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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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老兵故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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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纪大一些的魏参谋(就是提醒吹联络号的那位)站起来喊:“高大炮,高大炮!”于是,高大炮跑过来了。这个高大炮老邓认识,他本来就是连里的兵。上甘岭阵地防御的方针是“前轻后重”,担任防守的一线连队,干部保持满员,但要抽出二三十个士兵补充到警卫连,扩充前指的预备队。高大炮就是从老邓他们连抽出去的。他是个老兵,姓高,可个子不高力气挺大,能把手榴弹扔得好远,就像开大炮一样,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高大炮”,真名反而没多少人知道了。
  向高大炮交代了任务,魏参谋又说:“这次炸坦克得把它炸得不能用才行,要是光炸了履带,它还能朝我们开火,得先想清楚怎么弄。”老邓寻思,都知道坦克后面有油箱,扔准了能把坦克烧了,要不然掀开顶上盖子往里扔也行,可谁有那个把握啊。于是没敢吭声。
  “我有办法”,高大炮说,“拿带子把两个手榴弹连着,扔到炮管上这么一搭,就能把坦克炮筒给毁了”。
  “能成吗?”
  “能成”,高大炮力气大,自然也就信心足。
  于是拿来苏联手榴弹(反坦克手雷),解下腰带一头拴一个,弄了三组,挂在三个人脖子上,说好了由高大炮负责扔,年轻参谋和老邓配合掩护。爆破小组从侧面溜下去,到了坡底就沿着沟边往左侧公路方向爬。
  老邓说,电影上的志愿军总爱弄个草帽子戴在头上当伪装,可他们没有搞这个。上甘岭上面连石头都打酥了,到哪里找草去。
  “山上光秃秃的全是土,只有些树桩子,被炸得横七竖八的。”
  “1955年我们回下甘岭收容遗体(战役期间烈士遗体都临时埋在下甘岭村,后来分别移到了几个公墓),看到山上的树居然都活了,花也开了,红的绿的。可是人却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心里难受啊。”
  老邓他们三个下到坡底,每人披了一块阵地上装土的麻袋片,主要是为了遮住身上武器的反光。高大炮在前面爬,老邓跟着,参谋在最后。原本的计划是找个合适的地方设伏,等坦克来了再开炸。可爬着爬着,高大炮越爬越快,老邓都要跟不上了,参谋也连忙在后边小声喊“慢点慢点,别太远了”。可高大炮却仍旧不停地爬,还说“快快,我看见坦克了”。老邓急忙抬头张望,可不是么。
  敌人的两辆坦克已经离开公路开进了山谷,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刚拐进来一半就不走了,一前一后斜斜地停在那里,像是在等人似的。三个人从侧面爬着接近坦克,距离还有四十米左右时,山上的阵地突然开打了,坡上面的石头沙子被震得直往下滚。
  老邓正准备问参谋怎么办,前面的高大炮就已经窜了起来,拎着手榴弹冲上去了。
  “要说他胆子也真够大,就那么直着身子从坦克侧面跑到正对面,一扬手就把手榴弹往炮筒子上甩。”
  “可是,那带子没挂上炮管,手榴弹砸在炮塔上落到地下,咣地炸了,坦克没有什么事,倒把高大炮给震倒在地上。当时我还以为他完了呢。”
  高大炮一倒,老邓和年轻参谋就都冲上去了。老邓首先接近高大炮没炸成的第一辆坦克,可他没再乱甩手榴弹。“我想人家那么大力气都不行,我就更不成了。”他老老实实地爬上坦克,把两颗苏联手雷搭在炮管上,拉着火再跳下来跑开。
  “我看着炮管子炸塌了,行了。”老邓挺开心,回头看见高大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他的身边,一副还在犯迷糊的样子,身上倒是一点伤也没有。
  年轻参谋那边的任务完成得更容易,也许是由于天气热,美国兵打开了炮塔下面的盖子,参谋顺手把手榴弹扔进去就是了。
  炸完坦克,三个人赶紧往回跑。
  “感觉到身边子弹在飞,也顾不上看是从哪里打来的。反正任务完成了,猛跑,能跑回阵地就算拣了条命。”
  老邓跑前头,高大炮最后,刚跑到坡跟前,年轻参谋一个跟头栽倒了,“看不出子弹打在哪里了,身上没看见血,可人就是不行了”。老邓和高大炮架着他接着跑,没走几步,高大炮说不用架了,人已经完了。“的确是完了。死人和活人扛着不一样,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反正感觉得出来。”“可惜了啊,军政大学的学生,高个子,比我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
