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信得过你的人品——我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迎着他略含质疑的目光,冷汐昀依旧淡然一笑。
封无痕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笼在阴翳下的目光瞬间有些黯淡——这件被传为可号令天下的奇物最多也不过一斤重,然而此刻冷冰冰地压在他掌间,却犹如在他心里压下了一块千钧重的巨
74、二交易(上)。。。
石。
封无痕心里清楚:自己从接受这场交易的一刻起,便将要承担他从未背负过的、那重如千钧的责任。前路险阻且漫长,不知终点在何处;而未来,茫茫不知生死……
望着它沉默了良久,封无痕终于小心地将那枚令天下人不惜一切争夺的修罗令收入怀中。旋而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叹息着低语道:“再说下去,天就要亮了……冷姑娘,你也请早些休息吧。”
冷汐昀轻轻应了一声,即转身而去。
“你去哪儿?”封无痕看着她的背影,脱口问。
“我喜欢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着,不想跟你们一堆男人挤在一起。”冷汐昀淡淡交待了一句,脚步却毫不停歇,顷刻间,身形便已模糊在憧憧的树影中。
封无痕摇了摇头,随即纵身一跃,跳上距禁凌雪较近的一株大树,将两手置于后脑处,翘着腿,有些疲惫地合上了双眼。然而脑中千思百绪,久久无法入眠。
75
75、二交易(下)。。。
那一日,在那条阴暗的地下甬道内,他一击未果,反被老鬼灵的法术伤到了心脉,伤势颇为严重。他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后,才终于逐渐有了知觉,却是感到彻入骨髓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蔓延着。他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不料痛到麻木之后,内力竟然慢慢恢复了起来。
……内力恢复的过程极为缓慢,在那样一个连时光都几乎恒定不变的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等到五蕴六识逐渐恢复、神思亦回复清明之后,身体也渐渐有了反应。他先是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一分分挪动手指、抬起手腕……就这样在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等到他终于能够站起身,扶着墙壁、走出那条阴暗的地下甬道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就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不吃不喝那么久,他是如何得以生存下来的。
但是,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他都没有时间去多想——修罗令的下落、以及禁凌叶目前的安危,对于他而言,都是刻不容缓之事。
然而,心中虽是万分焦急,无奈他却只能靠着仅存的一点点力气,勉强支撑着行动——那时的他,一身剑术尚待恢复,即便是连走路这样简单的行动,都无法维持太久,更遑论寻令和救人。
他在平野附近的山野间,找到一间荒废已久的小猎屋作为暂时的落脚之所后,便即刻修书一封,传至柳千寒处。经过三日三夜的焦急等待,他得到的答复是:叶儿此行有惊无险,不必担忧。
柳千寒既如此说,他本以为便可就此安心了。却不料,这些日子只要一思念起她,胸口便会隐隐作痛起来——思念越深,痛苦便愈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感应啊?难道,他们已经心灵相通到了如此神奇的地步?还是……还是当真如传说中所言,那种“生生不离”的法术,可以捆缚住二人的灵魂,只要二人活着一日,分离越远、思念越深,他们的心便会越痛?
这段时间,当真是这位帝都少将有生以来过得最窝囊的日子了。不清楚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帮助他的身体复原;抑或是老鬼灵本就没有想过要置他于死地,故而手下留情——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无从得知,也并不在乎,只是日复一日地努力蕴蓄体力,期望可以快些有能力做他该做之事。
直至半个月前,在并不十分热闹的集市上,他看见一个卖馒头的小贩,当街用污言秽语大声责骂站在他摊位前的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衣已经十分破旧了,显然是遭遇窘境,饥饿之下,偷了人家馒头,却被人发现了。
封无痕见状当即上前,给了那小贩几枚铜板,算是买下了他家的馒头。旋即转过身,将馒头递给那少年。然而一瞥之下,他顿时面色大变——
就见那少年蓬头乱发之下,是一张沾满油秽的脸。然而即便是这样污垢邋遢的模样,仍遮掩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清眉俊目、以及秀逸纯然的气质。似极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子。
少年此刻低着头涨红了脸的样子,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再度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没有认错,才欣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阿雪!”
听得他的叫唤,少年亦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目中稍带着些许迷茫和喜悦,梦呓般轻语道:“封大哥,我饿。”
封无痕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许久不见,他的心情也有些激动,几乎是宠溺地说道:“谁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这下可迷路了吧?不过现在没事了,有封大哥在,阿雪怎么会挨饿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塞了只馒头到他嘴里,“赶快填饱肚子,一会儿封大哥带你去换身衣服!你这小叫花样儿,若是被你姐姐瞧见了,还不知她会怎么发火呢!”
