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作者:宫前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明天作者:宫前水-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生活经历的种种不顺遂教会我如何去感知幸福。而所谓幸福,大概就是这么不期然而至。

乙丑年三月初六   愚人节   晴
前天门诊收住院了一个胎盘前置的高龄产妇打算择期手术,今天和她丈夫谈手术风险签知情同意书。谈完风险签过字,她丈夫犹豫着问我:“医生,请问吴南舟吴医生什么时候在?”
“你找吴医生有事?”
“之前我爱人看妇科的时候一直挂他的号,能怀上这个孩子全靠他给调理的好,我想向他道声谢。”
“吴医生前阵子工作调动走了,不过我会把话给他带到的。”我笑着应下来,苦涩的想:像吴南舟这样的好医生,对哪个病人都足够好,唯独不知道他对自己好不好。
“那谢谢您!”病人家属沉吟了一下又问,“李医生,您是他亲戚么?”
我很意外:“为什么这样说?”
病人家属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猜错了您别介意啊。我们看了这么多医生,就觉得您和吴医生的风格真像。您两位又在同一家医院……我瞎猜的,您别介意您别介意。”
“当然不会。他是我带教老师。”
家属了然的“哦——”了一声,不住的点着头出了医生办公室。
思念总在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杀一个回马枪,让人措手不及。
忽然之间心痛不已。
听到病人这样的评价,心里同时充塞满甜美和酸楚,这两种感情都是如此的炽烈滚烫,任何一种都可以焚毁我辛辛苦苦维护的平静。
自从认识了吴南舟,我一直以成为一名他那样的医生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被人说我像他,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可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和吴南舟联系了,完全的渺无音讯。繁重的工作能帮我暂时忘记他,可是一旦闲下来一点点,我常常会为一个相似的身影、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声音,刹那间黯然。
有些事情,绝口不提,并不表示它不存在。
曾以为他再婚后我就可以从此不想不叹了,然而本以为在数日前就已遗忘的一个梦,竟在此刻拨开幔帐跃出脑海,犹如当头一棒。
在梦境之中,没有了对自我道德的约束,想见他这个事实被放大到无所遁行。
梦中的我,静守于高岗之上,似乎知道他要经过此地。
下一刻他就轻快的走过我身旁,一无所知的快乐着向前去。
没打算叫住他,也不打算让他知晓我在此处。看他这样快乐轻松着渐行渐远,其实没什么不好。我枯坐着,望着他的方向。
血像沸滚的岩浆在后脑涌流,随着脉搏胀得钝痛,好像下一刻就要炸裂开一般。我却像曾经多少次一样,绝望又平静的坐着,就这么坐着。
望着他,盼他能回头。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转身来,直直的望向我。
距离如此的远,远得我无法看清他的脸他的表情,我却知道他当真看见了我,从此有所知晓。
接着,他返转身去继续向前走。
若他就这样消失在我视野中,我便能释然、放下。
但他却又一次站定,转身望向我。
又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三五步便是长久的一个回望,似诀别,而依依不舍,似留恋,又有着浓重的哀伤。
梦中是如此的压抑,与现实中一般无二让人窒息。
想念他是必然,可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了。我所在意的,他未必放在心上;我所留恋的,他未必记得。
我拿出手机给吴南舟拨过去想告诉他有个病人感激他的悉心诊治,却在电话接通前按下了挂断键。他其实不需要这通电话,他一直都是如此尽心的待他的每一位病人,他晓得他所有的病人都会念他的好,走到哪里都会有病人惦念他。
我如今畏惧他的声音,想问候,却无端觉得害怕。所谓近情情怯。离得越近,越怕给他带来困扰带来伤害,越怕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种默契和依靠一去不返。
于是宁可不听不看,抱残守缺。离得远远的,反而能毫无阻碍的想念。这对我来说,已经可以借以支撑前行。
我写着病历,敲着敲着键盘就停下来对着屏幕走神儿。旁人当我是在斟酌措辞,只有沈万安看出来我心不在焉。他戳了戳我,递烟过来。我回过神接下,和他到阳台去放毒。
“想吴老师了吧?”他叼着烟,望着湛蓝的天,并不看我。
他真够敏锐的。
“想肯定想,这么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在新单位混得怎么样。他那个老好人脾气,被人顶撞了也就是笑笑而已,连句狠话都不会说。”与其矢口否认,不如坦坦荡荡的认下来,反而不容易惹人误会。
“人家有自己的小日子过,你别恋恋不舍的了。”沈万安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我觉得背上的汗毛都乍起来了。这家伙最近和我走得太近,什么心思都快被他看穿了。
“万安,怎么说他也带过你,难道你一点也不想?”
沈万安笑了:“吴老师对谁都好,对我也不例外。可我宁愿他别留恋这儿。人都应该往前看,如果他总想着咱们,说明他在那边混得不好。所以我宁可他把咱们这帮老伙计都扔到脑后勺。”
这道理我也懂得,只是被他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我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怎么大家都知道向前看向前走,如此现实如此功利,无论遇到什么都可以潇洒的放开手,恋旧的就没一个呢。
“万安,你为什么不肯向前看走那一步?”
是时候该碰碰他的禁区了,这是第一次和沈万安聊到这个话题。他几乎已经看明白了我所有的秘密,如果要继续相处下去,那么需要交换秘密达成某种契约。如果他不打算说明自己,我只好请他离开我的生活。
他不说话,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风从我们身边穿过,撩动他雪白的衣角,反射着阳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过别人?”他忽然转头盯着我说,“你以为我就那么认死理,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我最近在追求你难道你没发现?”
我的嘴张成了O型!
做好了两手准备要听他陈述自己的血泪史或者编造敷衍的借口,结果竟是这样一句天雷,把我轰得魂飞魄散!
他的脸逆着光,一切表情都隐藏在阴影里。
就在我眯着眼睛试图辨认他的眼神时,他忽然笑逐颜开:“愚人节快乐!吓着了吧?!哈哈哈哈”
我没笑。这玩笑根本不好笑,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是谁发明了这个无聊的节日,让人可以堂而皇之的戏弄他人换取自己的开心?
“你再这样就从我房子里滚出去。”我冷淡的下了逐客令,扔掉烟头转身离开阳台离开沈万安。
沈万安的烟还没抽完,我离开时他仍然呆在阳台上,不道歉也不挽留。
我想我还是早点翻悔,有空了再去陈寿那转转。 毕竟和他往来,只有肉体的欢愉,不会有心灵的伤害。

