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杨阳倒不介意脑袋被削，反而咧开嘴，边搔着后脑勺边冲羊小虎说。
“没事。”嘴里应着，羊小虎才发现，车上除了他俩已经再没有第三个人了。他不禁有些着急，不想最后一个下车被人群行注目礼，赶紧提了手里和脚边的包，想要挤出去。
“你着什么急啊，放心，不下光了司机不会开回去。”听到说话声，他才注意到杨阳正猫下…身子整个人横在座位之间，从底下拉出来一个包。看着对方把一个包扔到走道上，又费劲地更加压低身子去座位底下重新划拉着什么，羊小虎只好低头看着他忙活。
“好啦，”终于又拉出来一个稍大些的包，杨阳直起身子，白皙的脸被憋得有些泛红，“你说咱俩藏椅子下面是不是就能回家了啊？”
“杨阳快下来啊！”此时车子下面传来了女生的喊声，羊小虎回头看出去，见有几个女生就在窗户外面，边喊边伸手使劲摇着。
杨阳冲着车外面喊了句“来了来了”就提起被他扔到走道上的两个包下了车。
羊小虎有些呆呆地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厢，还有同样空荡荡的座位下面，突然想，也许自己藏到座位下面真的能回家也说不定。看到司机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张望，羊小虎赶紧拿了脚边的行李和座位上的双肩包，下了车。
遵循以往的习惯，下了车的羊小虎就往班里队伍的最后走，但刚迈出两步，就感觉左手臂一沉，耳边就传来杨阳的话“这儿来，走那么远干吗。”，下一秒他就被拉进了队伍的中间。融入喧闹的人群，让羊小虎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被叽叽喳喳的女生包围的感觉，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不过女生的兴趣显然不在他身上。
“这什么破地方啊。”一个女生不满的嚷嚷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羊小虎听了，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站在一个被荒草环绕的空地上，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漂浮在荒草海洋里的小岛上，空地最边缘的荒草丛中隐约露出些铁丝网的影子，把空地圈在了里面，毫无安全感，反而生出一种身陷囹圄的不舒服的感觉让羊小虎皱起了眉头。
“以前是监狱吧。”果然人群里也有人感同深受。
“不可能啊，没有炮楼。”马上有人站出来反驳。
羊小虎这才注意到，在停着的汽车后面不远的地方，只有一个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小楼的左手边，有一排同样灰白色的平房。
“我估计啊，那个小楼就是咱的宿舍，那排平房是食堂，这里就是咱训练的地方。”突然听见杨阳的说话声，羊小虎收回视线，见对方也正打量着周围。
“一个月怎么熬啊。”已经有女生开始抱怨。
“越狱是没可能的啦。”又是杨阳的声音。
“怎么？”几个女生争着开口问。
“毫无方向可言，被荒草埋没，比起这个还是老实挨一个月好好训练吧。”杨阳说完，耸耸肩作出万般无奈的表示。
“讨厌啦。”女生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满。
“哈哈~”杨阳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开心地咧嘴笑起来。
后面的话羊小虎没怎么听，他只是看着面前跟自己穿着同样军装，与自己看着同样景象，甚至连想法都跟自己差不多的男生，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被无视压根插不进去嘴，而对方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地和周围打成一片有说有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差感。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羊小虎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第五章
尽管经历了下午的各种站、各种走和各种跑，身体已经累的不行，但军训的第一个晚上，羊小虎还是失眠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择席，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愣愣地看着离自己只有一臂多远的上铺床板，好像透过这张木板就能看到躺在上面的杨阳，羊小虎不禁在脑袋里琢磨，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在大巴上杨阳是主动坐到自己旁边的，吐的时候也不见他嫌弃，下车站队的时候他又拉上自己一起，所以才会被分到了一个宿舍，晚上搞联欢时玩击鼓传军帽，可能是自己怵头的情绪被他发现，他总是抢着把自己手里的帽子拿走。这些都让羊小虎想不明白，杨阳做这些事情，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是……朋友。已经太久没有交过朋友，羊小虎觉得自己连朋友应该是怎样的感觉都已经不太记得了，那么自己真的能够把杨阳当做朋友吗？会不会是自作多情呢？羊小虎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杨阳把自己当朋友的理由。
“看你们这军姿站的，那是军人的样子吗，简直就是伪军！已经练了这么多天了，咋还这个熊样！？”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董教官瞪着那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厉声呵斥着在他面前站成四排的商英9907班的学生，“抬头！胸挺起来！肚子肚子给我收回去！手！手贴裤缝！”他一排一排地检查，用手敲打着学生们所有不合格的地方，“今天，谁站到汗从下巴上滴下来，谁就去休息！”
