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尽眼中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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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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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玄穆自下而上滑过玉腕儿,像是玩味,却又实在漫不经心地问道,“他触了你的什麽景,伤了你的什麽情?”

“穆爷该是知道的。颜惜自小在北延长大,而後又一路奔波来京……生世虽短,但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人情悲欢,”他适时地垂低眼,不复方才的淡定伶俐,反倒示起弱来,“晓悠失腿在前,被弃在後。想想他前半生在如斯,过得这般浮华奢靡,然而後半生,却不得不爬行乞讨,凄苦至死……实在令人唏嘘。”

 玄穆拍拍他的手,口气暗含嘲讽:“京城断腿的人有多少?天下断腿的人又有多少?一个晓悠就能让你想到那麽多去,看来这不是心软,而是心细了。”他顿顿,眼神凝於一处,空落茫远,似在回望旧梦前尘:“再说,半生富贵半生凄苦的人又何止他晓悠一个?”

 在如斯之中,即便不是心眼缜密思虑玲珑之人,却也明白穆爷绝非简单之辈。往昔种种,不说惊心动魄,却也绝对一言难尽,不流俗同。颜惜念及於此,忍不住抬了眼去看。只见穆爷与五年前初见之时并无丝毫差别,仍然面容俊美眉目如画,应该就是那些故作风雅的嫖客口中,时常称赞念叨著的……天香国色,绝代风华?

 只可惜他们大都见不著穆爷的真面目,因此那麽多的好词好句,也只能白白说给一些不入流的货色听。在他看来,尽管如斯里的小倌儿都是皮相颇佳,绝无丑的道理,可是在他眼中,能够被真正称为美人的,迄今为止,也不过三人而已。

 穆爷,清慕,以及六年前的绝烟崖上,那一位唇角笑意微淌,眼底暖光浮动的无名少年。

 这样一想,颜惜又不禁感到些许自傲。虽然他这半生过得得苦闷清贫,但比之那一众有眼无珠,难饱眼福的嫖客来说,却是要幸运得多了。尤其是当他想到,最後的那一位是只有他才见到过的时候,他心中这份莫名而来的骄傲,竟变得愈发浓烈厚重,甚至於不堪忍受起来。

 那个人是他的,只是他颜惜一个人的──似乎是这样一种难以启齿的微妙心情,就在那一瞬间,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完全击溃了他。

 颜惜本就是为了那个人的一句话,才不管千辛万苦来了如斯,又不顾世俗眼光当了小倌的。而留在如斯的这麽多年里,无论白天黑夜,梦里梦外,他更是无数次地想起过那个人,想起过那一年,终日云烟缭绕,看不分明的绝烟崖。

 颜惜恍惚。京城繁华,却又哪比得上那时崖边天际的流云漫漫,霞光重重。一阵风来,就仿佛长出双翼,往下可以直奔谷底深渊,往上可以扶摇重霄九天,身轻似燕迅疾如风,万里江山如画,都尽在他二人的眼底掌中,好不快活。

 这样的梦他日复一日,早已做过了太多太多遍。然而次次再梦起来,却仍旧令他身心皆动浮想翩翩,不愿醒来。

“你在想什麽?”

“嗯?”

 颜惜一想起那人便容易出神,这时忽觉手腕一紧,又听见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如今的状况处境,不禁心中一惊。

“穆……”

“嘘,”玄穆轻声打断他,手臂微一使劲儿,便将他给拽了过来,立在自己身前。他撤去方才眉目之间明显至极的怀念神色,冲著颜惜淡淡一笑,戏言道:“如此恍惚迷离……是想起了哪段旧事,哪个故人?”

 颜惜不敢乱动,也不大敢对穆爷说谎,因此沈思片刻,只得低著头恭恭敬敬低声回答:“事是旧事,人是故人……穆爷不都说了。”

 玄穆看著他,目光沈静如水,却不知在那底处,早已经转过多少惊涛漩涡。良久他幽幽一叹:“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

 颜惜还未来得及辞谢,便感觉玄穆的手臂逐渐往上往里深入探去。

“既会做人又会说话,”玄穆在颜惜的左肋处轻轻捏了一把,很满意地看到他瞬间惨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子,轻笑道,“现在看来,你也应该很会做事儿……颜惜,你实在是一个天生的小倌儿。”

 颜惜虽然至今未经人事未尝情欲,但他本就不拘礼数无谓风骚,再加这麽多年的调教,身体早就敏感至极,不容人试探。 眼下玄穆微微发凉的柔软长指一路横扫过去,无论使的力道还是找的位置,都极其诡异地恰到好处,真令颜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暧昧的昏暗中,颜惜全身颤抖,就连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间或带著喘息。若不是死咬下唇,恐怕更为放荡的呻吟就要泄齿而出了。

 玄穆半眯起眼,仿佛没瞧见颜惜的反应,手依旧动著,神色一派悠然自得。

“果真是世事难料。当初你神容憔悴跪在我的面前磕头,说著想要进如斯,还想要混到出阁的时候,谁能料到那时满面土灰的颜成,竟然会变成如今风情妖娆的颜惜呢。”

 颜惜勉强一笑:“都是前辈和师傅们的功劳,还有……承蒙穆爷看得起呢。”

“我不重要。倒是要感激清慕,这一次逃得正是时候。”
 