晚上我值产科三线班,沈万安轮休。
感谢老天爷,晚上科里忙得像开了锅,让我没有一丁点心思去多想白天的儿女情长。
三个早产的破了羊水排着队从急诊收进来,其中两个都是脐绕颈两圈半,必须上台剖宫产。我分身乏术,让护士叫了备班医生韦晓霞,两个人各自忙到一点多才一起出手术室。
在更衣室换下了手术服,瞥见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上有十三个未接来电——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沈万安。
他明知今天我值班,难道不能打科里电话问问我有没有在手术?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我工作时用私事来打扰我,再加上白天的事情这会儿又回想起来,我很不痛快的拨回去。
“沈万安你有什么事?”
“你好,李云海先生是吧?”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我不认识。
“我是,你哪位?什么事?”我有点儿没好气。
“这是省二院急诊科。你朋友在我们这抢救,说让联系你。我们只好先通知你,看能不能找到他家里人。”
“出了什么事?”我惊得差点把电话掉地上。
“刀刺伤,血气胸,肺挫裂伤,正准备放引流管,具体情况等你来了再说吧。”这姑娘利索泼辣,应该是个急诊室的护士。
“先抢救!费用等我过去就给补!别耽误了!我马上就到!”我夹着电话飞快的套衣服。
“医生已经在抢救了。请尽快过来。”
电话挂断了,我脑子完全是懵的。半天才想起刚才那姑娘说“省二院急诊科”?
二院除了吴南舟没别的熟人,我想也没想就拨通了他的电话。听说是沈万安出了事,吴南舟立刻给二院急诊科打了电话过去,请当班医生帮忙多关照,然后他说他马上过去。
冲出手术楼的时候我始终在想:我算沈万安的什么人?这个求助电话为什么会打给我?

赶到二院的时候,吴南舟已经先我一步到抢救室了。推开抢救室的门,我看见吴南舟正在给沈万安做胸穿。
沈万安顶着死人一样白的一张脸靠坐在床上,身上接着心电监护手上套着脉氧夹,看见我进来,居然还能笑。
“你TM招惹谁了?!给自己惹这么大一场横祸!”见他满不在乎,我愤怒的吼出来,真想扑上去暴打他一顿。
吴南舟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说:“小李子你出去等着。”
我攥紧了拳头扭头出门,坐在抢救室门口一堆病人家属中,焦躁等待。
交给吴南舟做胸穿引流,其实是最放心的。记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他在给一个病人做后穹窿穿刺检查,给我们几个实习生做示范讲解。那双手灵巧又有力,控制着每一个步骤清晰利落,由不得人不折服。这些年跟他共同上过这么多台手术,早对他的技术心悦诚服,刚才看见他戴无菌手套,更是一眼就辨认出他的手法习惯,油然而生一种信赖。
只是在抢救室外徘徊等待,其过程的漫长让我不堪忍受,这简直就是精神拷打。以前总觉得一个简单的胸穿是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病人家属实在犯不上为此提心吊胆。今天换沈万安躺在床上,一想到那根拇指粗的管子要捅进他胸腔里去一直放着,胸口就像被猛拧了一把,浑身冷汗。我央求护士取沈万安的胸片给我看看,结果拿了胸片过来,看见片子上大约二分之一个左肺都已经被明亮的白影所取代,我突然觉得嘴里异常干渴。
急诊医生出来叫沈万安的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