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干燥,拿起一杯水咕噜噜地直灌进喉咙。但这并未疏解那股燥气,她不安地在长廊上踱着,心里又想着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里头忽然传来子衿一声惊呼,星灵与采薇立即打了个激灵。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只见一个妇人急急地出来对侯着的丫鬟们道:“快去端热水来!”
星灵一听连忙往厨房跑去,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没跑几步就撞到了人,她跌在地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又爬起来欲继续往厨房跑去。
被撞到的人并未计较许多,只急切的问道:“子衿怎么样了?”
星灵略一愣神,抬头一看原是程敬之风尘仆仆的来了。她心里一阵冷笑,虽说之前他与自家小姐有摩擦,但小姐这肚子里怀的毕竟是他的亲骨血。预产的这几日,他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今日小姐要生了,他却足足迟到了一个上午。原是她看错人了,还以为他会是小姐的良人。想到此处她也不管他是何种身份了,话也不回便走了。
刘佩宏见她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刚想开口斥责便听到一个丫鬟回道:“夫人上午便一直阵痛,这会儿孩子应是要出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子衿一阵急促的痛呼,程敬之快步走到门口,面色冷清地看着紧闭着的大门。
子衿快速地吸着空气,下腹剧烈的阵痛让她攥紧了被单:“我是不是要难产了……”
婆子想也不想地回道:“夫人你瞎说什么!这点痛算什么难产!”又见子衿依旧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安慰道:“夫人莫怕,将军已经回来了。”
下腹一阵刺痛袭来,子衿已经无暇去顾及之前两人之间的隔阂,她忍不住大叫了出来:“程敬之……”
“对夫人就是这样!要喊出来!”杨婆子提她捏着太阳穴,好让她的意识不至于因疼痛而涣散。
门外的他眼皮忽的一跳,略带着些急促的语气回道:“我在这里。”
轻轻的四个字飘入她的耳内,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疼痛已经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的盯着那扇将他们隔离开来的门,继续温声道:“你别怕,我在这里。”又是那个声音,如三月春风,让她的心略定了下来。
稳婆探了探宫口,对正在替子衿揉着太阳穴的杨婆子低声道:“宫口还没有开,看这模样,羊水怕是要破了。”
杨婆子顿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容立即沉了下来。
子衿的意识有些涣散,却还是将稳婆的话听到了心里,虽她不知晓宫口开了几指才算好,但是她晓得羊水这么早就破了不是个好预兆。她紧紧抓住了稳婆的手腕,忍着剧痛吃力地问道:“孩子能生下来么?”
稳婆连忙赔着笑:“夫人这说的什么话呢!这只是羊水破的早而已,您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不……”子衿急促地呼吸着,却怎么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
稳婆安抚道:“夫人您就一心一意的生孩子吧!不会有事的!现下我们只能等宫口开了才能使力气,夫人您先休息会,好留着力气。”
子衿无法再与她争辩,只能微阖上眼帘,算是同意了稳婆的提议。
稳婆忧心忡忡地看向杨婆子,后者亦是一脸的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程敬之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发现满目的法国梧桐丑极了,刚抽出来的新芽不够娇俏,那颜色就像画水粉画时,错将青黛当成了嫩绿一样。
“程敬之!”
忽然一声惊呼蹿进他的耳内,原本静立的他忽然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里头的婆子急忙将他拦在门口:“将军这是做什么?男子是不能入产房的啊!”他一把拉开婆子,不顾阻拦走到床边,满目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他半跪在床头,心疼地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是不是很疼?别怕,我在这里。”
羊水破了这么久,可宫口只开了两指,这对还在腹中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她忍不住这如潮水般涌来的痛,紧抓着他的手大声地呼喊了出来。
他跪趴在床头,一遍又一遍的替她擦去不断渗出的汗水。
子衿不敢看他的神色,她怕看到的会是让她失望冷静——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是不冷静的呢?若是可以,她宁愿与她相忘于江湖不再有任何纠缠;可她现在不能这么做,现在她需要他,需要为她的孩子未雨绸缪。痛感再次袭来,满脑子都是无止尽的疼痛。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抓着他的手臂:“羊水破了……要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
他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以一种轻哄的口气道:“你胡说什么呢,不会有事的。”
她摇摇头,艰难地道:“我想相信你……可是敬之……我拿不出去相信你的证据……我不知道……不知道以什么姿态去相信你。这个孩子……我必须把他生下来……不管以什么方法……若我出了事,你们便保孩子;若母子平安,我们就和好如初……这样好不好?”
