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剩下的油汤一口喝光。然後对他轻轻微笑,跟他说人要吃饱穿暖才可谈廉耻荣辱,所以不管是什麽时候,什麽状况,晨都应该照顾好自己的饮食起居,保证每日的平淡安分生活。
可是近几年内高灵却完全忘记了这样的话语……
高灵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只是几年前遭人陷害才落得如此下场。二十多年里两兄弟一直相依为命,高晨以为高灵再颓废再不上进,也能在一段时间後如梦初醒,重新振作做人。
就算再命途不济,至少高灵爱他这个弟弟,会来警校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为他的婚礼做证婚人……
这辈子他只得高灵这一个亲人。
游了几十个来回,四肢渐渐开始麻痹酸痛……水的推力总是将他往回推,不管多麽用力,还是不能前进。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对於那些你根本不能忍受他们从你生命里消失的人,你如何能对他们说出再见,如何能潇洒地告别。
鼻子酸酸楚楚,可是还是没有眼泪流出来……那些泪早已在他跳入泳池前就和蓝色池水融合在一起了。在蓝的掩护下,就可以放肆地哭,揪心地痛,没有人可以怪责他的懦弱,连自己都不可以。
不是吗……根本就没有在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3rd
“真的是你……”岸上忽然响起一把成熟的淳厚男声,透过水面模糊传至高晨的耳边。
高晨探出水面,露出乌黑碎发和剑眉星目,鲜豔红唇漫溢诱惑之色,英毅的面孔发出晶光,看得岸边的郑方宇心旷神怡,不由得感叹如今的警校男生无不年轻英伟,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国家栋梁之才。
郑方宇走到高晨的衣物边翻看他的东西,银色MP3,衣服,钱包,钥匙,背包里的几本犯罪心理学书。
《罪犯的心理》,《如何与犯人沟通》以及《干警自我约束》……呵,还真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学警私底下这麽用功。
郑方宇在池边弯腰捡起高晨的IPOD来听,把那只MP3 挂到耳朵上, “现在游泳不会嫌冷……你还真是运动型” 说完走到一旁花圃的边缘坐下,打开自己带来的罐装咖啡喝起来。
“还好……”高晨爬上岸,全身湿淋淋,擦也不擦,就依次穿回原来的衣物。
“你怎麽来了……”
“咦……好吵。有没有静一点的?”郑方宇皱紧眉头,迅速拉下耳朵上的耳机,完全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对於音乐的品味。
“偶尔你们也听点轻音乐,这种嘈杂的重金属听多了对听力没好处,听得耳朵麻掉,将来上街拿枪抓贼也听不清枪响……”
“有没有其他类型的……我来看看……”郑方宇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地挂著半边耳塞,滑动著麽指在那只银色MP3 上选择适合自己的曲目来听。
“郑警官……”高晨坐定到他身边,轻轻问“有事吗……”
言语时身体因为刚才的游泳运动还在剧烈晃动喘著粗气。
郑方宇是高晨在少年警校的兼职教官,也是S城西区警察局情报部门控制小组的组长。
一直都看好高晨的人品和能力,毕竟在枪法,拳脚,性格以及自我控制各方面,高晨都是这一届学生中的佼佼者。能与之相比的少之又少。高晨在各方面都很完美……
只是,那沈郁和磊落的性格不太适合眼下污秽不堪的警界。
郑方宇将那只MP3 放下,扔一罐烘焙咖啡到高晨手中。沈重地问,
“你家出事了?”
“嗯。我哥前几天被人砍死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
“要不要我找人去查……”
“不用。”
高晨云淡风轻地结束对话,拉开咖啡咕咕咕地喝起来,颈项上的喉结快速滑动。湿淋淋的身体也不住地颤抖,他捏紧那只咖啡罐,不想再作解释。
郑方宇看到,觉得高晨未免太冷血了一点,这种反应完全不是失去至亲之人後的悲恸。可是见他不打算再谈起只好说起其他的正事。
“决定进哪一组没有……来西区吧,西区治安稳定一点,压力不会那麽大,刚毕业不宜贪功求名。”
郑方宇焦虑地看著高晨,希望他给一个肯定回答,答应来西区帮他。像高晨这种既抑郁又逞强的性格其实根本不适合留在警界,抑或根本不适合这平淡无奇的安分生活。
“或者我可以帮你安排去情报部门……反正现在家里出了事去对著电脑管理几个月档案也可散散心。”
“郑警官”,高晨抬头望见那轮金黄落日,单刀直入地问“你在担心什麽?”
