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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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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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老塔兵蓦地回头,嘶吼道:“敌袭!西洋人打来了,鸣钟击鼓!愣着干什么,快去——”

    急促的鼓声穿透了骤雨,瞭望塔上原本不徐不疾地转着圈的灯光骤然加速,疯狂地旋转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个吐息间,大沽港上所有的瞭望塔全响起了鼓声。

    北海水陆提督连巍心跳得快要炸膛,他自接到江南兵败的消息开始就没敢合过眼,一把抢过亲卫手中的千里眼。

    只看了一眼,他心里便哀嚎一声“老天爷”,从前胸凉到了后背。

    “将军怎么办?”

    “所有……”连巍喉头动了动,“长蛟先行,不必打招呼,重炮轰……慢着,上铁索,对了,所有长蛟并行,上铁锁!在港外连成铁栅栏!”

    “架白虹——”

    “通知在港渔船和商船立刻撤离!”

    连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烽火令”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那是大梁最高级别的战备警告,一旦收到“烽火令”,说明全境已经进入了随时备战状态。

    烽火令的落款是个“顾”字,那是安定侯亲自签的。

    当年玄铁营在北疆遇袭,十多位大小将领含冤脱下了玄铁黑甲、放下割风刃,散落各地,隐退的隐退,养老的养老——连巍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被困在小小的港口码头上,每天无所事事地带人在码头上走一圈,时而管管渔人们聚赌闹急了斗殴的小事……甚至惊闻北大营为当年之事哗变,他都没有勇气像谭鸿飞一样站出来讨个说法。

    “传讯北大营,”连巍紧了紧周身甲胄,深吸了口气,用力将自己鼓出来的肚子缩了回去,“报安定侯,大沽港遭西洋海军偷袭,快去!”

    连巍提步而出,临走时想起了什么,将立在墙角蒙尘多年的割风刃拎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转身背在了身上。

    昔日斩黄沙的割风刃早已经锈得连装紫流金的小槽都打不开了,成了一柄压手的黑色铁棍,除了半夜三更劫道打闷棍,想必再没有别的用场了。

    然而当他重新将它背在身上的时候,忽然就找回了当年那种玄甲在身、睥睨无双的感觉。

    多年的沉湎与肥膘下,雪刀与钢甲的烙入了骨血里,依稀还在。

    长蛟连成的铁栅栏与横冲直撞的海怪正面遭遇,短兵相接,西洋战船像风雨中的鬼魅,海上的疾风也赶不上它们,疯狂的风浪掀起似乎能吞噬大陆的大潮,炮火连天,无数条战船转眼分崩离析,沉入涛浪滔天的大洋之下。

    “将军,铁栅栏恐怕挡不住!”

    “将军,左翼的船沉得太多了,铁索……”

    “瞭望塔——小心!”

    一颗远处打来的火炮火龙似的卷过来,连雨帘都压不住那熊熊地火光,“轰”一声正中一座瞭望塔,高塔趔趄了一下,缓缓地在空中弯下腰来。

    塔顶一盏雨中穿行的风灯灭了。

    连巍一把推开亲卫,登上战船甲板,咆哮道:“重炮不准停,白虹上吹火箭!”

    “连将军,大沽港不可能……”

    “躲开!”连巍将白虹箭的小兵推开,大喝一声扛起了百十来斤的吹火箭,砸在白虹弓上,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手抠住了白虹的校准。

    第一支吹火箭被白虹弓狠狠地轰上了天,空中,吹火箭尾部的铁壳脱落,紫流金的光仿佛一把刀枪不入的冥火,猛地将吹火箭加速,流星似的喧嚣而过,擦着海怪上的战旗落入旁边的海水中。

    飘扬的教廷战旗被巨大的冲击力当空扯成了一把尿布,随风四散,而吹火箭去势不减,正中一条横冲直撞的西洋海蛟,海上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连巍纵声长啸,须发怒张。

    无主帅令,玄铁营寸步不敢退。

    大沽港遭袭的消息连夜送到的时候,顾昀正在帅帐中同谭鸿飞与御林军统帅韩骐一起最后梳理京城城防。

    惊闻消息,韩骐几乎跳了起来,失声道:“怎么会这么快!”

    顾昀面沉似水:“北海水陆提督是谁?”

    “连巍,”谭鸿飞眼圈微红,片刻后,又忍不住补充道,“是当年末将的副手。”

    顾昀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韩统领。”

    韩骐会意:“是,末将立刻回京,大帅放心,御林军就算是少爷兵,也只有皇城根脚下一个葬身之地。”

    顾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掀开帅帐:“灵枢院那帮老东西能快点吗?”

    话音未落,一个传令兵跑过来:“大帅,雁北王来了!”

    顾昀一回头,长庚的马已经飞奔至近前,一把带住缰绳:“大帅,灵枢院已将现存玄铁重甲一千,鹰甲五百修整完,轻裘拆分不成套,腕扣长臂三千对,铁膝飞足四千双,肩盔还有一批,稍后送到——”

 第61章 捷报

    紧跟着顾昀出帅帐的谭鸿飞听得呆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再穿上玄甲,突然之间,他心里满腔愁绪荡然无存,只觉得经此一役,肝脑涂地也都值了。

    谭鸿飞上前一步,朗声道:“属下愿为大帅前锋!”

