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群豪三三两两地散去,在中难免要客套一番,到送走醉清子时,心下依旧有些黯然,这位师傅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后还不知能否有那机会报答,凝望着仙风道骨的老人,在中眼眶一阵湿润。
“金宗主,明日,你的大名便会传遍江湖,有何感受?”醉清子依旧慈眉善目。
“名气不过过眼云烟,做该做的事,方为人之本分。”在中神色谦恭。
“如此甚好!”醉清子对在中的回答十分满意,抚须长笑而去。
傍晚,金俊秀等人亦相携离开,尽管不舍,在中也未多做挽留,他已经打算好接下来的行程,反正仁安堂有各堂主坐镇,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他离开个把月,也不会有何问题。
入夜,在中召集各堂主,将事务作了大致的总结交接,而后便提出前往拜访江湖百晓生熙儿。
众堂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新任宗主上任不足三日便要离开,江湖上未有先例,好在酒舞离忧二人考虑周全,百晓生作为江湖权威,在中前往拜访,一来可与其打好人脉关系,二来,也可通过百晓生之口了解更多江湖秘闻,这对于他们新宗主的历练有益无害,只是他们均不知,在中此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仁安堂,而完全是为了个人身世。
放信鸽通知了允浩自己的行踪,约集他们明日辰时在城西桥上相见后,便收拾好行装,上床入睡。
桥头,风平浪静,在中背着行囊,背对来时路,望着一汪碧波,思绪不知飘向何处,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中也未回头,脚步声只有一种,在中最熟悉的那个人,虽是疑惑其他人为何没来,但在中却没出声询问;因为允浩一定会告诉他,这是一种默契,虽然他们相识时间有限,这种默契却决非寻常夫妻能及。
“王兄他们留在长沙继续大厅鬼美人的下落,你师弟他已跟随醉清子前辈返回醉青峰,锅仔前辈也已经回义庄交差,但他们不放心你,因而差我和你一道前往万花园。”允浩说话的同时,艄公已经划了过来静静候着,允浩尾音落下时,那艄公已经看出,他今日的主顾竟是这两日长沙城街头巷尾谈论的主角,仁安堂新宗主,对于仁安堂的人,向来不会有人收他们高价,倒也省了讨价还价的力气,两人上了船,顺水而行。
万花园处于湘南的一个小村庄,村庄本无名,然而由于百晓生熙儿,却得了个百晓山庄的称号,村中居民大多以江湖包打听为生,万花园每日会派遣固定的人负责将村里人打定到的消息收集整理归类存档,上下间相处倒也十分融洽。
夏日骄阳照在那艄公斗宽大的斗笠上,烘得那斗笠下白皙的脸生了层薄薄的汗,允浩看着那艄公,手上一刻不停地替在中打着扇子,至于他自己,有内功护体,自是寒暑不侵,倒也不以为意,在中轻眯着眼睛,间或掀开眼皮瞅瞅允浩,但大多数时间似是在小憩,神医紫宁的葬礼让他这几日几乎累的脱了形,趁此机会,倒能将缺失了的懒觉时间补回来。
船行得很稳,这说明艄公的技艺不错,每到傍晚,船定能停泊在一个小村或小镇,这说明这艄公不止技艺不错,甚至对路线和速度的把握度,都堪称上乘,有如此艄公,当然省心不少,不过前提,是在和那个艄公飞敌的情况下。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是敌非友。
“在中,还好么?”允浩背靠着在中,问道。
“放心,至少,死的不会是我们。”在中眼光一寒,冷然道。
如今的金在中,虽然仍向先前一般武艺平平,但却不再是那个一出山便能被人放倒的无知少年,要存于江湖,便要有霸气,即使你一无是处,只要有那气势,便有三分生机,而今,在中最不缺的,便是这气势,何况,堂堂金在中并非庸手
“怕么?”允浩出手如风,河面上瞬间涌上鲜红的血气,却又迅速被河水打散,人命于此,何其渺小。
“明知故问不好玩吧?”在中斜了允浩一眼。
“很好!”允浩朗声长笑,笑得潜伏的水鬼莫名其妙。
很好?
什么好?
是怕好?还是不怕好?
当然是不怕最好!
可是,为何不怕?生命于人,只此一次,若不慎遗失,将永无转圜余地,何以如此坦然?
死能同|穴,又有何憾!
若能共死,死有何惧?
所以,不怕。
只是,允浩和在中不怕,却自有人怕,要命的人,总是怕亡命之徒,不管独步江湖的高手,还是权倾天下的贵胄,但凡有所牵挂者,总是怕死的,而怕死的,往往是先死的。
允在二人不怕死,并非无所牵挂,而是人生中最为挂怀者便在眼前,非生死所能阻隔,又何惧之有?
那艄公依旧立在船头,斗笠下白皙的脸镇定如昔,看着二人,脸上是戏谑的笑,死到临头,还在谈情说爱,可笑否?
