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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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族类-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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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终被这个男人说服。我翻遍这个屋子,在衣橱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卷钓鱼线和一个鱼钩。男人的眼睛亮了,点头道:“这些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松开他身上的绳子,按他所说的,拖着枪柄抵住他的脑袋,威胁道:“动作快点,不要耍花招。”实际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接近极限,端着枪的手臂直打哆嗦,几乎连枪都握不住。
  
  男人抬起头,冲我宽慰地笑笑,隔得这么近,我无法忽视掉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着温柔的神色,就像阳光照耀的海面,湛蓝平和,似乎能给人带来安定的感觉。
  
  但我很快挥去心头那一丝暖意,那一定只是重伤的病人对于医生出自本能的信赖。但这个人虽是医生,更是敌人,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我:“可能会很疼,如果您受不了请咬紧这个。”
  
  我扭头,不屑去接受他的好意。
  
  男人笑笑,将手帕放在我的身侧。然后动手撕开我的腿右侧受伤那块的军裤。他拿着蜡烛,借着烛火检查我的伤势,神色严肃,到真的挺像一个敬业的医生。
  
  稍稍清理干净伤口的边缘,男人饱含歉意地对我说:“我要开始为您的伤口进行缝合,因为没有麻醉,可能会很疼……”我用枪口抵紧他的额头,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我好歹也是个军人……快动手!”
  
  男人听完,倒是笑了,点头说:“好的……请一定要忍住。”
  
  缝合的过程非常得煎熬,我一生都不想再回忆起。只记得后来我还是咬住了男人的手帕,不止如此,我甚至不再记得拿枪抵住他的头,反而揪着他的手臂,抓得非常紧。终于结束了,男人和我都松了一口气,他冲我竖起拇指:“您真的很了不起,一声都没有吭……您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士兵!”
  
  我有些脸红,重新端起枪对准他:“少罗嗦,去拿绳子。”
  
  男人又被我绑了起来,这回我没再让他淋雨,把他拖到墙壁边依着。男人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要道谢,我忙扭开头。
  ——才不是因为你刚才为我疗伤,只是……
  ——只是国际战俘条例说:不能虐待战俘!
  
  后来我们谁都没再说话,我靠在木头椅子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54、水晶头骨争夺战…第四战(下)

夜很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似乎能听见男人的鼻腔中的呼吸,缓慢,不疾不徐。
  
  这样过了许久,他又开口了,很轻,像梦呓一般:“您睡着了吗?”
  
  我立刻回答:“没有,怎么?想趁我睡着的时候逃脱?或者杀了我?”
  
  男人笑道:“当然不是,请不要忘记,我还被您绑着呢。我只是睡不着想和您说说话,不知是否会打搅到您?”
  
  我没搭理他。男人自顾自地说开了:“也许很唐突,我很想知道您的名字?”见我不回答,他又问:“战争之前您是做什么的?我是一名医生,当然,这您已经知道了。”
  
  “……教师,”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我在学校教孩子们文学……”
  ——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告诉这个男人,也许只是因为这个雨夜太安静了,静到让人寂寞。
  
  “啊……很好的职业,”男人微笑,接着问:“您怀念当教师的时光吗?”
  
  我沉默,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手中书本的油墨香,沾满粉笔灰的手指……我怎么会不怀念那段战前的短暂和平?也因为如此,我憎恨可恶的德国人和他们的盟友们。
  
  我捏紧拳,冷笑着反问男人:“那你呢?怀念当医生,救人而不是杀人的时光吗?”
  
  男人怔愣,随后叹气,岔开了这个话题:“您教授文学,那您爱诗歌吗?”他开始轻声的念:
  “On wings of song—ah; lightly;
  Heart’s dearest; I bear thee away:
  A nook is beckoning brightly
  Where Ganges’waters play。
  ……
  ……
  ……”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很重的口音,但并不妨碍他念出这首诗歌应有的情感。
  
  我静静地听完,笑了起来:“乘着歌声的翅膀……海涅的确是位杰出的诗人。只是,”我揶揄道:“想不到一名党卫军官会公开念犹太人创作的诗歌,你的所谓日耳曼民族自尊呢?呵呵……”
  
  “他是德国最杰出人物之一!”男人打断我的嘲讽,这是他这个夜晚头回激动的说话,即便是在我的枪口对准他的时候,这个男人也一直是沉着冷静的。我有些诧异,偏头看向他。
  
  男人望着我的眼睛:“对美的事物的喜爱是不分种族,国别,渊源的……文学和艺术不应该被战争被仇恨夺去光芒,”他叹了口气:“我不认为战争是正确的,但是我的祖国需要我,所以我走上了战场……我想,您也一定是这样。”
  