    “少不了你,白虹战车开道,轻骑与玄鹰跟我走,重甲压阵,”顾昀,“给我拿一把割风刃,什么妖魔鬼怪,会会才知道。”

    长庚将身后的长弓解了下来——还是西南剿匪的时候从顾昀手里要过来的,那东西仿佛是隆安皇帝开始削减兵权之后,灵枢院最后一件拿得出手的作品,因为那毫无花哨的铁弓实在沉重极了,不是真正的高手,根本驾驭不了,因此整个军中只有这么一把试用品。

    而它本可以经过改进后在军中普及的……

    长庚抚过冰冷的铁弓,问道:“义父,我能随行吗?”

    顾昀顿了顿,不太想带他——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经此一役,他心里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皇子升起了更多的期许,他自己或许能坚守到最后一步,那么以后呢?

    谁来收拾破败不堪的河山,谁能在这场乱局之中给黎民众生破开一条出路?

    长庚为人处世比他年少时那会要圆滑周到得多,或许不至于像他一样,和皇上闹到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长庚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京城这个样子,等在宫里和随行前线没什么不同,万一城破,不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么?”

    顾昀尚未来得及说话,谭鸿飞已经大笑道:“殿下说得好!满庭酸儒,只有殿下是真男儿!”

    顾昀无计可施,只好摆摆手道:“话都让你说了,愿意来就来吧。”

    然后他狠狠地瞪了谭鸿飞一眼,看着谭将军脸上没有愈合的鞭伤,有心想把他另一边脸也抽肿了,将此人幻化成一只对称的猪头。

    京城以外,黑压压的玄铁连成片,一眼扫过去,恍如回到了月牙泉边。

    自马上回头,起鸢楼在大雨中灯火依然未阑珊,只是仿佛盖上了一层玳瑁般稀薄柔和的光,与巍巍皇城遥遥相望,二十艘只有除夕夜里才升起的红头鸢破例高挂空中,仿佛一众殷殷目送的眼睛。

    顾昀打了个手势,北大营前锋军已经肃然而动,无悲歌亦无慷慨词,他们在雨中穿行,面罩与头盔下无从窥测,好像一群无动于衷的铁傀儡。

    大雨把京城浮在了水面上,故旧的青石板光可鉴物。

    这一夜,西洋海军北上突袭大沽港,北海水陆提督连巍率领手下三百长蛟与千条短舰坚守,先以铁索连接长蛟,在港外并行成铁栅,守至次日子时三刻,长蛟悉数葬身于西洋海怪炮火之下,无一幸免。

    北海水军□□收存吹火箭三万六千支,长虹铁箭十万发,一根都没剩下,全都炸进了怒浪与深海中。

    而后弹尽粮绝,提督连巍令所有短舰开足速度,以舰为吹火,以身为白虹,撞入敌阵之中。

    烈火浮于海上,忠魂粉身碎骨。

    北海水军共撞沉、击碎、炸毁来犯者近三千艘虎鲨一般的海蛟战舰,最后逼迫西洋海怪不得不冒雨将铁触手打开,放出其中隐藏的鹰甲,仓皇狼狈从空中上岸,这才发现,大沽港上几乎已经打得没人了。

    寅时初刻,上岸的西洋人懊恼万分,急于弥补这一战中的损失,未作停留,直接挺进京师,路上与玄铁营——那一天一宿组建起来的玄铁营遭遇于东安城外。

    尚且未从损失惨重的登陆中回过神来的西洋海军猝不及防,一照面便被开路的八十战车兜头卷了回去,而后横行沙海的玄铁轻骑自重围而出,鹰行九天,唳声如剑。

    教皇亲卫骤然遇见割风刃,险些当场被轻骑冲散,仓皇退守大沽港外——

    大梁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夜晚了,战报与使者赶集似的来往于宫禁中,比打更的还勤。

    整个京城无人安睡,直到第二天清晨,捷报与晨曦一同来到。

    连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李丰乍一听说,几乎站不起来,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雨过天晴,海河一夜间暴涨,空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着硝烟与血腥气,自地下已经回暖了,潮湿逡巡不去,一宿激战,顾昀无海军,西洋人狼狈不已,只好各自退守。

    顾昀坐在余温未散的炮口旁边,玄铁头盔扔在一边,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一缕,接过长庚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长庚道:“我没带针,带了也不敢往你身上扎。”

    他扛了一宿铁弓,双手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这会没缓过来,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顾昀捉住他的手腕拉到跟前,见他只是脱力,并没有受伤,才放心地摆摆手:“别管我了,统计一下伤亡,老谭算不清数。”

    说完,他干脆往火炮上一靠,抓紧这一时片刻闭目养神。

    片刻后,顾昀被皇城来使惊醒了。

    跑来传令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御林军,本来以他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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