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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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不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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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也可能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因此,当她跟着向导拐弯的时候,她举起手来摇摆一下,表示再见。

那个大个子有说有笑:“请这边来,贝特顿夫人。您刚来,大概搞不清在我们这幢大楼里怎么走,这么多走廊,而且差不多都一样。”

希拉里觉得简直像在梦中一样,在梦中顺着一条洁白卫生的走廊走呀,走呀,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一个劲向前走,根本走不到头……

她说:“我压根儿没料到我会在一个……一个医院里。”

“没有料到,当然。一切都难以预料,是吗?”在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轻微的带有虐待狂的那种高兴的调子。“就像人们常说的,您只好‘盲目飞行’了。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范·海德姆。——保尔·范·海德姆。”

“真有点怪——而且,相当可怕,”希拉里说,“那些麻疯病人……”

“是的,当然。景色如画——并且通常那样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确使新来的人不好受。您会习惯的——是的,您到时候就会习惯的。”

他抿着嘴轻声笑了。

“我自己老是认为,这是一个很逗人的玩笑。”

他突然停了下来。

“上一截楼梯——别急。轻松点。快到了。”

快到了——快到了——一步一步接近死亡。上呀,上呀!梯级是高的,比一般欧洲楼梯的梯级高些。现在,又顺着一条洁白卫生的走廊向前走。在一个门口,范·海德姆停了下来,敲敲门,等待着,然后,门开了。

“嗨,贝特顿——我们终于到了。您的妻子来了。”

他闪在一旁,有点手舞足蹈。

希拉里走了进去。不后退,不畏缩,昂首阔步,勇往直前。

窗下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有点令人吃惊的美男子。她注意到,在看到他那潇洒的一表人材时,的确大吃一惊。不管怎么说,那不是她所想象的贝特顿。确实,一点也不像她看过的那张贝特顿的照片……

就是这种惶惑不安的感情,促使她做出一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全力以赴地要作一次绝望的挣扎。

她猛然冲向前去,然后又退了回来。她惊恐万状而又大为沮丧地狂叫起来:“哎哟!那不是汤姆。那不是我的丈夫

这一手搞得非常漂亮。她自我感觉良好。真像演戏一样,但演得并不过分。她用一种惊疑的目光看着范·海德姆。

然而,汤姆·贝特顿笑了。是一种轻微的,感到有趣的,几乎是凯旋归来的笑声。

“啊,范·海德姆,真是妙极了吧,”他说,“连我的妻子都不认识我了!”

他向前急忙地跨了四步,紧紧地把她搂住。

“奥利夫,亲爱的。你当然认识我。纵然我的面孔跟过去不太一样,我还是你的汤姆呀。”

他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于是,她听到了他正在窃窃私语:“加油干,看在上帝的分上,危险。”

他松开了一下,又把她紧紧搂了过来。

“亲爱的,好像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没见到你了。你总算来到我身边了。”

她能感到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肩胛下面掐她,告诫她,跟她紧急打招呼。

只过了一小会儿,他松开了她,把她推远了一点儿,仔细端详她的面孔。

“我还是有点不大相信,”他还是有点激动地笑着说,“现在该认出我来了吧,难道还没有吗?”

他的眼睛发狂似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仍在告诫她。

她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能明白。不过,这是老天爷创造的奇迹,她振作精神,决心扮好角色。

“汤姆!”她说,她的声音非常动人,她自己的耳朵也听得出来,不免沾沾自喜。“啊,汤姆……怎么……”

“整容外科手术,维也纳的赫茨在这里。他真是妙手回春呀,你再也不会笑话我那塌鼻子了。”

他又一次吻了她。这一次吻得很轻,也很自然。然后,带着有点抱歉的笑容转向正在一旁监视的范·海德姆:

“我们欣喜若狂,真对不起呀,范·海德姆。”

“那里,那里……”那个荷兰人和蔼地笑了笑。

“时间过得那样长了,”希拉里说,“我……”她有点站不住了:“我……请让我坐下来吧?”

汤姆急忙地但又故意慢慢吞吞地让她在一张椅子中坐下了。

“当然,亲爱的。你一定累坏了。一路上可怕极了。还有飞机失事。我的上帝,真是九死一生呀!”

