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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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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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博士布鞋,倒掉灌在鞋中的沙粒。一条雏形的公路,终于在他脚下出现。
  经过半个多月的辛劳,由南宁至蒲庙的公路勘测,己经全部完成。马君武返回南宁省府时,风尘仆仆,脸膛消瘦黧黑,精神却十分饱满。爱妾文蟾见了,忙为他置酒庆贺。君武却摇手笑道:
  “还早呢,待公路全线竣工之后,我要举行隆重的竣工通车典礼,到时请你坐在头一辆汽车上,由南宁直达蒲庙!”
  公路刚刚破土动工,南宁城外已经枪声四起,陆荣廷残部四出袭击。由于粤军大肆烧杀掳掠,激起民众强烈反抗,连乡村僻壤,也都竖起了自治军的白旗。马君武的筑路计划和他的省政府一样,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马君武也不管这些,几乎每天都到公路上视察,指导筑路。那些职员和民工们,虽感局势不宁,心中难免惶惶,但见这位省长大人每天均到工地,嘴上时常叼着那黑漆发亮的圆曲形烟斗,精心指点着修路,也就放心施工。马君武常常在那段已经修筑好的不到一公里长的平整路面上漫步,叼着烟斗,持着手杖,两眼象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似的,在端详着脚下的公路,那藏在深度近视眼镜后面的眼角上,时常泄出几丝欣慰自得的微笑来。
  这天,马君武照例又到工地视察,处理完一些技术问题后,他又叼着烟斗,提着手杖,漫步在新修的公路上。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君武忙抬头看去,只见几十匹马已踏上新修的路面,骑在马上的是几十个军人,他们直奔马君武面前,一齐跳下马来,为首的那人佩着少将军衔,身材矮小瘦弱,穿一双齐膝的长统马靴。马君武打量了来人一眼,觉得对面站着的这个不是什么军人,而是活象安徒生或者格林在他们的童话中所描述的一种穿着靴子的古怪的大公猫。那只童话中的“大公猫”来到马君武面前,既不问候,也不施礼,劈头就说:
  “喂,马博士,现在不是修公路的时候,陆福祥已经杀来了,快将修路的款项取给我,以充军饷!”
  那只“大公猫”嘴里喷出一股使人恶心的酒肉气味,马君武提起手杖,对着他的胸膛一戳,把他戳得倒退了几步,然后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那只“大公猫”见马君武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直跳脚,大声嚷道:“老子是刘震寰,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原来,这刘震寰原名刘显臣,广西柳州基隆村人,早年曾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时,与刘古香等人在柳州活动,任过邦统之军职,后来投靠陆荣廷。陈炯明率粤军进攻梧州,刘震寰时任桂军游击司令,率队在梧州梨木根倒戈响应粤军,使桂军中路不战而溃。刘震寰虽降粤有功,但陈炯明初时并不信任他,曾拟将他逮捕枪毙,后多得粤军前敌总指挥叶举从中说项,方才留得条命。刘震寰遂自称桂军第一师师长,为粤军引路,直迫南宁。本来,孙中山大总统命陈炯明率军入桂讨伐陆荣廷,实属革命之举,但陈炯明居心叵测,纵容粤军烧杀劫掠,广西民众受害不浅,因此不但深恨粤军,对响应粤军入桂的刘震寰,亦恨得咬牙切齿,呼其为“反骨仔”。刘震寰到达南宁后,见省长马君武没有实力,加上多年在外,在广西又没有什么根基,上任以来,令不出南宁城廓,且又与陈炯明貌合神离,省政无从展布,整日里只埋头修公路。刘震寰忖度,马君武一介书生,省长必做不久,便很想兼摄省长职务。这天,他带着大批随从卫队,骑马直奔工地而来,想先吓一吓马君武,把这位只懂修公路的省长大人吓走,以便取而代之。
  马君武微微地偏着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刘震寰,喝道:
  “你要干什么?”
  “现在不是修公路的时候,打仗要紧,我们的部队需要饷,快把修路用的款项拨给我!”刘震寰吼叫着,那双长统马靴蹬得地面象要出烟周火。
  马君武用手杖指着刘震寰的鼻子,斥责道:“我素来不怕打仗,打仗早已成为中国的家常便饭,若说打仗不能修公路,那就等于百政不办。须知打仗是军人责任,筑路是文官职责,若不要修公路,就是叫我不要做省长了!”
  马君武说得气愤,又把那手杖使劲在地上敲着戳着,连连叱呵: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刘震寰实在没想到竟会碰上这样一位吓不倒压不屈的硬骨头省长,脸上顿时红一片、白一片,倒似真的变成了一只童话中穿上靴子无法走路的大公猫一般。他回到城里,越想越气,便去察报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对马君武进行诬蔑一番:
  “陈总司令,我看马君武省长已经神经失常了。”
  “嗯?”陈炯明用那双斜视眼看了刘震寰一眼,一时不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整天不理政事,只是在那半公里的路面上来回转游,还说什么文官修路,武官打仗,语无伦次,这神经还正常吗?我看他肯定是癫了!”