他急忙接口:“别说话了。”
她睁大了双眸,忍着剧烈的痛感继续道:“我怕我以后……以后没有机会说了……这是你的孩子,你要好好……”
“不要再说了!”他一声低呼,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婆子们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的一僵。他微缓了神色,轻附到她的耳边柔声道:“我爱你啊,一直都是……”
他爱她啊,他说他爱她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神情,直到眼角的泪珠混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她才惊觉自己原来是这么的依恋眼前这个男人。
他忍着悲恸,轻抚上她温湿的颊:“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她应该高兴才对的,她刚刚不是还在为了孩子赌他的一丝怜惜么?为什么要哭呢?她自嘲的笑了,原来自己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了,这幅被以前的她最为鄙夷的模样。
“刘医生来了!”
只听到外面一声呼喊,程敬之的脸上忽然有了丝神采,他急声朝外面但:“请刘医生进来!”
刘医生是个男子,稳婆一见他就黑了脸色,她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男子为女子接生的,更未想到程敬之竟不顾男女大防。
程敬之见稳婆神色僵硬,挥手将她们全都退了下去。
刘医生仔细查看了情况,对程敬之道:“你也出去罢。”
子闻言衿忽然抓住了程敬之的手。
看着抓住他的那双力气微弱的手,他的心头百感交集,她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了罢?
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或许下一秒真的就要死去了。
他轻吻了她的手背,温柔地将她颊边的泪珠擦去:“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门外的星灵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而采薇竟朝着窗口跪了下去,边磕头边道:“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你们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安无事。”说完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又继续说……如此反复着,额头肿得犹如馒头般大得吓人。
刘医生的到来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自产房内端出来,星灵早已软了双脚,痴痴地看着那急匆匆进出产房的人,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大小姐和表少爷来了!”
只听到一声惊呼,往长廊那头看去,正是管家引着甘凌氏、刘佩君夫妇和佩清夫妇来了。佩清提着裙摆快步往这里跑来。她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连发髻都未挽起:“怎么样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刘佩宏脸色不大好看,低声道:“子衿说保孩子……”
一时间所有人无言。
甘凌氏冷笑,“她这是在作谁的死?怕程家还容不下她一个江子矜不成?”她随手指着一个丫鬟道:“你进去告诉她,我们程家孩子可以不要,她江子矜一定要活下来!”
佩清心中大恸,看着跌倒在地的星灵与不停磕头的采薇,心里立即凉了个透。她的眼眶瞬间通红,不由分说地推开房门。
房中的人并未因她的到来而惊诧,或许是因房内的气氛太过于沉重罢。
依偎在床头的那个人竟双目微红,这还是她那个从小敬畏的小舅么?他不是以铁血为手腕的将军么?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头,看着子衿早已神志不清的模样,心中忽然明白了所有,她是一心寻死罢?所以她才会留着小舅,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好让他对她愧疚一生。
佩清忍住眼中快要迸发出的泪水,蹲下身子在她耳旁道:“江子矜,我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我只想问你,你难道不记得你的父亲母亲和你的大哥二哥了么?他们是多么爱你,他们临死前为你做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么?你怎么能忘呢?你要好好活下去的啊!你要承载着他们的爱好好的活下去的啊!你难道不要你的孩子了么?你想让他一出便没了娘么?你难道不管你的小常乐了么?他才多大,他已经没了父母,你死了后,谁管他?你指望谁呢?指望小舅么?你太傻了,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你想过没有?若是你死后小舅再娶,你觉得程家下一个女主人会是谁?杨婷婷?若是她进了程家,你觉得你的孩子与你的侄子还能过得安康么?为什么要指望别人呢?为什么要指望别人呢?你有把握他会一辈子记着你么?”她越说越狠,说到后面自己却泪流满面。她看着子衿那只下意识紧抓着程敬之的手,忍不住哽咽出声。
可她并不能罢休,她忍住哽咽,继续狠声道:“江子矜啊江子矜,你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竟然开始懂得了委身求全。你还是我认识的江子矜么?你这样做能换来什么?换来一个男人对你的愧疚好庇护你的孩子好好长大么?”
枕上的人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刘医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作为程敬之从小到大的玩伴,作为一个在国外工作多年的产科医生,却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