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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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君三千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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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们顿时叽叽喳喳作鸟兽散。

  张燕拿着巡房记录,依旧看着似乎在散发低气压的袁显奕的背影,“之前我可没看出来他跟他那个叔叔有那么亲近,前几次报病危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关心过。”

  护士长摇头,给她一巴掌让她安心去干活儿。

  出殡那天的天气很晴朗,温度并不很高,八宝山人民公墓灵堂这种里来就比其他地方温度低的屋子里即使挤满了人也还是让人觉得凉嗖嗖的。

  袁显奕想了想,还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这几天一直不是很精神的母亲肩上。

  上了年纪的人在身边有人去世的时候总会触景自伤,尤其这一次走的还是他们的密友。袁显奕扶着母亲,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

  此时袁显思自灵堂外健步如飞走来,身上的军装照旧整齐干净。他看也不看显奕一眼,只是沉默地搀扶起袁安,一家四口慢慢朝遗像走去。

  黑白照片里的任道远看起来还是很久以前穿着军装的样子,大约是后来病得太久太虚弱,没能来得及再去拍新的照片。袁显奕记得,任少昂跟他吵崩之前,他一直是这副精神矍铄的模样,只是偶尔会面带愁容。自从任少昂与他决裂离家,他就以相当惊人的速度衰老下去了。

  “我联系过少昂了。”袁显思突然小声说,引得袁安跟杨慧敏都转头去看他,“少连劝不动,我去见过他了,他今天会来的。”

  没人答话。

  杨慧敏和袁安总也不太理会这个长子,这会儿没有甩手让他走人已经是卖着任道远的面子。袁显奕抿着嘴,一口气憋在胸间也不想说什么——本来劝任少昂这件事,应该是他去做,论交情论亲密度这世界上跟任少昂最亲近的朋友应该是他。现在是他的哥哥去抢了这件差事,或者说是因为他没做所以被越俎代庖,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在别扭的究竟是他跟任少昂的交情情还是他对袁显思的感情。

  又或者……两者皆有?

  出殡送葬的仪式按部就班进行。到了中途,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任少昂终于到场,还带着苏语哲。原本肃然一片的灵堂里顿时炸锅,千百种议论的声音融汇到一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一片嗡嗡嗡里,就听任少昂丢下一句“我把你儿媳妇带来给你看一眼,看完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别当我爸”鞠了躬转身走人。

  这下灵堂里更是翻了天,杨慧敏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袁显奕赶忙扶着母亲到一旁找地方坐下。袁安倒是摆出很淡然的表情,安慰妻子:“少昂从小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孩子,他能回来就不容易,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他亲爹死了,他说这种混账话,还带个男人回来,他……”杨慧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总比他不回来强。”袁安暗自叹息,“少昂受了多大委屈,别人不知道,我们难道不知道?”

  杨慧敏扶在袁显奕胳膊上的手突然握紧了。袁显奕轻轻抽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袁安这几句话虽然言者无心,杨慧敏却是听者有意,袁显思在这个家里曾经受过的委屈,半点也不比任少昂少。

  虽然没有人说,但是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只是这个结越团越大,到现在也找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一家四口的气氛顿时阴沉得有些诡异。到葬礼结束,袁显思抬腕看了看表,放开了扶着袁安的手,“爸妈,我晚上的飞机回济南,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从军区请假出来确实不容易,袁安也不多做挽留,只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杨慧敏则是连理都不理会长子,找些身边认识的人闲聊,言谈间不乏对任少昂的不满与责骂。

  袁显思离去的脚步稍显匆忙,看在袁显奕的眼睛里就带了些逃离的意味。让父母在原地稍等,袁显奕追上去,一路追出人民公墓跟着兄长一同上了地铁。

  此时已经是晚高峰,地铁一号线上的人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同时挤进同一车厢里,连呼吸都觉得局促。袁显思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弟弟一直跟在身后,高大身体倚着栏杆,“你跟着我干嘛,不用送爸妈回家了?”

  “哥……”憋了片刻,硬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袁显奕扶着身边的栏杆,越过兄长肩上的肩章看他隐约是转回一些角度的侧脸。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线条冷静,是在军营里打磨了近十年的硬挺刚直。他又迟疑片刻,终于问出口:“哥,你不能回北京么?”