那一刻,自顾自说着话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神情的古怪之处——那时,禁凌雪的状态,竟宛如在梦游一般,神情茫昧,对他的一番劝叨也不知听到心里去没有,只是衔着馒头,一径点着头。
“姐姐她……才不会生我的气。”禁凌雪径自咬着馒头,含混不清地吐出这样一句。然而又吃了几口,却猛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封无痕,目光迷离,仿佛身在梦中:“封大哥,你说……姐姐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封无痕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傻话!这个世界上,她最宝贝、最疼惜的人就是你,怎会不要你!真是乱说话!”
“可是,我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像是有一世那么长。”
眼见禁凌雪依旧呓语般喃喃着,封无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细细算来,他昏迷了这么久,大约也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禁凌叶了……然而既已知晓她此刻无恙,大概便无须担忧太多了罢?毕竟,她怎么说也算是能在江湖上独当一面的“霜烨”女侠啊!
念及于此,封无痕当即柔声安慰道:“阿雪别急。你姐姐现在有些事情要忙,等她忙完了,就会回来看你的。”
然而,禁凌雪却是摇着头,喃喃道:“这几天……我总是有种感觉,好像她……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这样好不好?我答应你,等办完手里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带你去找她。”说话间,封无痕已伸出小指,要与他拉钩。
禁凌雪半信半疑地伸出手,与他拉了一钩,却依旧迟疑道:“那……究竟还有多久?”
封无痕又塞给他一个馒头,“这可说不准呢……总之,你跟着我就对了,总能够找到她的。”
呆呆傻傻的少年并没有发现,每当这个男子说起他姐姐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皱眉,仿佛正忍受着某种外人无法察觉的痛苦。
两人就这样结伴而行,一路朝着彝国的方向行去。
而时日长了,封无痕却渐渐发现:自从那日重逢之后,这一路上,这个一向懵懂痴愚的少年话便愈发少了起来,性格也有了微妙的改变:一日日变得冷漠、不可捉摸。所谓的不可捉摸是指,身旁这个少年时而像是处于梦游一般,说着一些漫无边际、杞人忧天的话,仿佛自己明日便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而清醒着的时候,却常常不说话地凝望着蓝天、或是夜空,目光辽远——那个时候的他,会变得不再像一个孩子、一个少年,而像是一个……看破了世事、看透了轮回的成年男子。
随着时日渐久,他那种“梦游”一般的状态便一日日变得稀少;而相对的,沉默的时间变得愈发漫长了起来。
这种转变,让封无痕心中非常不安。一路上,他时常试图制造一些令他感兴趣的话题,然而,少年只是漠然看他一眼,魂不守舍地、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搭着话,心却仿佛游离去了另一个世界。
禁凌雪既然不愿跟他多说什么,封无痕也就不便再问。
——是长大了吧?这孩子。封无痕有时会这样想着。虽然禁凌叶提及往事时,总说这孩子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以至于思维发育慢于常人,然而,他从帝都一些达官贵人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北靖国世子的流言,却并非如此……
无论怎样,这件事上,他都只能保持沉默。不料,今日竟在此地又遇到了冷汐昀……说起来,他与这位彝国的玫瑰夫人本该是相互处于敌对的立场,然而,这个女子与他并无深仇大怨,况且此地并非战场;眼见着她遇到危险,更有种不得不现身相救的压力,迫使他出剑。
胡思乱想着这些纷杂的心事,也是最近一直赶路、太过疲累的原因,不知不觉间,封无痕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两个男人这边已经没了动静,而远处的冷汐昀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寐。
今夜,她又做了心虚的事:是的,如果封无痕无法顺利取得碧落山顶祭坛上的那根法杖、交给她亲手毁灭,那么第二种结果便是——封无痕将死在碧落山。
那么,此世的“七星”之数便有了空缺,就能够阻止柳千寒实现那个“心愿”了吧?
纵观这七人:“天玑”究竟是谁,她目前还不知;柳千寒她是万万下不了手将他杀死的,何况她自问也没有这个能力;禁凌叶视她如仇敌,想要对她下手,更是万难;她对禁凌雪亏欠太多,也是决计无法下手的;而卡索尔……那个生着一双阴阳妖瞳的男子啊,每当看到他,眼前便总会掠过一些前世的浮光掠影的画面……无论他们曾有过怎样的羁绊也好、陌路也罢,她都不愿下手杀他。
那么,这七人中,除了封无痕之外,就只剩下她自己了。倘若她死了,与她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