“我靠，不是吧……”
“晕……”
“要死啦……”队伍里立刻传来各种各样哀怨的声音。
“别废话！立正！稍息！立正！开始！”几天严格的军事训练下来，学生们对这几句口令几乎已经产生了类似膝跳反应的精神回路，没人再说话，一个个都站得笔直，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汗水啊汗水你快些流下来吧……
虽然九月的杨村气温要比市区低一些，但是秋傻子的威力也丝毫不逊于夏至的三伏，整片操场一片阴凉都没有，太阳像是顶在头上的火炉炙烤着操场上的所有人。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有人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水。董教官在队伍中走来走去，他一边检查着每个人的姿势，一边观察着他们的状态。当他走完一遍又重新回到第一排时，忽然在一个人前面站住了，盯着那个人，他脸上充满了担心的神情。
“你……这是咋回事？”
“啊？怎么了？”杨阳似乎对教官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反问。
“你咋这么多汗？”
这时杨阳身边的几个人都扭过头去看他，当然也包括站在他旁边的羊小虎，这一看不要紧，只见杨阳整个人像是刚从游泳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浑圆的小下巴一个连着一个地滴落到他胸前的迷彩服上，就这么一看的功夫，他的衣服好像又湿了很大一片……
羊小虎看着都有点害怕了，这哪儿是出汗，简直就是喷泉，杨阳是不是不好受啊……
可杨阳自己似乎并不觉得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咧嘴笑，“我就这样儿，汗毛少，汗就直接从汗毛孔往外流，没事儿。”
此话一出只引得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董教官更是一脸听到胡说八道的表情，他看了杨阳一眼，毫不犹豫地朝身后宿舍楼门口的阴凉地一指，“你去休息。”
“我没事啊。”杨阳使劲儿摇头。
“去休息……”董教官很坚持。
“呃，那我打水，给你们晾凉白开啊。”杨阳冲后面的同学们喊了一句，小跑着跑向宿舍楼。
羊小虎看着杨阳那矫健的步伐，觉得应该如他所说没什么事。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去顾及其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边的同学先后达到了标准，纷纷得到允许下去休息，如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不到十个人。羊小虎觉得自己已经站得很卖力了，手臂和大腿因为使劲绷直而有些麻木了，他试探着想要稍稍弯曲一下膝盖，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脚掌也开始有些涨涨地发疼……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汗水却怎么也流不下来。虽然也知道自己是不太出汗的类型，但也没想到在这么热的天气下，站了这么半天他居然都不怎么流汗……
羊小虎开始觉得不好受了，头也发晕，脚也发飘，他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前面的董教官，犹豫着是不是要说出来，不过，也许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吧，就算不出汗，站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应该休息了吧，这样想着，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又过了多久呢？羊小虎不知道，身边还有没有同学呢？他也不太清楚，他只觉得原本金灿灿的阳光在他面前逐渐变成了很多种颜色的圆点，并且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喂！同学！”这是羊小虎最后听到的声音，他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羊小虎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杨阳的一张凑过来的俊脸。
“我靠，大哥，你终于醒了啊，我还琢磨着再过五分钟你不醒我就人工呼吸了哪。”杨阳说着走到床头拿起暖壶给羊小虎倒了一杯水。
“……”这人明明顶着一张俊俏非常的脸，说话却好像总是不太正经，不是要亲，就是要人工呼吸，羊小虎这么想着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不过他这个样子恰好被端着水杯扭过身来的杨阳看到。
“我说……你不会是失忆了吧，我是谁？”
“……”羊小虎翻了个白眼。
杨阳见了笑，“你这时候应该说逗你玩，喝点水，我还得继续各种转去。”
杨阳这么一说，羊小虎才注意到窗外传来的前后左右各种转身的口号声，自己大概晕了挺长时间了，那么他一直在这里陪着自己吗？“我也……”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躺着吧，就你这样还上战场啊，也就是当个俘虏的份儿，啊对了……”杨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猫腰从放在床底下的脸盆里拿出自己那条白毛巾，放到羊小虎床头的铁栏杆上，“你要是再觉得不好受，就把这个栓窗户上，我立马就来人工呼吸，我去啦。”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羊小虎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拿过刚刚杨阳放在他床头的水杯，也许，杨阳真的拿自己当朋友了，这个意识让羊小虎有些开心，低头喝了一口水，干涩的口腔和嗓子立刻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