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作者:宫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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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作者:宫前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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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护士回了监护,对我们说:“原来那个人还是个吸毒的,连警察都认识他。”
我吃一惊:“吸毒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们一般不是总在急诊转么?”倒是经常听急诊和肿瘤科医生说起有吸毒的人去他们那游荡,缠着开吗啡杜冷丁过瘾,可还从没在妇产科病房见过这号人。
一个护士搭腔:“他问小蔡要镇痛泵,小蔡说没有他就扇了小蔡耳光。是为了里边的药吧。”
我心想,这类人好神通广大,算盘都打到这里来了。他是以为干妇产科的都是女医生,更容易被胁迫么?真是侥幸没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万安亲自端了治疗盘过来给我清理嘴角的伤,动作轻柔。我仰着脸,任他用酒精棉球擦擦涂涂。疼是真疼,不过有好多年没享受过这待遇了,自从进了医学院,这类小伤小病都是自己收拾,鲜少有人会伸手帮忙,更别提直接代劳了。
“谢谢。”我想冲他笑笑,可一笑嘴疼得厉害。
“别笑了,你不疼啊。”他对于自己的失手垂头丧气。
清创完,他仔细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大碍,从监护冰箱里找了个冰袋出来,用治疗巾包了递给我冷敷。
“万安,不是我说你,别有事没事总动手,学生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是能打,谁也不怕。可她们都能和你一样?多想点办法斗智斗勇么,你看我这么不声不响的免于冲突不是也挺好?”我忍着嘴疼喋喋不休。
沈万安说:“今天是运气好,闹事的人在警察那挂着号警察才管。要是换个普通人,他们才不会给小蔡主持公道,顶多赔礼道歉了事。再么就是咱们院里给发个二百块钱的委屈奖,还不够恶心人的。我真想给发明这个奖的人摔两百块,一顿抽死他!”
他说的真是实情,遇上因为医患纠纷殴打医护人员而报警的,警察出勤一般都不会太迅速——谁让你医院有自己的保安呢是吧。而且就算医护人员被打了,不管伤情如何,一律都是不疼不痒的赔礼道歉了事。只要不再继续影响治安,他们会很高效的离开,绝不多逗留。就算闹到法院起诉人身伤害,我还真没见过有哪次判打人家属给被打的医护人员赔钱的。
但是要劝沈万安总不能说这些,他今天这明显已经防卫过当了。警察真计较起来,他要吃亏的。
“是,你说的都对。可她们一群姑娘家的,你鼓励她们向你学习和人动粗?她们不挨打才怪。得做个榜样教教她们别的办法哎。”
沈万安低头不吭声,也不知道他打算不打算听我的劝。
我用冰袋捂着脸站起来:“行了,我得回我那边了。这会儿我那只有一个实习的小丫头守摊。”
沈万安忽然指指后门:“从那边走。让人看见你从监护大门出去就穿帮了。”
我一愣,嘿嘿笑出来,然后疼得咝咝抽气。他还记着刚才我使的花招呢啊。

第二天起来,我的半边脸肿成了包子。还要和病人家属不停的谈话,疼得都想找块芬太尼给自己往脸上贴一张。主任看见,开恩赦免了我,找人替我谈,然后赏了我一天病假,本来该我去的手术她都亲自替我上。刚巧轮上的病人们听了消息欢天喜地,旁边床上轮不着的嫉妒得眼都红了。我看见了之后只有暗笑,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回到家洗过澡,发现有个未接来电,号码是吴南舟的。有些日子没联络了,我很意外他会找我。回过去电话,寒暄了几句后他问我:“你下个月7号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个人肯定没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排班。”
“那能不能找个人换一下?我想请你来给我当伴郎。”他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涩。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离婚几个月啊,他动作好快,都已经找到下家了。
“新嫂子是哪的?”我想,顺着一般规律,应该是问他这一句吧。可是我想问的其实是:‘她对你好吗?’
“才认识不久,是我这边新单位的护士。”他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意,听上去终于有了幸福的味道。
“恭喜恭喜!我一定到,需要我做什么你提前联系我。”我应着,强笑,脸疼得钻心。
放下电话,我捧着脸长出一口气坐倒在沙发里。
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我所希望的仅仅是这两条平行线能无限延长。现在看起来是奢望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以前或许有过不计其数的机会在科里一起厮混,而这一晚之后,想与他单独共处委实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借口了,我甚至不可能再和他一起在科室女医生们的共同声讨中去阳台抽支烟。
命里无时莫强求。
莫强求。


