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铃叫了护士,袁显思穿好衣服下床,把自己的被子跟袁显奕的长大衣一并盖在睡得像个死人似的弟弟身上,顺手掖好被角。
小护士匆匆忙忙冲进来,还没掀开帘子袁显思就听见她惊呼:“怎么这边也这么冷。”话音方落就听见帘子外面的床位被撞击的声音,然后挺娇小的姑娘抱着一大团被褥穿过帘子冲进来,看见站在床边的袁显思愣了片刻,才把那一大团被褥放在空着的病床上。
“急诊室这边暖气阀门出问题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修好,你们先盖厚点别着凉。”解释嘱咐完,小护士转头看看另一张病床上睡得香甜的袁显奕,再看看眼前听见这个消息还是面无表情的袁显思,打趣一句:“怎么改成你照顾他了,你们俩到底谁住院……唉,他不戴眼镜真分不出来你们谁是谁,我没认错吧?”
“没有。”袁显思摇摇头,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躺一整天就够了,再躺下去他都快睡散架子了。
“大夫说让你观察三天,不过我看你没什么事了。我跟大夫说说下午安排给你复查,没问题的话应该就能出院了。趁着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别影响下午复查。”
交待完,护士细心给他们俩拉好帘子又退了出去。
袁显思坐回床上,他睡醒之后向来很难再睡回笼觉,索性就倚在床头盯着袁显奕发呆。
完全跟小时候一样,袁显奕趴在枕头上睡得好像尸体。为了趴着睡觉的事情杨慧敏没少教训他,可是教训再多遍也没有用,袁显奕这个人总是能睡着睡着就自动自发地趴过去,手臂扒着枕头,整个身体都稍稍弓起来,好像怕谁抢了他的枕头。
如果有人去叫他起床,他就会先把脸整个皱成一团,然后学鸵鸟把脑袋扎进枕头底下,直到被掀了被子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脸颊还会印着针织提花的枕巾上面粗糙的花纹。
这种画面在脑海中的回放让袁显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沧桑起来。他想,这明明是并不算很久以前每天都能看到的情景吧?
可是这个“并不算很久”到底有多久……十年?十五年?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他从回想里拖出来,他盯着熟睡中的袁显奕。就看那个人果然皱起整张脸,痛苦无比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响个不停的手机,翻开屏幕的同时勉强张开眼睛看了一眼,按了某个键子之后把手机又塞回枕头底下,然后趴回枕头上重回梦乡。
袁显思看看表,已经是七点整。
几乎不用多想他就能断定刚刚响的不是短信不是电话,而是闹钟。
这小子八成睡迷糊了吧?
这么想着,他冲过去直接掀被子,哪知道因为室温太低被子被袁显奕揪得死紧,他拉了几次也没有拉动分毫,“显奕,赶紧起来,你不上班了?”
就如他刚才回想的情景,袁显奕皱着脸把脑袋扎进枕头底下,闷闷哼了两声。
“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连人带床扔出去。”
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和枕头底下的袁显奕在这句威胁之后发出相当诡异的哀鸣声,这声音响了很久,他才勉强从枕头底下把脑袋拔出来,声音几乎带点哭腔:“我今天休息……”
袁显思盯着他,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认真说的还是困极了挤出来的托词。
他又不方便直接联系空总方面,无奈之下只能给任少昂打电话求证,结果彼端的任大少爷也还没起。电话是苏语哲接的,袁显思以一百倍的无奈听着彼方苏语哲又骂又耍赖才把任少昂从被窝里拖起来接电话。确认过袁显奕今天确实不需要去上班之后,他看着趴在枕头上睡得昏天黑地的袁显奕,挂断电话恶狠狠叹了一口气。
投胎不慎,交友不慎。
袁显奕醒来的时候,袁显思和任少昂正坐在病床上相谈甚欢。窗外的天色依旧晦暗不清,他爬起来眯起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早上四点一刻还是晚上四点一刻?”
