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尽眼中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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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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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他也不会在碧珠死後仍然选择回到薛景涵的身边,还依然那麽尽心尽力地服侍伺候他。报复?呵……虽然他很爱碧珠,但是他也绝不可能为了她,放弃忠诚。

少原想他大概只是没办法接受,自己从始至终真心拥戴的主人,一旦绝情起来,竟然可以狠心到这番境地。

 薛景涵静静听完少原的话,刚刚还算得上略带笑意的脸,忽然就变淡了下来。他顿了一顿,缓缓道:“没想到你这麽关心他啊,少原。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对他的称呼,可是什麽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妖孽呢。”

 少原抿著唇,低声回答:“小的那时是指长相。再说,就算是妖孽,他……他也有心,有爱,有感情。”

“……对您。”

 薛景涵听完这一句话,握住伞柄的五指猛然一僵。彼时夜色将至,四周大雪纷扬,像极了那一年,那一天,他终於步步为营完成布局,而後抛下那个人,一人一骑,直奔故里。

 薛景涵想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会记得,那一晚的一切。

 凄冷幽静的山道,激烈奔腾的马蹄,头顶皓月如烟,脚底皓雪如棉。长风猎猎吟如战歌,桂香嫋嫋,浮沈若梦。

 那是一条那麽美,那麽美的回家之路,唯一的缺憾只是,身边缺了那一个名叫玄穆的人。

他曾答应过要带他去华国,去看华国不同於暄国的温暖春日,去看那时的草长莺飞蝶舞,桃花芳菲满树。

 然而那一夜的山道,万里而来万里而去,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薛景涵一个人。

 是他自己,选择将玄穆留在了原地,从此背负,失去他的所有痛苦。

 这麽多年,寂寞如同流水,沿著时光,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温柔地漫过他的头顶,将他窒息在,那一晚永生的回忆当中。

 薛景涵恍惚了一下,问:“你觉得……你也觉得,他很爱我吗?”

少原咧开嘴笑了笑,但可不怎麽好看:“要是他说不,那就没人能说是了。”

“……是吗,”薛景涵想了想,淡淡一笑,“那,碧珠呢?”

这本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尤其是对少原来说。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却未表现出半分为难,只是缓缓摇著头,一字一句地道:“不……不。玄穆和碧珠……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当然是不同的。”薛景涵低低自喃了一句,而後再不说话,沈默地等待少原的解释。

少原吞咽一口,苦涩地笑了:“碧珠对您的确很有感情,可是她和您的身份地位,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别人把她当成丫头,而她也把自己当成丫头。她是像这样长大的姑娘,所以对您的感情,毕竟是没办法平等的。在她对您的感情里,除了女子对男子的爱慕,还有常人对完人的崇拜,下人对主人的恭敬……很多很多,早已经不单纯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如梦呓:“可是玄穆……他对您,就只是爱。”

“平等的,唯一的,绝对的……爱。”

“他不需对您羡慕崇拜,不需要对您恭恭敬敬,不需要对您卑躬屈膝;他也不需要害怕您,不需要伺候您,不需要在您面前看轻自己,觉得低人一等……”

“他的一切都和您相符相配。你们是一样的人,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对您所产生的,就只是……也只有,那一种感情。”

 薛景涵一直安静地听著,神情渺远悠长,早不知,飘散在了何方。

 良久他低头一笑,语气里带著轻浅的夸奖:“没看出来你这麽厉害啊,少原。这一通大道理,真说得头头是道的。”

 少原同样回以苦笑:“……王爷谬赞了。这只是我这些年想碧珠的时候,顺带想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景涵耸耸肩不只可否,而後一直没再说话了。

少原配合地沈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王爷,就算您对他只是利用没有感情……但是也请您……去看看他吧……”

“十七年……十七年……这实在是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啊……”

 薛景涵默然。他怎麽会不知道十七年究竟有多久呢。很多时候他感到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他简直不敢去想,那个人,又是怎样支撑过来的。

 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十七年。而如今已经有一个,他们没能陪在彼此的身边。

 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方生命中,整整十七年的时光。


 薛景涵恍惚了一阵回过神,轻笑:“你现在,怎麽这麽关心他了?”

 长久的沈默之後,少原低声答道:“……也不是关心他。只是我能知道,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他自己,是真的太难受了。

 或许,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




正传 (二十八)

第二十八章

 少原一直以为薛景涵今天来看的人是薛铭仁──那个早已失踪多年,而後被封易辰找到,如今软禁在此的太子殿下。

 他对薛铭仁没什麽印象,先别说他回来不到一年,薛铭仁就因看灯会而离奇走失,更何况在那一年里,他根本心如死灰,周遭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无所谓,他不关心,也不关注。除却薛铭仁受宠万分之外,他唯一的印象大概只有,这个太子殿下,好像……挺能折腾的。

 那时宫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几乎全是因为薛铭仁,非要死缠烂打著封易辰。其实少原本来也是那样活泼爱玩的性子,年岁也不大,偶尔他远远途径那两个纠缠扑腾在一起的小孩子,见他们孩性未脱稚气犹存,心里却又是痛,又是恨。

 世事苍凉,他还那麽年轻,然而人生,已经再无可能。

 虽然谈不上对薛铭仁有多少熟悉和好感,但想起曾经那一张天真烂漫的青嫩笑颜,少原到底忍不住说了句:“王爷,您今天来见太子殿下……是为了什麽?都已经这麽多年了,难道您现在……还想要将他送回宫里去吗?”