戊子年十一月初十   大雪
转眼就到了吴南舟迎娶新娘的好日子。提前查天气预报说要下雪,我隐约觉得到时候恐怕不会很顺利。
之前他和新娘约了我和伴娘碰头吃饭,安排婚礼仪式的诸多事项。他认认真真事无巨细的一件件过,我却很不敬业的分出一半精神来着意观察他新找的小媳妇。这姑娘小他很多,在他身边看着简直像他的学生。她总是用崇拜而甜蜜的目光追随着吴南舟的一举一动,仿佛仰视着自己的神祗,还时不时像只猫一样黏着吴南舟撒娇,在吴的怀里蹭来蹭去,一点也不避忌有外人在场。吴南舟宠溺的一会儿拍拍小姑娘的头,一会儿捏捏小姑娘的脸。看他爱怜的望着妻子,我不由得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吴南舟也算苦尽甘来了,他原先那个刚愎自用的老婆,这辈子都不会顺着他唱随往还,他应该是从新妻子的目光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宽慰和自信,真正享受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我由衷的替他高兴。
可是我也暗暗替他担忧。
吴南舟刚到新单位不久,立足未稳,朋友圈子熟人关系全要从头经营,这个时候宴请这么多新单位的同事,其实并不合适。风光大办,他未婚妻必然是开心的了,可一旦招呼不周,他就会得罪一大批新单位的同事,从而影响他往后的工作。而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悉这么多新单位的新面孔,个个招呼得周到。
况且,他手头那点积蓄也已经在调动的过程中消耗殆尽。这时候结婚,大摆筵席几十桌,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凑来的这笔钱。
为了他的未婚妻,他真是倾尽所有。
问题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是这样一种状况:天真可爱的年轻姑娘,遇见成熟稳重的谦谦君子,难免动心。于是怀揣着美好憧憬托付终身,期待完美幸福的婚姻生活。可是没人提醒她,过日子不是念童话故事,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她自此是为人妻为人母,要与丈夫相互扶持着在困境□□同扛起一个家。旁人会以一个成熟女人的标准来要求她,不会再有人原谅她的少不更事。风光出嫁后,她要被迫承担婚礼的亏空所带来的困窘。而这样的落差,足以摧毁她对婚姻生活的信心,把她变成一个怨妇。
旁观者清,这些事我看得远比吴南舟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起。他正在兴头上,欢欢喜喜准备开始新生活,不能兜头盖脸的泼他冷水。我唯有祈祷,他遇到的是一个明事理会持家的女人,能与他携手白头。

到了婚礼这天,天空从一早就是铅灰色,泛着黄。九点钟左右雪片开始纷纷扬扬撒下来,越下越大,路上渐渐变得滑湿难行。
幼年时听家乡的老人讲,嫁娶当日看天,遇见晴天男人当家,遇见阴天女人当家。看今天这鬼天气,吴南舟这辈子怕是注定要当个妻管严了。
时辰到了。我陪着吴南舟上车,另有人帮忙提了四样礼,车队浩浩荡荡奔赴新娘家。之后就是砸门抢亲、上礼下楼、放炮出门、游街示众……一切都还算顺利,我和伴娘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眼看就要到新房了,车队突然一个急停。伴娘没坐稳惊叫一声一头栽在前边座位上。我扶她起来,往外看去,只见吴南舟下了车在和什么人推推搡桑。
出状况了!我连忙跳下车。
那是吴南舟的儿子吴皓,拦在头车前!
我跑过去,发现头车的挡风玻璃上全是腥臭的血,引擎盖上和地上到处都是沾着血污的玻璃瓶碴子。不知道吴皓从哪里弄来这么大一罐子血,装在玻璃瓶里砸在了头车的挡风玻璃上,真是晦气到家了。吴皓正红着两眼站在车前指着车里的新娘骂狐狸精,听上去这应该是吴南舟前妻的口吻。小孩子不能理解自己老爸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要他和他的妈妈了,正义正辞严的质问吴南舟。吴南舟方寸大乱,冬月天里急得满头是汗,拦在歇斯底里的儿子和眼圈通红的未婚妻之间,既不能委屈了儿子,又不能怠慢了未婚妻,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上前就抽了吴皓一巴掌。
小孩被打傻了。吴南舟心疼得一哆嗦,上前要拉我,被我一把推开。
我问吴皓:“是你妈给了你这一罐子臭血出主意让你来闹的是吧?你也不想想平时你妈是怎么对你和你爸的,你就乖乖给她当枪使?”
吴皓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冲我嗷的一嗓子:“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你‘家’?你那也叫‘家’?你爸被当畜生使唤的时候你就觉得那是‘家’了?你妈抓烂你爸脸那会儿你躲在哪呢?你爸想换个活法了你怎么就知道蹦出来了?!”
“李云海你算老几要你来指手画脚?”小孩子居然一口就能叫出我的名字来,也不枉我在他□□岁时就带着他在科里玩。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不自己来这拦路却要你出头吗?因为她知道你爸最心疼的是你,只有你才能伤得了你爸的心。还因为她要顾着她自己的脸面,不愿意让人说她是泼妇。可她一点也不心疼你,宁可你来丢这个人也要让你爸难堪。”
吴皓噎住了,半晌不说话。
方才说的这些他其实心知肚明却下意识的选择逃避。母亲不爱他,只拿他当成报复工具,父亲爱他,却撇下了他要和别的女人一起生活,他无所适从也不能接受。我捡他的最痛处,往上一把一把的揉盐,为得就是让他清醒,让他崩溃,让他没有力量再借以支撑,说到底,为的是让他不能阻止这场婚礼。我经历过这孩子现在经历的一切,现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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