(他们真是消息灵通。他们知道飞机失事的一切情况。)

“这次失事把我的脑袋搞得不好使了。”希拉里带着一种不好意思的笑容侃侃而谈:“我老爱忘事,经常糊里糊涂的,总是头疼得很厉害。而刚才,又发现你完全和陌生人一样!亲爱的,我真有点糟糕,但愿不给你找麻烦就好了。”

“你给我找麻烦?绝对不会的。你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在这里——时间有的是。”

范·海德姆轻轻朝门口走去。

“你们就在这儿呆着吧,”他说:“待会儿,贝特顿,带您的妻子去登记处吧。这会儿,你们是喜欢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

他出去了,随手带上了门。

贝特顿马上在希拉里面前跪下了,把脸压在她的肩头上:“亲爱的,亲爱的。”他不停地轻轻叫着。

她又一次感觉到他在用手指告警。耳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很急迫,一直不停。

“坚持下去!这里大概有窃听器——谁也不知道。”

当然,事情就是这样。很难说……恐惧——疑虑——不安——危险——永远是危险,她到处都能察觉到危险。

汤姆·贝特顿干脆就跪着坐下来了。

“看见你我真高兴呀!”他轻声说:“然而,你知道,就像是一场梦——不像真的。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对,你说得很确切——做梦——终于……跟你在一起……好像不是真的,汤姆。”

她把两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上。她盯着他,嘴角泛出隐隐约约的微笑(除了窃听器,可能还有奸细的窥视孔)。

她冷静而安详地对她面临的一切加以估价。一个精神紧张。但长得很英俊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给吓坏了——快要完蛋了——而这个人本来似乎满怀着崇高的理想而来。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她已经跨过了第一道难关,希拉里在扮演她的角色中就感到无比振奋。她一定要做奥利夫·贝特顿。像奥利夫那样说话行事,像奥利夫那样感受外界的一切。生活本来就是假的,这反而显得十分自然了。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个叫做希拉里·克雷文的什么人在一次飞机失事中死去了,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记起她了。

反而,她搜肠刮肚,尽量回忆她曾勤奋学习的那些功课。

“弗班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小胡子……你还记得小胡子吗?她生小猫了——就在你走了以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每天都有点这有点那,你根本不可能知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我知道。同旧生活一刀两断;新生活开始了。”

“那么——这里一切都好吗?你幸福吗?”这是一个任何做妻子的都必然要问的问题。

“好极了。”汤姆·贝特顿正一正肩头,把头往后一甩。从那张微笑而自信的脸上流露出他那忧郁而害怕的眼神。

“一切设施应有尽有。没有舍不得花的钱。工作条件十分完善。还有,这个组织;真是难以相信!”

“啊,我敢肯定是这样的。我一路上——你是从同一条路上来的吗?”

“不谈这个。亲爱的,我并不是叫你过意不去。但是——你知道,你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可是,麻疯病人呢,真是麻疯病院吗?”

“是的,一点也不错。这里有一批大夫,在麻疯病的研究中工作得很出色。可是,这里和外界隔绝,但自给自足。你用不着操心,这个地方不过是……伪装得很巧妙的。”

“原来是这样。”希拉里环顾四周,“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是的。这是起居室,洗澡间在那里。再过去便是寝室。来,我带你看看。”

她站起身来,随他穿过设备齐全的洗澡间,来到相当宽敞的寝室,有双人床,大壁厨,梳妆台,靠床还有一个书架。希拉里开心地注视着空荡荡地壁厨。“我真不知道我要在这里面放些什么。”她说,“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身上了。”

“啊,衣服,你要穿什么就有什么。这里有时装商店,和一切附属商品,化妆品,应有尽有,全是第一流的。本单位自给自足——你所要的一切,在院里都可以解决。不需要再到外面去了。”

他的话说得很轻松,但对希拉里敏感的耳朵来说,从那些话的后面流露出一种绝望的心情。

“不需要再到外面去了。没有机会再到外面去了。所有进来了的人们,放弃你们的希望吧。……这个设备齐全的牢笼!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她想,“这些各不相同的人就放弃自己的国家、忠诚和日常生活的吗?巴伦博士,安迪·彼得斯,神情恍惚的年轻的埃里克森,傲慢专横的尼达姆,就是为了这个而投奔到这里来的吗?他们知道不知道他们来找什么?他们满意吗?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牢笼吗?”

她继而一想:我最好别问这么多问题……要是有人窃听就糟了。

有人在窃听?有人暗中监视他们?很显然,汤姆·贝特顿认为可能有人这么干。可是,是这样吗?或者,是他神经过敏——甚至歇斯底里?她认为汤姆·贝特顿已经快神经分裂了。

“是的,”她毫不顾惜自己地想道:“我自己也可能就这样了,在六个月之后……”

她不禁要问,像这样生活,会把一个人搞成什么样子呢?

汤姆·贝特顿对她说:

“您想躺下吗——休息一会儿?”

“不……”她有点犹豫,“不,我不想躺下。”

“那么,最好跟我一起去登记处。”

“登记处是干什么的?”

“凡是进来的人,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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