船已然倾斜,从船的吃水线来看,底舱已经渗入不少河水,三人立于船头,在中下盘稍弱,整个人随着船身的震动而左右摇晃,而允浩和那艄公显然马步扎实,整个人如同钉入甲板一般,纹丝不动。
“还撑得住么?”允浩问道,眼神却瞬也不瞬地锁定艄公,很明显,那艄公,是这群水鬼的头儿。
“放心,你活着,我不死。”在中轻笑,虽然从允浩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笑颜,但他依旧笑得开怀。
水面忽然迸出数十朵巨浪,允浩右手抄着在中的腰身,脚底紧旋,忽的贴上的船身,而手中的长剑,便在此时,挑起数片甲板,劈头打向那艄公,艄公淡淡一哂,身形向后,如一尾游鱼,潜入水中,瞬时消失不见。
“在中,水性如何?”允浩在在中耳畔低声问道。
“要比比么?”在中挑衅地对上允浩的眼神。
允浩唇角一挑:“别放手!”
说罢,拉起在中,使出千斤坠,一沉入河底,长剑撕裂周身的水花,混着水鬼的血,绽放出一片绚烂。
下落时的水纹很快平息,水底重新恢复平静,由下向上,能看到几只正在游动的腿,显然是在寻觅两人的踪迹,允浩带着在中,悄无声息地行于水底,在中屏气凝神,然终究内力不济,无法长久,而河底水压,更使得肺部空气急剧流失,但那紧紧抓着允浩衣袖的手,却半点也未曾放松,反而随着脑中的逐渐混沌而愈收愈紧。
允浩察觉到在中身子有渐渐上浮的趋势,转头一看,忙伸手将在中拉至身旁,一拉之下,水势轻动,杀机骤至。
水底最适合用什么兵器?
刀?剑?抑或花样繁多的暗器?
莫忘了,水虽柔,却能以柔克刚,刀剑入水,如何能运用自如?
是以,刀剑一类,自然被摒弃。
这些水鬼的头发很长,这是允浩的第一感觉。
而第二感觉,便是那头发韧性很强。
若你沉溺水中,忽然一篷黑发扑面而来,你会如何?
若一个人的头发,柔韧得不受剑锋威胁,那又该是如何光景?
允浩此时所面对的,又岂止一篷黑发。
一人至,数人合围,水面的光霎时被漫天黑发遮掩,目所能及只是黑,铺天盖地的黑,允浩牵着在中手的五指不自觉地施力,而在中,竟未作任何反应。
在中还好么?
是晕过去了,还是怕自己分心,是以未出声提醒?
允浩无从知晓,但却迅速将在中拉至身侧,侧头,精确地吻上了那紧抿的双唇,感受到轻轻打开的牙关,允浩一口气迅速度了过去。
黑发缠至,允浩的唇却不敢离开,在中知允浩之意,双手紧紧缠上允浩腰身,允浩双手得空,拉过发丝,用力一撞,双足猛弹,借着水力远远飘开,带起的污泥为他们赢得了瞬间的喘息时间,但随即便又陷入重重包围中,允浩一时未动。
黑发愈发密集,若长时间处于水底,难免会窒息而殁,对方人多势众,尚可换气,而自己一方却只有两人,其中在中几乎已是毫无还手之力,若非靠着允浩度气勉力支撑,只怕早已溺毙,先下虽尚能坚持片刻,但时间一长,恐怕就连允浩,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忽然,允浩感到在中的手指在自己的背心轻轻划过,顺着那手的动作,脑中浮现出一个字:上。
上?上游?还是浮上水面?
距离过近,加上水层的阻隔,允浩看不清在中是何表情,只轻轻地发出个上扬的气音,表示疑问。
在中双足用力一蹬,试图抱着允浩上浮,却因千斤坠之力而动弹不得,允浩知晓在中心意,气劲稍解,足底失礼,以破竹之势浮向水面,双手并用,拨开阻挠的乌丝,饶是手心传来细细的痛感,亦不敢稍停,恐被那黑发缠住,当真成了水鬼。
甫接触空气,四片唇骤然松开,急促地深吸几口气,允浩冲在中一颔首,在中会意,微蜷双腿,允浩左手托住在中双足,右手拉紧在中衣袂,使出十成劲力,在中借力提气,整个人便如轻盈的蝶,瞬间飘离水面,允浩顺势而上,与在中相携,两人踏波,如履平地,登时飘出数丈。
只要上岸,便无所畏惧,只要上岸。
只是,在一群水鬼手中,要上岸,何其困难!
数十水鬼忽的从各方破水而出,势成浑圆,将允在二人围入垓心,足下随着允在二人的步伐而行进,那乌黑的长发却如触手一般,于半空飞袭二人,允浩拔剑欲挽住青丝,不料手中长剑触及青丝的一瞬,竟裂为数寸,幸而允浩及时收手,否则,只怕连一只手臂,都得被绞作肉馅儿,只是,允浩不明白,为何那青丝在水中,却不见有此威力,反倒是出了水更为凌厉,若是如此,又何必要处心积虑地将自己二人逼入水中?
敌心难测,何况允浩也无暇去揣度更多。
漫天青丝似是兵分两路,一路颤抖允在二人,而另一路,与半空中结扣,竟结成一张大网,不断下压,在中眸子一暗,左手撕下一片衣袂,缠住手掌,自怀中摸出颗药丸,拧碎表层的蜡,带着药粉的手往那发丝上一抹,那青丝便如同被烫着尾巴的猫一般,突地一缩。
在中嗤笑道:“我还道你们都是些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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