  “嗯!”陈炯明点了点头,“陈总司令,一省之长,总不能让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来当啊,您看……”刘震寰见陈炯明也赞同他的看法,心里感到很惬意,象那只大公猫看见了鱼一般。
  “嘿嘿,”陈炯明不冷不热地笑道,“果真如此,那,我只有保荐你当广西省长啦!”
  刘震寰听了顿时心花怒放,受宠若惊,他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把那套着长统马靴的双腿一并,给陈炯明敬礼:
  “谢总司令知遇之恩!”
  “嘿嘿!嘿嘿嘿……”陈炯明一仰头,发出一串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声。
  第三回 痛心疾首 马省长洒泪哭公路 风云突变 马晓军被困百色城
  马省长自那日痛斥刘震寰之后,仍每日到公路上巡视。
  这一日,当他到得工地,颇觉诧异,往日里民工们熙熙攘攘,有说有笑车推肩抬运取土石的场面没有了,炸石放炮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工地上一片死寂,一只羽毛微黄,头顶黑亮的鸟儿正站在一棵苦株树枝上,发出一串令人迷惘的声音:
  “死了——闷了——”
  马君武感到好生奇怪,忙问随来的实业科长:“怎么回事?”
  实业科长惶惑地摇头道:“昨天不是还很正常的么?”
  忽然,他们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那声音十分苍老,凄厉而又满怀愤懑之情。马君武和实业科长忙朝哭声走去,只见在一块褐色的大石之下,一个老者斜靠在石头上,在哭泣呻吟,他脸上有血,腿上也有血,马君武忙俯身下去,问道:
  “这位老人家,你怎么啦?”
  老者认得马君武,他见省长大人前来问候,忙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由于腿部受伤,无法站立,只是巍巍颤颤地说道:
  “马省长,人……人都挨抓走了!”马君武这才发现,民工们临时住宿的工棚已全被砸毁,锅头、碗筷、工具抛得满地狼藉,他忙问道:
  “土匪袭击你们了?”
  “粤军!”那老者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来,好一会才接着说道,“年轻的都被抓去当挑夫了,我这老骨头嘴硬说了他们几句,便被打伤在地,马省长,他们比土匪还恶呀!”
  马君武不再说话,双手扶着手杖,呆呆地伫立着,象一根立在地上的测量标杆,与前面那些插着小红布的勘测标志连成一线。然而,那些表示公路将向前延伸过去的一根根标志,将孤单地立在荒草丛中,被风雨剥蚀,遭烈日曝晒,然后与野草荆蔓一同枯萎,默默倒下。来年,春雷动,春雨起,春风吹,野草荆蔓又会破土而出,爬满大地,而那一根根浸染着马君武一腔心血的勘测标志,它们却再不会站立起来。他脚下刚修好的这段仅有一公里的新路,象刚从母体生下一个头的婴儿,尚未呱呱坠地,便被掐死夭亡在母腹之中。中国的事情,竟是这样的难做啊,他满腹经纶,精通理、工、农、文和教育专业,他不但是当今广西找不出的人材,便是在偌大的中国,也是屈指可数的博士专家。他本不善从政,但为了跟随孙中山先生革命,改造中国,改造混沌之中的故乡——广西,他才出任广西省长。可是,作为一省之长,他处处受掣,令不出廓门,他欲兴办实业,但费尽心血,却只能修得一里之路。中国啊!广西啊!难道你就是这样地永远落后下去?黑暗下去?混沌下去?荒蛮下去?
  “我的路啊!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呀?!”
  马君武朝天呼唤,向地质问,他那悲怆的呼声,在旷野里回荡,显得那么孤单而落寂,那山,那水,那荒野,没有传来一点回声,它们也是那么冷漠而无动于衷!
  一行行辛酸的泪水,从马君武那深度近视眼镜后边的眼眶中,潸然而下,一行行,一串串,一滴滴,纷纷洒落在喷着泥土芬芳的公路上……
  马君武回到省长公署,便病倒了,不理政事,也不会见宾客,每日里只有他的爱妾彭文蟾侍奉跟前,房中不时传出文蟾弹奏的满怀凄绝而悲壮的《昭君出塞》古曲。这一日,秘书来报:
  “原陆、谭旧部,现住百色的模范营营长马晓军求见。”
  马君武靠在沙发上,神情疲乏,只把眼皮抬了抬,文蟾按下琴弦,房中一片寂静。秘书估计马君武不愿会客,便道:
  “我打发他走就是。”
  “慢。”马君武把手一抬,吩咐秘书:“客厅见!”
  “是。”
  文蟾见君武破例地要会客,一边为他取过西服穿上,一边问道:
  “先生已多日不会宾客,何故要见陆荣廷旧部的一个营长?”
  “你有所不知,”马君武一边穿衣一边说道:“这马晓军我虽未见过,但听说他是广西容县人,是广西唯一的留日士官生,他营中的军官全都是军校学生,人材济济,非一般旧军可比,目下陆、谭已经垮台,孙大总统早有以两广为后方,出兵北伐之志。将来孙大总统出兵北伐,必用粤军为主力,斯时陈炯明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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