的石头,我抬头笑道:“我这儿怕是没什麽能跟你谈交易的。我知道的事情,杨子都知道。”
“汪精卫刺杀计划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梁玉道。
我微微一怔,想起陈沧水死前那夜的电话,他道“刺杀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就要成功”,我当时还觉奇怪,明明中央饭店的刺杀行动全部失败,怎麽又来讲汪精卫的刺杀计划?
“不是失败了吗?”我不动声色问道。
梁玉一笑:“沈醉,你真能做戏。这计划究竟成功没有,目前尚未可知,然而中央饭店的计划乃是一个幌子,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他的回答落定了我心里所想,至此我才知道,陈沧水死前留下了更有价值的东西。那份价值,也许就在他留给我的信中。我突然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那封信,而且深深後悔起刚才为什麽没有拆开。
因为我知道,落在许梁玉手里,近期我怕是回不去了。
“梁玉,我问你一件事。”我平静的抬眼看他。
“你说。”
“为何你是个中国人,却要硬把自己当做鬼子,去做日本人的走狗?”我道。
也许是因为陈沧水的去世,让我对这种事情淡漠了,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像杨子那样,拿到两千块钱现钱便高兴万分,而现在心里好像有了什麽支撑,无所畏惧起来。
许梁玉的脸一瞬间扭曲,他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想说。”接著便喝令周围的士兵,将我团团围住,用手铐锁起,押上了车子。
飘著日本旗帜的吉普发动的时候,我才隐隐有些後怕。
许梁玉将我押入沪西日本宪兵营,在特务二科科室下面的监狱里,给我留了个位置,四周都是刑法用具,灯光从窄小的窗子射进来,阴冷阴冷。
大概是在早晨七八点左右,他换了一身日本军装进来,最後问了我一次:“说不说?”
我无奈笑道:“梁玉,我真不知情。”
“你倒有胆。只是我不信。”许梁玉不耐烦道,“那些虚伪辞令我也懒得多说,你们军统的人自然知道下面接著是什麽。最後总是要招的,何必受这麽多苦。你可想清楚。”
“……我想什麽清楚。我是真不知道。”我叹气,“你今天是把我弄死了,我也不知道。与其到最後你发现掏不出消息一枪崩了我,不如让我少受点苦,现在开枪吧?”
许梁玉已经不再多话,转身出去。
我坐在那里安静的等著,接著杨子便已经进来。
他冲我笑了一下。
阴森的让我毛乎悚然。
“沈哥,我一直在找这个机会,让你受受我当时的苦。”
跟他进来的是两个日本兵,将我的手铐解了,便挪了老虎凳过来,又将我浑身衣物脱尽,笔直捆绑在老虎凳上──这是审讯时惯用的手法,让你心理上便有了低人一等的屈辱。
杨子乃是刑罚的老手,当时许多政执犯,不肯屈服的,都是他动手操办。而杨子最在行的,就是这老虎凳──当年局座还表扬过他这老虎凳已经有了心得,稳狠准。
“沈哥,你知道好多政治犯,都被不懂事儿的人这麽弄断了腿。”杨子嘻嘻笑著,将我大腿捆绑在凳子上,又从我脚麽指上捆了绳子,死死互相勒住,脚麽指朝下往我小腿方向挤压,只这一下,我已觉得腿筋被拉到了极限。
“你放心,我动作很稳,绝不会弄断你的大腿骨。”杨子悠哉道,“弄断腿骨,那还怎麽玩下去。多没意思。”说话之间,他已经快速在我脚後跟下加了一块砖。
冷汗已经出来,我咬著嘴巴没说话,只瞪著他。
加到第三块砖时,我只觉得下半身已经被人横刀砍断,“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杨子便哈哈大笑。
“沈哥,听说你与秦沛霖,夜夜媾和?”杨子凑到我的耳边问,手已经划入我的双腿之间,抓著我阴|茎问:“被男人操的滋味如何?”
我膝盖骨似乎要被人从底下翘起,浑身克制不住的痉挛,满头冷汗,喘息半天才抬眼勉强冷冷的问他:“你他妈是不是想被操。问他妈这麽球多干什麽?”
他被我激怒,转身又加了两块砖。
我已痛的连声惨叫,不由自主的疯狂挣扎。
杨子并不算完,从旁边拿起钢刷,在我脚心来回刮著。一瞬间仿佛置身刀山火海之中,前所未有的痛苦,不知道是从何处疯狂袭来。
这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酷刑。
我痛晕过去後,杨子便用鞭子将我抽醒,还反复抽上我下身,几乎是钻心痛醒。
从头到尾,他并不曾问过我招不招。
我清楚他只是要泄愤而已。
这麽反复几次,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神智已经模糊,他便开始用盐水泼我。我已不能再动,除了挣扎两下,连声音也沙哑虚弱。
此时他便解我下来,笑道:“沈哥,对不起,我把你弄成这样。腿都麻了吧?我扶你走走。”
我虚弱摇头:“不,别……杨子,别这样。”
他却不干,已经把我拽起来,要让我走路。
那一秒锺,从膝盖往下,仿佛被人横刀砍断,被划烂的脚底,抽打的鞭伤,还有几乎被掰断的大麽指的痛苦,被成百倍的放大。
最後一次昏过去前,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全暗。
朦胧中发现已经被关入某个地牢,身上一丝未著。
身边是一股股难闻的恶臭,粘滑的砖头上,爬满了各种臭虫。身体和思维似乎剥离,许久後我才勉强挪动了一下,剧痛立即传来。
膝盖往下已经肿的老高,双脚因为有伤,呈现出乌紫色。我费了好大劲坐起来,吃力的忍著疼痛,才把脚底伤口上的虫子全部扫走。
身上在发烫。
应该发烧了。
如果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也许几天就能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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