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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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7、Contact　（Ⅰ）　
　
　
　　赵小墨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起先，他茫然地坐在熟悉的客厅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笑眯眯地走进来。
　　
　　赵小墨转头看见老妇人，嘴巴张成了‘O’型。停顿一秒钟后，他眼圈一红，飞身扑向老妇人的怀抱中。
　　
　　“外婆！”
　　
　　老妇人眼神闪了闪，赶忙向后退开两步。
　　
　　赵小墨扑了个空，丝毫不在意，又欺身上前。这一回，像个大篮子一样，如愿以偿地吊在了老妇人的脖子上。
　　
　　外婆是赵小墨最亲的亲人，是世上对赵小墨最好的人。
　　
　　赵小墨的外婆是她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女性，年轻时读过很多书，见过大世面。晚年变成了个优雅的老太太，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待人和善端庄。
　　
　　赵小墨的妈是根独苗苗，所以他是外婆唯一的孙子辈，心头的肉尖子。赵小墨从小被外婆疼，也格外地亲近外婆。他在人前是梗着脖子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外婆面前就成了撒娇打滚的泼皮小无赖。
　　
　　外婆对赵小墨特别好，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到宝贝孙子；赵小墨儿时是特皮的一孩子，跟个泥猴似的，老是被爸爸拿着皮鞋追在身后绕着满大院打。每回这时，外婆就颤巍巍地跑出来，将孙子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但外婆也不是无条件无原则的溺爱赵小墨，每回他犯错，外婆不主张打骂，却会给赵小墨讲故事。那时候的他总爱趴在外婆的膝头听故事。
　　
　　外婆的故事特别吸引人，赵小墨总是百听不腻，从那些故事里领会些人之初的处事道理。
　　
　　犯了错的小孩满面通红：“外婆我错了……”
　　外婆摸着他的头：“小墨乖。”
　　小孩眼睛一亮，得寸进尺：“外婆，您再讲一个吧，再讲一个吧，这回我要听小男孩打怪兽的故事！”
　　
　　……
　　
　　此时当年那只泼皮小无赖已经长大成｜人，却还像孩子一样，挂在外婆身上，垂着脑袋，无声地在外婆的颈间蹭眼泪。
　　
　　赵小墨的外婆，去世已经有十年了。
　　
　　早已离开了的亲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赵小墨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世界上最美的梦。
　　
　　而正在信息库中分析他流出的鼻涕眼泪成分的‘外婆’，木然着脸，满头黑线。
　　
　　宇宙终极大反派、联邦的神秘敌人、地球文明的可怕威胁者、这个故事的大BOSS——X君，此时深切的体会了汉字的博大精深，单单一个字，既能表现他的现在的神色，又能反应他的心境：
　　
　　——囧
　　
　　赵小墨现在身处的地方，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实实在在的场所，而是X君制造的一个精神空间。
　　
　　空间的原理与Z主任在赵小墨身体里做出的那个相似。为了降低赵小墨的警惕，增加好感值，这位大BOSS很贴心地挖掘出赵小墨的记忆，然后将空间改造得和赵小墨的外婆家一模一样。
　　
　　甚至他自己，也屈尊‘装扮’成了赵小墨的外婆，因为根据宇宙信息库为数不多的人类资料显示：这种物种感情丰富，利用其印象最好的人的身份接近有利于增加好感度和信任值。
　　
　　Z主任虽然是赵小墨的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可是这只神受了重创，目前处于康复状态。先前在晚餐的时候，因为相信基地的屏蔽设备和安全措施，这位懒惰的神关闭的能量感知，躲在赵小墨身体里补眠。于是赵小墨还在品味难吃咖喱的受伤灵魂/精神被早有预谋的X君截获，抓进了特意为其搭建的‘鸟笼’中。
　　
　　至于他这样大费周章的原因，我们之后再谈。
　　
　　不过X君现在后悔了，人类这种生物真可怕。之前他将人类编纂的百科全书录入信息库中，知道在这个奇妙的星球里有一种叫做鼻涕虫的特殊物种，面对痛哭流涕的赵小墨，BOSS君一度以为自己带来的是只鼻涕虫。
　　
　　X是神秘的高等宇宙物种，本体和身份都极为高贵，从没有生物敢用这种黏糊糊的方式接近他，他想抬手推开赵小墨，或者干脆一个冲击波将对方直接水合化。但是信息库精密的计算显示，如果此刻他做出任何举动都会令对方怀疑他的身份，从而产生逆反情绪。
　　
　　X将赵小墨绑来，其实内心有自己的小九九，目前，他暂时还不能令赵小墨起疑。
　　
　　既然不能摆脱，X开始搜刮信息库中的知识，寻找这个时候应该说的合适地球语。
　　
　　“厄……你……吃了么？”
　　——中国老百姓见面最常问候的话，这时候用绝对不会错。
　　
　　赵小墨想到自己憋屈的咖喱饭，鼻涕眼泪又蹦跶出来了。撒娇般摇着外婆的手：“没有！外婆，我想吃您包的汤圆！”