 薛景涵笑笑:“皇兄对这个儿子宠爱得紧,虽说失踪了这麽多年,可至今也念念不忘。呵,那为什麽不送回去,讨他个欢喜呢?”

 少原沈默了一下,叹息道:“王爷,皇上现在……皇上最近这些年,情况怎麽样,您一定是要比我更清楚的。”

“……是啊,皇兄的情况是不怎麽样,”薛景涵想了想,眉间笑意微敛,眼底流过一抹淡淡的感伤,“这些年里,有时我站在他面前也不确信,我眼前的薛景墨,究竟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真正,活著的人。

 少原试探道:“那您……?”

 薛景涵挽唇一笑,低头抖了抖黏在脚靴上的碎雪,云淡风轻扔下一句:“少原,可不能薛铭修说什麽,你就信什麽啊。”

 少原愣了愣,而趁著这空当的功夫,薛景涵已经迈步往前走去了。

“你进车里去等我吧。”

 少原吃了一惊:“王爷,这个……小的可不敢逾矩。”

 薛景涵停在门处顿了顿,低笑说:“那你就回去吧。否则等我出来,你大概已经冻僵了。”

 
 薛景涵知道这间别院里住的人是清慕,或者说是薛铭仁──曾经。然而他更知道,他现在进去将要见到的人,已经变成了玄穆。

 自十七年前分别,他们还从未如此接近过。薛景涵感到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每往里走近一步,胸口肩头,全是沈甸甸的压迫感。

他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懦夫。当初是他选择当的逃兵,如今却没勇气面对;当初是他选择抛弃的人,如今却没胆量挽回。

可是,真的能挽回吗?像玄穆那样的人,像玄穆……那样的人。他受过那麽多的伤,却依然舍不得丢下骄傲;他有著那麽多的爱,却竟然遭遇背叛欺瞒。

 无论哪一种,都像汹涌的浪潮,将他们远远,远远地推开。

薛景涵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世人皆以为他如今的无尚荣耀,全都来自於在暄国的那一段质子经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人生的整个溃败,其实,才是从那个起点开始。

 走进轩院的时候,天色已然入夜,然而雪却是越下越大。半黑半白间,薛景涵看见了他。

 玄穆坐在南亭,亭内燃了一盆炉火,点著一盏烛灯。玄穆一手撑在桌上托著下巴,一手悬在半空,正闲闲把玩著一只翡翠杯。遥远的距离和肆虐的风雪,让两人对彼此都看不大真切。

不过在很多时候,这样的隐约与模糊,却反而正是最好的。尤其是,对於尴尬的人来说。

 薛景涵停在原地久久不动。四周安静,唯闻雪声。他站在这样一片宁谧寥落的天地里,深深凝望远方的玄穆,恍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好像这漫长的十七年,都不是真的。

 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抛弃没有分别也没有……这中间,那麽多痛不欲生的,岁岁年年。

 时光如昔,而他们仍是少年。

 薛景涵忽然感到胸口疼得厉害。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能当做什麽都没发生;有些选择做出了就是做出了,不会再有悔改的可能。

玄穆的视线从头到尾都只放在那只翡翠杯上,一直没有转向薛景涵。两人中,沈默,逐渐蔓延成河。

“你还要呆在那儿多久?这麽多年不见,你就不想……过来看看我吗?”

 玄穆的声音伴著风雪,摇摇晃晃坠在薛景涵的耳边,令他全身僵直,如遭大慑。那声音是温柔的,却也是尖锐的;是平和的,却也是怨恨的;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

听来似乎没什麽不同,却又分明再不能相同。

 这般绝望凄厉的质问,薛景涵今生今世,从未,也再不曾听到过。

玄穆手腕一翻,杯子漂亮地在悬在指尖转过一圈,神情似笑非笑:“好,看来你的确没什麽话想跟我说,”他顿了顿,眼底流光婉转,语气一派风轻云淡,“可我却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说。”

玄穆轻轻道:“……薛景涵,你过来。”

 薛景涵不禁恍惚了片刻。记忆中玄穆从未这样对他讲过话,更不曾对他讲过这样的话──这样,温言软语地恳求著,甚至,低三下气地哀求著。

 眼前的人不该是玄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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