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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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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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这回不仅庞炳勋不同意,连徐参谋长不也同意了,“五十九军太疲劳了,应该好好休整一天。”庞炳勋和徐祖诒同时说道。
  “徐参谋长,庞大哥,我军疲劳,难道敌人就不疲劳吗?”张自忠急切地说道,“五十九军的官兵都知道,他们的军长张自忠还背着汉好的黑锅哩!”
  “兄弟,我同意你明夭凌晨四点动手,你打胜仗,大哥也好舒一口气!”庞炳勋扭头对徐祖诒道,“徐参谋长,你就让荩忱老弟行动吧!”
  到了这个地步,徐祖诒只好尊重庞、张的意见了,况且张自忠的意见也非常好,五十九军全军上下,士气高昂,徐参谋长在随军行动中,早已看得清楚。方案和时间决定之后,徐、庞、张三人会商结束,庞炳勋要留张自忠下来喝两盅。
  “老弟,我这瓶杜康留了好些日子了,今天,既为你和徐参谋长到来洗尘,又为你即将反攻壮行色!”庞炳勋不知一下子从哪里摸出一瓶杜康酒来。
  “大哥,这酒你先留着,等我打败了坂垣师团后,咱们再来痛饮!”张自忠站了起来,“因部队刚到,明天凌晨四点又要行动,我得回去召开营长以上军事会议,部署作战计划。”
  张自忠说完,与徐参谋长和庞炳勋握了握手,便走出门外,跨上他的大青马,带着卫士,乘黑返回临沂西郊五十九军军部。徐祖诒参谋长便留在庞炳勋的指挥部,就近指挥两军作战。
  第二天凌震四点钟,第五十九军的第三十八师和第一八○师在张自忠亲自指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了沂河。析河宽约百米,岸边结着冰块,水深没膝。两师官兵涉过刺骨的河水,上岸后,裤腿上立即结上了一层薄冰,冻得全身发抖。所幸官兵杀敌心切,士气高昂,过河后,即分作两路纵队,乘着黎明前的黑暗,勇猛地扑向正在酣睡中的敌军。首先接敌的是两营官兵,分别由亭子头西、北两面猛插村中,士兵们手持大刀,一声呐喊,见敌便砍。敌军苦战竟日,非常疲乏,想不到中国军队乘夜来袭,慌乱中进行抵抗,一场血肉横飞的肉搏战展开。张军充分发挥长于夜战、近战的特点,顽强拼杀,逐院逐屋与敌冲杀、争夺,战至天明,守敌七百余人已被歼灭大半,残敌只得向郭太平、徐太平等地逃窜。张自忠麾军大进,左右开弓,与坂垣师团反复冲杀,血战三日,先后将被敌占据的徐太平、郭太平,大太平,汤坊涯等十几个村庄夺回,并就地构筑工事。敌人遭此痛击,龟缩汤头一带待援,双方战线,又形成庞炳勋部刚抵临沂不久的胶着状态。由于敌我双方在沂河两岸附近反复冲杀,白刃格斗,形成犬牙交错的逐村、逐屋之拉据战,血战三日,双方在雪野上反复冲杀达数十次之多,我毙、伤敌人四、五千人,我第五十九军也付出了近万人的惨重代价,第一八○师和第三十八师两师连、排长全部打光、营长伤亡半数。雪地上敌我尸横遍野,满地殷红,百米宽阔的沂河之内,尸体狼藉,河水为之变色。从临沂至新安镇的公路上,自动前来运送五十九军伤兵的群众担架队,日夜兼程,络绎不绝。
  张自忠从前线飞马回到临沂师范指挥部,三天三夜,他未曾合眼,脸色被硝烟熏得尊黑,身上的灰布棉军服,绽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棉絮团来。庞炳勋过去将他一把按到椅子上坐下,心痛地说道:
  “老弟呀,要不是看见你那双浓眉大眼,我就不敢认你啦!”
  张自忠抓过那茶壶,对着壶嘴一口气喝了个饱,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喘了口气,对庞炳勋道:
  “大哥,有吃的吗?”
  “我马上命人给你搞几个菜,咱们喝两盅,算是给你庆功!”
  庞炳勋正要命传令兵去叫人炒菜,张自忠却摇手道:“不必,给我搞四个馒头来就行了,喝酒的时候还早呢!”
  那传令兵奉命给张自忠弄来了四个馒头,张自忠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吃完馒头,徐祖诒参谋长正式向张自忠传达李宗仁长官的命令:
  “张军长,鉴于你部三日来浴血奋战,所部伤亡太大,李长官命令你部即日撤出战斗,到郑城加以整补,以利再战!”
  “什么,后撤?”张自忠一下跳了起来,“我们才打了三天呀!”
  “五十九军伤亡太重,特别是中下级军官牺牲太多,不整补难以再战!”徐祖诒还特意加了一句:“这是李长官的命令!”