　　
　　X：“……”
　　——信息库的资料没有显示这样的答案啊……
　　
　　赵小墨见外婆没啥反应，抬起头，圆溜溜的眼镜片上布满了水汽，他看不清外婆的脸。于是松开手，摘下眼镜在衣服上蹭蹭。
　　
　　赵小墨摘下眼镜，露出肿得和核桃般的水汪汪黑眼睛，X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曾经养过一种物种当宠物，此物种外表像金鱼，两只墨黑的鱼泡眼和赵小墨此时的双眼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来那个物种灭绝了，X掏遍星际物种交易黑市白市，再也找不到那么一只。
　　
　　X的心头，无端地对低等生物赵小墨少了些许鄙夷和厌恶。
　　
　　赵小墨面对外婆，撒娇的功力是一流的，攀住X的脖子各种黏糊，用脑袋蹭着他的肩：“外婆……外婆……”
　　
　　浓密乌黑柔软的发梢略过X的颈侧，信息库自动分析，颈上的这种感知叫做
　　
　　——痒
　　
　　X‘请’赵小墨前来，本意是与这位Z君的载体友好的喝喝茶、聊聊天，顺便偷偷施行自己的计划。既然对方不爱喝茶，又主动开出菜单，那就尽量满足吧。
　　
　　他学着信息库中录入的电影明星的笑容，弯起眼，勾起嘴角，和善地笑……
　　
　　赵小墨：“外婆您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表情这么难受？”
　　X：“……”
　　
　　X是铁腕的决策者，这点挫折难不倒他，他立刻撤去憨豆电影图片，换上阿汤哥的迷人笑脸，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赵小墨的头上：
　　
　　“小墨乖，让外婆摸摸。”
　　
　　赵小墨乖乖给摸。
　　
　　X利用手心内的感知器读取赵小墨脑海中的记忆，轻易找到外婆汤圆的味觉信息。
　　
　　有实力有魅力的大BOSS通常是全能型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区区白色球状碳水化合物类食品——难不倒他。
　　
　　外婆挂着笑，手脚麻利地动手包汤圆。赵小墨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心里比那汤圆中的桂花蜜还甜。
　　
　　——真好，外婆没有离开，外婆还陪在自己的身边。
　　——真好，外婆还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的有求必应。
　　——真好，外婆还是那么慈祥，带着和蔼的笑容。
　　——不过，外婆您要是一直那样笑，脸上的肌肉会变僵硬的……
　　
　　圆滚滚热乎乎的汤圆摆上桌，X君看见赵小墨的小眼睛里闪耀的光彩，信息库又一次自主分析：
　　——此时他心头涌动的那种感情，叫做自豪。
　　
　　化身人类真麻烦，还得产生莫名其妙的感情。
　　
　　赵小墨用勺子舀了个白胖胖的芝麻汤圆，放在嘴边仔细吹凉，然后殷切地递向X：“外婆，您先吃。”
　　
　　X再度石化。
　　
　　信息库尚未分析出他的肠胃（？）系统是否能承受这种奇异的食物，但是看见赵小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X静默片刻，张开嘴。
　　——厄……好可怕的味道！=　=
　　
　　很久以后，当赵小墨知道X种族的饮食习惯的时候，心中升腾起满满地愧疚：
　　——那时候，真是难为他了……
　　
　　意思一下就行了，X绝对不会再动第二口可怕的食物。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尽数落入赵小墨的肚皮里。
　　
　　之后，撒娇的外孙想要回顾童年的时光，懒洋洋地躺在外婆的腿上，缠着老人家说故事。
　　
　　X眯起眼，摘下赵小墨的眼镜，盯着那双还有些红肿的墨黑水泡眼，温柔地问：“小墨啊，今天你给外婆讲讲故事吧，就……说说你最近的生活如何？”
　　
　　赵小墨离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能看清的只有外婆的双眼。今天外婆的眼神有些诡异，深邃似漩涡，仿佛能将人的神志吸收，他的头脑开始和目光一样模糊，似被神秘的力量牵引，张开口，不自觉地吐露着最近的生活。
　　
　　这是X的一项能力，类似精神师的催眠。虽然他可以通过触摸获得关于赵小墨个人的记忆，但是那部分和事务所核心秘密有关的记忆被Z加了密，除非赵小墨自己说出来，不然X无法提取任何信息。
　　
　　可惜他又低估了赵小墨的无责任吐糟本质：
　　
　　“碰到一群怪人！一个面瘫、一对搅基双子、还有一个懒得路都不想走的傲慢家伙！”
　　“你说小鱼明明是大叔，装毛纯情？”
　　“凭什么我就是打杂的？！为什么那群家伙懒到超市都不肯去！”
　　……
　　……
　　……
　　
　　X：“……”
　　——好吵，头好疼，让我把这家伙水合化吧。
　　
　　赵小墨累了，安静下来，用手背遮住眼睛。
　　
　　他再一次开口，无比清醒镇静：
　　
　　“外婆……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您已经不在了……我真的不想从梦里醒过来……”
　　“外婆……您放心，小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调皮惹事了。我找了个好兼职，虽然碰到的都是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