  老邓他们跑回来时,阵地上正打得激烈,高大炮一声没吭就冲进硝烟里去了,老邓则去找领导报告情况。他先遇见魏参谋,问:“我们指导员在哪呢?”魏参谋指着前面回答:“他在组织反突击,你先在这里等等。”
  老邓不干了,“我是通讯员啊,我得跟着我们指导员”。说着,端着枪就往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第十章
  老邓他们据守的“右边角”阵地,面对左侧的纵深不到八十米,由于山脊中部和“右边角”这边的高度基本上是平的,因此敌人的步兵火力能够贯穿我军阵地。基于这种形势,指导员和魏参谋决定的战术是:在阵地表面保留一部分防守兵力压制敌人,其余人员埋伏在侧面的坡上作为反突击力量。
  在阵地前沿(“右边角”的左侧)有一处七八米宽、很浅的山沟,表面阵地的我军首先力争把敌人压制在沟里。如果敌人冲出了沟面或者试图从侧面攻击,我军就实施反突击,与敌人搅在一起打。由于山坡侧面面向敌人的一方(就是刚才坦克来的方向)坡很陡,敌人难以仰攻,而面对我军后方的一侧虽然坡比较缓,但敌人又不能实行火力支援,因此,反突击战术能够产生很好的效果。
  老邓顺着魏参谋指的方向往前跑,山脊上敌人的火力很猛。我军在阵地上挖了几组T 字型的战壕,战壕只有齐腰深,人在里面必须趴着运动才行,志愿军战士正冒着弹雨拼命还击,把美军一直压在坡底。老邓瞅了个空子爬出战壕,接连打几个滚,就翻到了山坡侧面。远远就看见指导员带着人在前面开打了,他赶紧跑到跟前,和大家一起把从侧面露头的敌人给打了回去。接着,突击组又爬到坡沿往沟里扔手榴弹,敌人无奈,撤退了。
  “打倒了七八个,我们一个受伤的也没有,敌人打枪打炮只能打到坡顶,对我们没有多大影响。”
  “我也不知道我打到了没有,大家都在打,谁能保证是你打中的。当然也有人会说他打着了几个几个,那么,连里有时候会问问当时的射击位置和角度,有时候也不问,反正都算是大家打的,那时候没有谁计较这个。”
  敌人撤退后,指导员先安排大家维护工事(突击组在侧面坡地上的单人掩体),然后就往坡顶阵地上走。老邓知道他是要去查看上面的伤亡情况,于是也就跟着。路上,他顺便就把炸坦克的事汇报了。指导员听了以后分析说:“你要感谢高大炮啊,他那两个手雷虽然没把坦克炸了,但肯定是把鬼子给震蒙了。要不然你们也不能弄得那么顺当。”
  敌人火力压制着坡顶阵地,我军有一些伤亡。卫生员劳君冠(外号“老军官”。四川人,后来在马甲爹单位的职工医院当医生,该大夫打针的动作极生猛,马甲小时候生病最怕见到的,就是他)在阵地上爬来爬去,不停地叫“哪里有情况?”把嗓子都喊哑了。
  老邓见劳君冠居然挂着把冲锋枪,就提出和他换枪,“咱们参加突击组的人才应该用冲锋枪啊,你这个小卫生员有个药箱子就足够了嘛”。劳卫生员无话可说,于是换枪成功。接着,邓通讯员又不失时机地掏出一个小瓷瓶子,向他炫耀“可以救五次命”的云南白药。卫生员当然大为羡慕,希望利用专业优势将这个宝贝据为己有。通讯员自然不肯,于是劳君冠恼羞成怒,一直到二十多年后还在骂老邓小气,把老邓弄得十分狼狈。
  两个小“员”正在这边扯皮,指导员却在那边忙着作政治动员,无非是“英雄部队、光荣任务、钢铁战士、消灭美三师”之类的话。正说着,敌人又攻过来了。美军第二次进攻来得这么快,连指导员都没有料到,他赶紧离开战壕,回到反突击部队那里去。老邓记得,这时候,我军阵地上的战斗人员(包括先前增援上来的三十二人)一共还有八十五个人。
  由于不清楚我军的防御情况,美军的第一次进攻带有一定的试探性质。在明确了志愿军的力量配备和防守决心之后,美军第二次的进攻的强度明显增强了许多。由于阵地狭窄,敌我双方距离较近,美军的重炮没有能够轰击我方阵地。但他们在山脊中部设置了多门“阵前炮”,还垒筑了重机枪工事。战斗一开始,敌人的各种炮火和机枪子弹就铺天盖地打了过来,燃烧弹把阵地打成了一片火海。接着,美军以两个连的兵力实施了攻击。
  凭借着强大火力的掩护,第一波美军迅速冲到了那条浅沟,他们知道我军在侧面准备有防御兵力,所以不再从侧面山坡出击。相反,他们用火焰喷射器进行吊射,在坡侧和坡沿上打出了一道道火墙。等第二波进攻开始时,前面的敌人冲出了浅沟。
  这时,阵地上的我军集中火力顽强地进行阻击,但美军的“阵前炮”也立即实施炮火压制,打掉了我们的火力点。于是,敌人逐渐在沟沿上站住了脚。同时,他们又用机枪向阵地侧面疯狂扫射,用弹幕封锁我军的侧翼突击方向。就这样,美军在冲出浅沟后又前进了约四十米,攻入了我军第一道战壕。
  “当时我们趴在坡边上,前面全是火,敌人的子弹就从火墙那边呼呼地扫过来,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
  “其实什么也听不清,我们就看着指导员,看他把手榴弹举起来,就知道准备要冲上去了。”
  “拉燃手榴弹,数三下,第四下丢,这样落地就炸,有时候还没着地就能响。”
  “大家扔了手榴弹,爬起来就往上冲,火也不管了,子弹也不管了,反正只要你这一下搞不死我,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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