“呵……没有。”高晨的直接让郑方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完全料不到高晨这麽决绝。
看著高晨在警校三年的成长,点点滴滴无不提醒他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个时候的郑方宇也不向这个社会妥协,迫切地想要在毕业後大展拳脚,为社会除暴安良,可是进入社会後的一切际遇却将自己的想法和信仰完全改变。
“高晨,警界不似你们从警察守则或者警校宣传广告片上习得的那般廉洁公正。”
“我知道。我不天真。”
“你真的要去连亚蓝那一组……”
“嗯。”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来西区帮我,我可以安排你带个小分队……”
“不用,我已经决定留在东区了。”
高晨放下喝光了的空空咖啡罐,起身迈步走远,不留下任何余地给郑方宇的招贤纳士。郑方宇叹起一口长气……年轻人,你不知道吗,意气用事从来都不会得到好下场。
连亚蓝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亮丽光鲜,光明磊落,他也是吃尽苦头,打打杀杀,在人前人後耍尽一切卑鄙手段,不知将多少无辜者踩在脚下才坐得上今时今日的位置。
“真的不用再考虑?”郑方宇起身朝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喊著问。
“不用了……”声音响亮,晃荡起侧边的蓝色水面。
郑方宇觉得面上无光,盛情的邀请被拒之门外,只好兀自摇头轻笑。
混个两三年,你就明白就算去情报部门整日守著电脑打“魔兽争霸”,也好过跟著连亚蓝那个疯子枪林弹雨,出生入死。
高晨爬上那堵矮墙,瘦高身子站在墙上,低头看郑方宇,闷声要求“政审记得给我个A。”
郑方宇骇笑,你的那张试卷连警局的部门设置都答不出,你还想要A……
可几秒後还是仰头凝视那张年轻清俊的脸,爽快回答“好。”
顿了顿,又说道“以後不要只听枪与玫瑰……MP3 里应该有点其他人的歌,华语也要听一点,中国风就很赞,很多人唱得好……比如周董就很赞。”
高晨觉得郑方宇的口吻好像某电台DJ,听完後难得地放缓面部线条,在墙上蹲下低头看著郑方宇,手合至前方膝盖,牵动嘴角笑起来,“是……周董很赞,他和你一样,上街一定要穿名牌。”
“你怎麽知道……?”郑方宇诧异。今天自己的这身低调装扮完全不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货公司换季的打折亚麻西装。
“我偶尔也看时尚杂志,认识几个牌子。”
“哈哈哈……”郑方宇大笑,“嗯,所以我很迷周董……”
“拜。”高晨跳下矮墙,在黄昏的街道上快步行走。
郑方宇喝光最後一口咖啡,将咖啡罐轻轻抛到墙边的角落,意味深长地看著那堵被太阳的余辉染上色彩的矮墙。以前他和连亚蓝在警校做学生时候也从来都不走大门。进出学校从来都只是跳爬那堵矮墙,躲教官,逃宵禁,泡马子……
明天是又一届学警毕业的日子,不知道高晨以後要走的是他哪条路还是连亚蓝哪条……
多少年了,呵……为何人生际遇从来都由不得人去选择。
这麽多年,自己变了,连亚蓝也变了。
4th
黄昏的旧公寓里,连环坐在狭窄双人床上,浴室的水龙头正在流得哗哗哗响……连环打算去泡澡,此刻身上只裹了一张薄毯,左手臂打了厚厚的石膏,用绷带吊起来挂在脖子上。
连环深深吸进一口烟,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大骂出声“我操……”
瘦高身材的他黑发零乱,脸色发白,瞳孔漆黑……明显的睡眠不足和精神不振,不化哥特烟熏妆就可以走上台去唱颓废朋克乐。还有那只打了石膏的手臂晃荡起来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感觉。昨晚在酒吧跟人组散队唱歌,唱完後他独吞客人给来的小费,被另外几个表演者合起来打得够呛……一只手臂被鼓槌敲断,门牙也掉了两颗。
连环不是第一次被人暴打,当然不会满地去找自己的牙,也不会哭哭啼啼找家长,而是径自去找S城最好的牙医补牙。
这套公寓处在S城偏僻的位置,租金固然低廉,可是条件却是差得不能再差……此刻的楼下是一片嘈杂光景,然而屋内却静若死亡。
只是因为高晨不在身边,於是一切都静得和死亡一样,苍白无力,麻木安静。
连环盘腿坐在床上,默默抽著劣质烟,凝视对面墙上贴著的明星海报,那堵泛黄的墙上有很多乐队和歌手的照片,林林总总地贴满整张墙壁,有他贴的,有高晨贴的。
连环的眼睛扫过那些图片,每一张靓丽的脸孔,视线定格在左下方的角落,那是高晨17岁时候的一张6寸彩照,明眸皓齿,面容英毅,腼腆微笑,礼貌地在向这个世界问好。
只是那枚微笑连环从未再在高晨的脸上看到过,从二人遇见开始,高晨的面部线条总是绷了紧黯然神伤。他也有伤痛吗……连环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将吸完的烟蒂弹落到地上。
连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比高晨长得更好看……就算是自己也比不上他。
连环撇了撇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刚从牙医诊所补完牙归来的他痛得每根神经都在颤抖,可是医生却没有体贴地开给他止痛药。因为连环有长达四五年的嗑药史,谨慎的医生积极响应医院的规定,从来都不会助长这种瘾君子的药瘾,大概也是被这种颓废青年骗了太多次,所以无论连环怎麽哀痛地表达自己极端需要止痛药,喊著叫著恳求,医生都不肯开处方。
自从从日本回到S城後,连环便混迹於S城的各大酒吧,有的时候去兼职唱歌,有的时候去喝酒买醉,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