他近视其实已经很严重,现在光线不好又没戴眼镜,那个挂钟在他的视野里就是黑圈套了一块白板,连时针分针在哪里都看的不是很明晰,只能勉强分辨个角度。
袁显思和任少昂转头看他,都是一脸“你终于睡够了”的表情。任少昂鄙视了他足有一分钟,才摸过床头的眼镜给他架上,“看不见就别假装,谁不知道你摘了眼镜跟小瞎子似的,那不是四点一刻那是三点二十。”
“没差多少……就一个钟头……”耙耙自己睡成鸟窝的一头乱发,袁显奕明显还没完全醒过来。他头发不算很短而且发丝柔软,随便用手梳理两下就变成日常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除了镜片后面的眼睛还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上班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典范。”任少昂这句大概是说给袁显思听的,说得确切并且中肯,让袁显奕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医院里平常琐碎的工作太多,尤其他还在一家军方直属医院,如果不打算把闲暇时间都转移来做那些繁琐无聊却又必须完成的工作,就只能争分夺秒。比起这些手术台上倒是更加空闲一些,可是总不能让患者开膛破肚躺在那里等他修心养性……
“好不容易休假,你就不能让我迟钝一会儿?”袁显奕如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如果身后没什么东西催着他动作,他就绝对懒洋洋不肯动弹的人。工作如此,学习如此,生活如此。换句话说,假如没有这么多年杨慧敏在他身后时时的严苛要求,想让他考进医学院然后当个合格的医生,这简直太难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发现,这次他迟钝造成的后果有点严重。洗漱归来看着仍旧自顾自聊天的兄长以及损友,他突然惊叫一声跑去抓手机。
“完了,我忘了给我妈打电话……”万一杨慧敏查岗,或者是韩雷给他父母打过电话,他因为手伤休假然后跑到医院来陪护袁显思的事情就全都暴露了。
任少昂再抬头看他的表情近乎无奈,“我给你们家打过电话了,说你跟我在一块儿。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平静消停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他早就见识过杨慧敏查岗的彪悍架势,帮袁显奕挡驾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扯起谎话来简直轻车熟路。
袁显奕感激涕零一揖到地,“谢任少爷的救命之恩。”
“爱卿免礼平身。”任少昂挥挥手,摸着下巴思量起来,“不过,这么大的恩惠你总得有点表示吧?下礼拜我媳妇儿就考试了,等他考完,金钱豹、水木锦堂、阳光海岸,这仨地方你挑一个咱们表示表示。”
言下之意当然是要袁大夫的钱包再出点血。
袁显奕咬牙,“任少昂我跟你不共戴天。”
损友会面进入状态之后少不了抬杠,任少昂立刻回嘴:“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没一分钟呢你就跟你恩人不共戴天,简直反了你了。把你从你妈手上救下来这简直恩同再造。”
“任少爷我求求你别造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别介,咱们兄弟一场,好歹保你一条命,请客哪有命金贵。”
“不,让我请客我宁可不要命。”
袁显思坐在一边听着,整张脸都发青——投胎不慎,交友不慎,这八个字简直一点都没错。眼看俩人越贫越低龄化,就差脑袋顶着脑袋比谁更穷了,袁显思伸手分开俩人,突然有种“这俩其实还在上小学”的无力感,“都消停点成么?一顿饭你们至于折腾成这样?”
他一发话,袁显奕方才抬杠时的嚣张气焰立刻消失无踪,任少昂趁机打击他:“请顿饭就跟要你命似的,你好歹一个月也能拿上万呢……”还没说完,就被袁显思一巴掌拍回去。
袁显奕恶狠狠瞪着任少昂,碍于袁显思在场只能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要他请客吃饭不如干脆要他的命,这玩意跟他一个月赚多少根本没关系。
“你们俩什么时候能懂事点?”袁显思只觉得现在的状况完全是回到小时候,他这个“哥哥”得负起避免两个弟弟打架的责任来。任少昂虽然脾气比小时候收敛了不少,但是架不住他那张嘴越来越损。更别说袁显奕连小时候唯一的特权——“哭”——都没有了。袁显思无奈叹气,“这顿饭回头我请。”这一句话基本摆平矛盾。
就这么简单被摆平当然是不行的,任少昂试图奋起反抗,“这个不许代打,你这明显是护短。”
“我就护短了怎么着,你敢有意见?”袁显思看他。
任少昂想了想,“……我不敢。”此次反抗遭到残酷镇压,以失败告终。
听见“护短”俩字,袁显奕的人生瞬间充满了希望,可是他还来不及抒发一下对这个希望的赞美,就被端着文件夹进来的小护士打断了思路。
“袁显思的家属……”小护士进来刚扬声喊,就看到洗漱完毕干净整齐坐在袁显思隔壁床上的他,特别暧昧的笑了,“你醒了啊,我还以为得让别人签字呢。”
袁显奕尴尬笑笑,示意她继续说。在医院陪护还睡过去,并且一路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还是快点把话题岔开的好。
“给他排的五点做胃镜,你跟我过去交钱办一下手续,复查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小护士转身往外走,袁显奕赶紧拿了钱包跟上。
一步一步往外走,小护士殷殷切切劝慰:“昨天是加班到后半夜吧?我中午查房想叫你起来,你哥没让。当大夫的工作都挺累,他身体问题也不大,以后再有这样的你就在家里休息,别跑这来熬着,回头身体都该熬坏了……”
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袁显思听见。
“他熬什么了?”袁显思念叨。
从凌晨两点睡到下午三点多,中间暖气停止供暖,护士查房两趟都没能让他有一分一毫清醒的迹象。要是一定说熬,也就是昨天他几乎一夜没睡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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