  袁显思稍侧过身,只回复他一句:“你自己也是军人,你应该明白。”

  军人要去哪里,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他当初选了这条路,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矛盾纠结。这么简单的道理,同样出身军人世家的袁显奕应该明白。

  也就是说,他不能,也不会回北京。除非,有命令。

  听出回答里根本不容质疑的拒绝,袁显奕默默点头。恰好这时地铁到站,他随着下车的人流被挤出车厢,目送兄长被上车的人流挤到车厢中间被人群淹没。

  如果能重新给我十年……不,十五年……他脑海中突然闪现这样的念头。如果能重新给他十五年的时间,也许,他们这个家,他们兄弟,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第五章

  翌日上班,袁显奕就像突然复活了似的照旧扯贫八卦,仗着一张帅脸跟新来的小姑娘们打成一片,连患者跟陪床的家属都没逃过他的魔掌。张燕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袁大夫,您是魂儿去冥王星旅游了一圈还是怎么的,精神频道切换太快我们真适应不了。”

  前两天还阴沉得好像什么正人君子,今天怎么又变回流氓了?

  “人有旦夕祸福,谁没个死的时候呢?”袁显奕倚住护士站的桌边站着,脸上红得几乎发光,嬉皮笑脸说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内科赵主任女儿那小男朋友,原来不是比我还混蛋么,这两天也人模狗样了,你不能歧视咱们。谁说冥王星来的没人权来着……”

  张燕惊诧地瞪大眼睛看他,抬手招呼正路过的林凡,“林大夫,您看一眼他是不是魔怔了,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风马牛不相及。”

  “癔症得送精神科,我是外科大夫。”林凡应了声,放下手边的东西只看了袁显奕一眼,脸色立刻变了,伸手就往他额头摸,“脸这么红,你是发烧跟这说胡话呢?”

  “谁发烧了,你别瞎扯……”袁显奕往侧一躲,却没能躲开。

  林凡轻轻松松一探手,架着他胳膊就摁在墙上直接卡着脖子摸体温,“躲什么躲,大学时候我擒拿是满分,你躲得开么?”

  护士站里立刻有人高呼“林大夫你好帅啊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瞬间又被“等你老公这么摁你的时候你就不喊帅了”打压下去。

  林凡摁着袁显奕的胳膊,眉头皱的死紧,朝张燕喊:“让个地方给他试表,身上都烫手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袁显奕摁进护士站里量体温,最后是护士长过来拔出体温表,“三十九度都出去了,袁大夫你还能在这上班挺坚强的嘛。”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开始扒袁显奕身上的白大褂,“赶紧给他换衣服送回家。幸亏这会儿没有疫情通知,不然就得把你隔离咯。”

  “我没事……你们敢不扒我裤子么……我自己走……我打车回去……”

  被林凡塞进出租车里,又抻着脖子弹出来叮嘱了一句“帮我问问这回打车给报销么”,袁显奕才算安稳坐下准备回家。司机师傅车子刚起步,他搓搓胳膊缩了缩肩膀,“师傅能把空调关了么,有点冷。”

  司机回头,“今儿阴天降温,我没开空调啊。您这是发烧呢吧?”

  “那是我烧的出毛病了,您甭理我。”说完仰躺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头晕脑胀。

  晕晕乎乎间耳边依稀回响起护士站那群小姑娘刚才东拉西扯,说他发烧是昨天出殡时候撞鬼了,阴气侵身得找个庙拜拜才成。又说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都有点阳气不足,一看就知道是个容易撞鬼的体质,男戴观音女戴佛赶紧去求一个挂脖子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脑子的封建迷信。老子是党员,根正苗红的三代老革命家,死人见得比你们认识的活人都多,哪能撞鬼呢……”

  听见他神神叨叨的念,司机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也缩了缩肩膀。

  回到住处,空荡荡的房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冰箱里是空的,被杂物掩埋的桌子上还扔着半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剩的矿泉水。袁显奕随手摸出两片退烧药吃下,把自己扔到床上。

  口袋里的手机滑出来,他捏着手机按下重拨键。

  电话很快接通,彼方任少昂的声音有些模糊,“显奕?怎么想起给哥哥打电话?不上班了?”

  “你在哪呢?”通话质量这么不好,明显不是他会常去的地方。

  “昆明,跟我媳妇儿过暑假。来吗?哥哥给你掏机票钱。”任少昂笑得没心没肺,完全听不出来是昨天才参加了亲爹葬礼的模样。

  “不打扰你们夫妻生活了,您就接着败家吧……”笑骂一声切断通话,袁显奕仰躺在床上,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烫,整个人都好像跌进棉花里,全身酸软发疼动弹不得。他大学时候曾经因为流感差点送命,到现在也还留着一旦高烧就会肺炎的后遗症。

  得吃点东西,然后吃消炎药,他想。

  可是冰箱是空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好像是吧。上次去超市买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

  躺了片刻,他又想:他这三十来年,到底干什么了?跟他相似年纪的几个人,袁显思现在在军区活得有模有样,肩章上少校的军衔已经顶了很久,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中校;任少昂原本在北京城混日子,现在也恋爱滋润去了,说是过暑假,其实根本是渡蜜月;林凡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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