  张自忠一把抓过电话筒,要通了徐州的长途电话,他向李宗仁长官大声呼吁和哀求:
  “报告李长官,职军三日来虽伤亡近万人,但职一息尚存,决与敌奋战到底。恳求长官开恩,让职军明日再战一天,然后遵命赴郊城整补!”张自忠的陈述声震屋宇,扣人心弦,催人泪下。
  “明天就让你打最后一天,打胜你要后撤,不胜也要后撤,这是军令,不得违抗!”李宗仁终于同意让张自忠再打一天。
  “谢长官!”张自忠双腿一并,激动地放下了电话。
  张自忠向徐祖诒参谋长和庞炳勋告辞后,策马回到前线,立即召集两师师长前来军部,张自忠对黄、刘二师长说道:
  “经三昼夜的拼杀,我军伤亡很大,部队已打得残破疲乏了。但是,敌人伤亡也很大,也很疲乏。现在,敌我双方都在苦撑,战争的胜负,决定于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为了最后击败这个骄横不可一世的坂垣,为中国军队争气,为中华民族争光,我已电话请求李长官,让我们再打一天一夜,李长官已经批准了。你们回去分别到第一线,给官兵们讲清楚。”
  “是!”黄、刘两师长答道。
  “我命令,营、团长一律到连队指挥,师、旅长到团部指挥。”张自忠随即下达作战命令,“军部仍在原地不动,由副军长担任全军指挥,我的位置,在冲锋的连队里!”
  黄、刘两位师长,心里不由猛地一震,知道仗已打到了最后的关头,军长连命都不要了,何况师长、旅长们呢?张自忠军长继续命令道:
  “将全军所有火炮,全部推进到第一线,带上所有炮弹,于今日黄昏前,听候第一线指挥官命令,将所有炮弹倾射敌阵;入夜后,全军所有官兵,均投入战斗,猛攻盘踞凤仪庄、刘家湖、苗家庄、船流等十几个村庄之敌,全军不留预备队,不存一发弹药,炮弹打光后,炮兵以大刀投入战斗,子弹打光后,步兵以刺刀与敌格斗,攻击时间持续二十四小时!”
  “老弟,老弟!”庞炳勋突然闯了进来。
  张自忠、刘、黄二师长和正在记录命令的参谋均大吃一惊,他们不知庞炳勋赶到五十九军军部来干什么。
  “你……你……要留点种子啊,不能都打光了呀!”庞炳勋说得声泪俱下,“听大哥一句话,留下一个旅作预备队吧!”
  “大——哥!”张自忠悲壮地大叫一声,“我要做一颗埋在祖国地下的种子!”
  庞炳勋抚着张自忠的肩头,他的手颤抖不止,张自忠豪爽地笑道:
  “大哥,记得从前冯先生请人给我们讲圣经,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话:‘一粒麦子不落在土里死了,仍然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粒来。’我们中华民族的种子,是永远打不光的!”
  …………
  黄昏到来,北风怒吼,飞雪满天,天地茫茫。蓦地,枪炮声大作,杀声震天撼地,张自忠率五十九军趁黑出发,向敌猛扑。经一夜激战,打到天色大明时,号称铁军的坂垣师团再无抵抗之能力,遗尸千余具,向汤头、营县方向狼狈逃窜。张自忠乘胜追击,一直打到董官庄、白塔、汤头一带才停下布防。
  …………
  徐祖诒参谋长和庞炳勋骑马,带着一排卫士,迎风踏雪,赶到五十九军的阵地上,传达中央统帅部和第五战区对第五十九军和张自忠的嘉奖电令。雪野上,遗尸遍地,血战后残存下来的五十九军官兵,已经困乏到了极点,他们三三两两,倒在雪地上,面对纷纷扬扬的雪花,酣然睡去。徐、庞两人钻进一个临时用防雨帐慢搭起的低矮棚子里,只见张自忠斯声大作,正躺在一堆麦秸堆上酣睡,他身上盖着一件刚缴获的日军黄呢军大衣。
  “荩忱老弟,荩忱老弟!”庞炳勋蹲下去试图摇醒张自忠。
  “让他睡吧!”徐参谋长说道。
  他们轻轻走出那低矮的棚子,悬在白茫茫的天空了只见飞雪不断,太阳象一个圆圆的火球,四野里一片沉寂,隐约可闻壮士的鼾声和梦中的喊杀声……
  “参谋长、大哥,你们来了!”张自忠身披着那件战利品——日军黄呢大衣,走出他那低矮帐篷。他脸颊瘦削,面容疲乏,只有那双浓眉大眼,仍是那么英武慓悍。
  “张军长,这是中央统帅部发给你和第五十九军的嘉奖电令!”徐祖诒取出一纸电文,准备宣读。
  张自忠扔下黄呢大衣,啪地一声立正。
  “奉蒋委员长谕:……该军长指挥若定,全军将士不怕牺牲,在临沂阻击战中击退了号称铁军之日军坂垣师团,树建奇功。军委会除明令嘉奖外,着该军长升任第二十七军团军团长兼第五十九军军长,并撤销原受之撤职查办处分。此令。……”
  “……张自忠军长指挥有方,第五十九军官兵作战有功,特奖该军十万元,以示鼓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呜呜呜……”张自忠听罢嘉奖令,竟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壮,在雪野上回荡。
  “张军长,张军长……”徐参谋长感到十分诧异。
  “兄弟,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庞炳勋明白张自忠的心事,“把胸中的屈辱、怨愤、仇恨,统统倒出来,就好受啦!”
  真正的汉奸,他不会痛哭,真正的亡国奴,他也不会痛哭,只有那不甘当汉奸和亡国奴的人,却又偏偏被人误认为当了汉奸和亡国奴,一旦他用自己的鲜血洗尽了屈辱和同胞的误解时,他才会骄傲地放声痛哭!
  大雪纷纷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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