  黑暗中,男人的目光灼灼而深沉,犹如诗歌,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我们不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从屋顶漏进来。
  
  休息了一夜,加上男人精湛的技术,我的伤腿又能勉强行动了。我为男人松绑,举起枪:“走吧,我们回城里。”
  
  满是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我一瘸一拐地押着男人向城镇的方向走去。路上,男人问我:“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
  
  我沉默片刻,答道:“公正的审判。”
  
  男人点头,不再说什么。
  
  快要接近市区时,防空的警报再次响起,这个千疮百孔的城市又一次承受敌人的空袭。
  
  一颗空降的炸弹落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爆炸的那一刻,男人将我扑倒,用他的身体为我挡住了突然袭来的冲击。
  
  我从灰土中挣扎着爬起来,带着连自己都不懂的焦躁,扒开压在男人身上的碎裂的砖瓦:“喂!你没事吧?!”
  
  男人睁开眼,冲我笑笑。
  
  我又一次,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男人的表情有些怔忪,然后,他抬手勾住我的脖子,仰脸吻住我的嘴唇……
  
  防空的警报还在鸣笛,爆炸的巨响不时地传来。但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变得安静了,太安静了,静到只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心跳。
  
  当我终于回过神推开他时,男人舔了舔被我咬破的唇角,湛蓝的眼睛中含着笑意:“见到您时我就知道……您和我有一样的味道……”
  
  我恼怒:“你!”
  
  男人还在笑着,声音却越来越低:“对不起……我担心如果现在不吻您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话音落下,他闭上眼,栽进我的怀里。
  
  我愣住,低头看自己抱着他身体的手。
  
  手心里,是大片刺目的猩红……
  
  ***
  
  疗养院的医生走进来,穿着白大褂的英俊男人抱着手臂问阳台边的老人:“唐森,今天觉得怎么样?”
  
  老人回头,指着那位亚裔青年笑道:“很好,谢谢您。Mo给我读了一个下午的诗歌,为了回报他,我正在给他讲故事。”
  
  医生瞥了眼青年,眨眨眼,笑道:“那太好了,你们介不介意我也来听听故事?”
  
  老人和青年都表示欢迎,医生搬了椅子,坐在青年的身边。
  
  亚裔青年问:“唐森,后来呢?那个叫维尔纳的德国军人活下来了吗?”
  
  这名叫唐森的老人点头,再一次沉浸在回忆中:
  
  维尔纳没有死,但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被切除了脾脏和半边的肺叶。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在他的军装里发现一把上了膛的卢格手枪。
  
  我在他苏醒后曾经问他为什么明明有武器,却没有和我对峙。他笑着回答:  “让您见笑了,其实,在您出现之前,我本来准备在那个屋子里自杀。我的飞机坠毁了,流落在敌国,前途渺茫,心灰意冷……但是,当看见您的时候,我改变 了主意,想不如由这个国家的军人对我执行裁决吧……请原来我的懦弱,我害怕因为自杀无法去天堂,但是我杀过人,也的确不应该去那里……”
  
  “然而那个夜晚和您的相处让我改变了主意,您也许不知道,我在为您疗伤的同时,您也救赎了我……您让我回想起自己曾经的理想,并让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即便已经双手染满了鲜血,也许有一天,我还能够帮助别人,用自己的专长去赎清我的罪孽……”
  
  我握住维尔纳的手,那一刻,我相信了一句老话:
  
  ——也许世界上,真的没有绝对恶的人。
  
  “我的名字叫唐森,谢谢你救了我,维尔纳中尉。”我微笑着对他说。
  
  ***
  
  老人停下讲述,抿了口红茶。
  
  亚裔青年急切地问:“后来呢?唐森?维尔纳中尉的结局是什么?”
  
  老人冲他调皮地眨眨眼:“这个嘛,等你下个星期来为我读书的时候再告诉你。Mo,不可以贪心哦~”
  
  医生也拍着青年的肩膀:“今天就到这里吧,唐森需要休息了。”
  
  青年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和老人道别。
  
  一个星期过去,当赵小墨再一次来看望唐森老人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疗养院病房。
  
  唐森走的很安详,带着微笑,没有丝毫的痛苦。
  
  老人留给在他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陪伴他的青年两样东西:
  
  一本海涅的诗歌精选集,头一首便是《乘着歌声的翅膀》,最后的那段时间,他总让赵小墨读给他听;
  
  另一样,是个吊坠项链,前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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