 颜惜一听提起了清慕的名字,便很自觉地没再说话。他和清慕虽是两个极端,但一样都是如斯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常常被同时说起,相提并论。颜惜早已听烦,因此一向不大在别人说起清慕时主动开口,自讨没趣。

 然而玄穆却将这幅表情尽收眼底,看得玩味:“你在怪我偏心他吗。”说完手指一拧,捏住了颜惜的|乳尖。

“嘶──”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站稳身子,定定神道,“颜惜不敢……只是……难免好奇罢了。”

“那麽,想知道原因吗。”玄穆眼中含笑,语气愈发轻柔,却也愈发古怪了。

 颜惜虽然伶俐聪明,但他本对穆爷心怀敬畏之意,再加此刻,光是抵挡身体上的情欲就已经分去了他的大部分心思,因此实在是摸不透穆爷这一问究竟为何,而他今晚上的莫名拜访,又到底是为了什麽。

 玄穆的手最後在颜惜的腹侧徘徊流连了一阵儿,而後慢慢滑远,退出了里襟衣衫。颜惜身子猛地一轻,眼前微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堪堪站住,不至於狼狈跌倒。他不著痕迹地长长呼了一口气,低下头稳住声音:“恕颜惜愚钝不知……还请穆爷明示。”

 玄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却不直言,反而扬眉一笑,抬脚踢了踢颜惜的膝盖。

“跪下。”

 颜惜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顺从地屈膝跪倒在地。

 玄穆见状,眸中笑意更甚,良久伸出手去揉了揉颜惜的头,叹道:“你看你这麽听话,哪里还需要我来偏心呢。”

 其实颜惜并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愿多问和清慕有关的任何东西,也就轻轻点了点头,权当知道了。

“我叫你跪你就跪下了,可是至今为止,清慕那孩子都还没冲我弯过膝,”玄穆的手自上而下抚上颜惜的脸,淡淡笑道,“颜惜你说,你二人心性迥异自有性格,但是外面的男人,是会喜欢像你这样妩媚乖巧的,还是会喜欢……像清慕那样傲骨倔强的呢?”

 颜惜微一思索,垂眼答道:“既然我与清慕不同之处甚多,那想必客人……也是各有偏爱吧。”

 玄穆挑挑颜惜的下巴,笑著沈吟:“对啊,各有偏爱。”

 颜惜身子一颤,脑中电光石火劈啪闪过,瞬间便懂了。此时他心中一片清明,虽然并不感到嫉妒怨恨,然而仍是难免不解:穆爷拥有如斯,是倌馆的老板,却怎麽会偏爱清慕那样一个,相貌绝佳但却誓死不从的烈性子呢。

玄穆抽了手,从位上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淡淡道:“他们平日怎麽说你和清慕的,我都知道。骂你淫荡下贱自甘堕落,讽他不识抬举妄想天开……呵,”玄穆说到这里停下来,摇著头,轻轻一笑,“无非因为他们既没有勇气做到清慕那样,也没有脸皮做到像你这般罢了。夹在中间,上进不了下退无法,最是尴尬无能之辈,也只得耍耍嘴皮子了。”

 颜惜下意识想要说一些恭维话,但抬眼却见穆爷神色飘渺,目光悠远,似乎是想到了哪一段尘封往事,於是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他本就心细至极,而又擅察言观色,如今瞧了穆爷半晌,心中竟已然隐隐有了答案。

 穆爷虽不常在如斯现身,但以他的容貌气质,哪怕只出现过一次,也足以令人神思牵萦念念不忘了。而这如斯由他一手所建,无论装潢设置,还是规矩讲究,都极为特别,不流於同。颜惜想穆爷既出得起此等豪大手笔,而定下的诸多门禁,又分明是摆足了贵气,再加上他个人的风貌气度……恐怕之前,定是出身於豪门世家了。

 这样一想颜惜便顿觉释然──既是上层之人,那麽瞧不起像他这样出身贫贱,而後又自堕风尘的人实属平常。反观清慕,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出生何处,但无论皮囊还是骨气,都配得起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穆爷偏心於他,并不奇怪。

 颜惜眼睑微垂,低下了头。他并未感到愤懑或是难过,因为他此刻会跪在这里,本就是因为一个卑微的初衷。

 从北延到京城,那样艰辛漫长的一路,他耳闻眼观,怎麽会没有打听出如斯是什麽,而出阁又是什麽。他还记得当自己得知这一切的那一晚,他连白天好不容易小心偷来的两个硬馒头都没怎麽吃完,径直躺倒在了路边的大树下,仰望天际,浮云掩去月色,浩瀚苍穹,只剩几颗孤星垂於四野,闪烁明灭,渐入黯淡。

 颜惜──那个时候还是颜成──嘴里叼著根儿随手扯来的嫩草,砸吧砸吧,眼中光芒参差,眸波时起时落,看不出心中所想如何。後来他索性不再费脑子,吐出口中草芥蒙头便睡。待第二天朦胧醒来,日头大好,颜成扬起手背挡住眼睛,只觉面前一切如罩金光,全都欲隐欲现,不甚分明。他顿时有些恍惚,此景虽出於日出时分,可是却像极了绝烟崖上的日暮景色。

 後来有农夫挑著担子从他身边轻快经过,大概是一人独行太过孤单,一见到颜成,他便满脸堆笑,吹著哨声调侃:“哟小兄弟,瞧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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