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作者:宫前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明天作者:宫前水-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外边有脚步声渐近,他不得已放开了我,却仍然贴得极紧,醉眼迷离的看着我说:“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当年在学校你处处躲着我,我总是想不明白。这些年在这个行当里,什么场面都见过了,才转过这个弯来。晚上我陪你好不好?让你一尝夙愿。”
我不寒而栗。
手段真高强啊付一鸣!昨夜玩过女人,今晚想换个口味么?
是的,早十年我日思夜想的不过就是这个人的这么一个吻。可如今这同一个人,用这样轻率的态度,玩笑一样邀请我上床,甚至安排好了房间等着我,我体会到的不是如愿以偿的满足而是彻头彻尾的幻灭。

晚宴结束后,付一鸣还要送几个行政部门的领导,一时抽不得身。我浑浑噩噩逃出酒店,外套落在酒店房间里,又哪还敢返回去取。幸亏钥匙钱包手机都随身揣着,那外套我已经不打算要了。
今天喝这两口,头重脚轻,不能开车,自己的车就先扔在了酒店。地铁关了,出租又拦不到,所以只能坐公交。我仗着酒力尚在,胸怀尚暖,穿着单衣硬扛着这十一月的天气往家走。车窗外灯火阑珊,却没有一盏属于我。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乌压压的人头,一张张的脸孔,于我却没有任何意义。眼前全是付一鸣的影子,耳中全是付一鸣的声音,口鼻间却都是酒精糜烂的香气。心里像堵了团破败的烂棉絮,又空又闷。坐在最后一排,冷风从关不严的窗缝灌进来,双眼被吹得酸涩不堪。
面具戴得太久,久得自己都忘了该怎么摘。而经由今天这一切,彻底撕开那一层遮羞布,把最难堪的事实摆在了我俩之间。往后,我不会再想念他,他也不会再来招惹我,从此两相陌路。
这样真好。
风吹得我透心凉。路过曼哈顿酒吧时,已经快冻毙了。情知在这种心境缭乱的状态下进夜店很危险,却还是贪图店里那份暖意下了车。
喝一杯暖和一下而已。我自欺欺人的想。
老板陈寿今天在店里,本来在吧台外面坐着,看见我推门进来,亲自上手调了一杯酒推给我。
“你还好啊?”他见面就问这一句。
他大概能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能有多不好。”我啜饮着随口应,脸很僵。
他手艺真不赖,调出来的东西味道清爽劲儿却够足,一口下去胃里就火热的烧起来,正是我所期盼的温暖。
“你还好啊?”他还是问这一句。
忽然间心里的壁垒垮下来,我闭眼苦笑:“又能有多好。”
他看看我,不再多说。
这个圈子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碰触的旧伤口,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或是一段情,多多少少,深深浅浅,渗着血,滴着血,淌着血,条条伤口痛入肺腑。陈寿经营着风月场,见得太多了。他是聪明人,知道哪些客人需要找人倾诉,哪些客人是要独处。据说他和各种人上床,却从不涉及别人的隐私,无论职业、真名等等,他都只字不提。
“晚上还有事没?”他问。
我摇摇头,感觉店里的温度正一丝一丝慢慢拔掉缠住我的寒气,唯独胸口深处有个地方一直是凉的。
“等我一下。”他去后边穿好大衣出来,迅速和店伙计小梁交代了几句,然后捞起我,“跟我走。”
想拒绝,但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
我心力交瘁,急需强烈的刺激来忘却今天这一切。

丁亥年九月十四   霜降   晴
又是个好天气,可惜乏的没有力气出去走走。我窝在值班室里看着从厚窗帘缝透进来的一缕金黄,抵抗昨天后半夜急诊手术下来后残存在皮囊里的倦意。
手机猝然响起,这种预先没有知会的电话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一直单身的我没有老婆孩子做借口,所以长期以来,科里这些女士们已经习惯了我随叫随到随时供差遣。我满以为是自己科室又有人有什么事要找我顶缸,可看了号码,发现居然是陌生的。
接通后电话里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嘲笑声:“云海,你小子又当睡美人呢吧!还没起呢是不是?”
“王鹏?”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有了精神,“你回来了?”
这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八年前从市一院去日本留学深造,看样子是学成归来了。
“老子回来祸害花姑娘滴干活!晚上出来喝酒不?”
他电话打了不下十个,可答应出来的除了我没有别人。大家不是要在家里带孩子陪老婆,就是在科里轮值二线班。
两个人能聚也好,晚上约在老地方老时间。
一见面他就开骂:“这帮没叽吧的,宋麟、廖威、赵志坚全tm不仗义!一个都不肯出来!老子回来容易么……”
我赶紧截住他话头:“你又不是没上过班,不知道咱们这行当没个公休节假。”
“哥儿几个确实是皮实耐操!可凡事要适度嘛,接客太频繁当心铁杵磨成针!”他没一句话不和下三路有关联。
“你好几年不接客了,看着人家门庭若市,各种羡慕嫉妒恨是吧?放心,你这次深造回来,好歹也算色艺双绝了,你们科鸨儿肯定让你挂头牌。等你回去,有接不完的客等着呢。”
他搓搓手,大概是想起原先在科里上班时的忙碌,心有余悸,连忙改口:“我这不是回来给党国卖命来了么,不差这一两天的。让我先攒点原材料,才能一柱擎天么。”
“不干泌外还真是亏了你了,满嘴都是海绵体。”我倒上满满两杯白酒,端一杯一仰而尽,“废话少说,先干为敬,兄弟给你接风了!”
他捞起另一杯豪爽的一口吞掉。然后抹着呛出来的眼泪捶我:“靠!你存心整我……”
他的身高体重家世成绩一直都是我们宿舍的头牌,唯独酒量,是我们找寻心理平衡的砝码。我哈哈大笑。
三杯酒下肚,自然而然的就扯到了家里。他有桩伤心事我们都知道,却从来不敢提。去日本留学前他本来有个老婆,是他的青梅竹马,结果学没上到一半,老婆就不是老婆了。那极品婆娘租了个面貌像他的人学会了他的签名,拿户口本重新办了个他的身份证冒充他去民政离了婚,之后还扫描了离婚证发电子邮件通知给他。他受了很大刺激,可仍然念念不忘那个女人,始终希望能破镜重圆。学业中途,他从日本跑回来很多次,希望能挽回这段婚姻,却终于是徒劳,据说去年他前妻已经和一个富商在墨尔本定居了。
那阵子他回国经常叫人出来喝酒,每次喝,他必然是最先喝倒的那一个。喝醉了就抱身边人喊他老婆小名,拉都拉不开。这也就是为什么没人再愿和他出来的缘由。他这会儿一杯接一杯的倒酒进喉咙,八成又在暗自难过了。得赶紧让他从这个情绪里出来,哪怕和他打一架呢。
我突然问:“想不想再找一个?”
明显是一脚踩进雷区了。他红了眼瞪我,像头上顶着个嗞嗞冒烟的引信。
我瞪回去:“看什么看,你再看我也变不成个女的。你不找媳妇,你妈就老来烦我,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劝你!”
“你不也没结婚么。”他居然和我犟嘴。
“可我没爹妈烦我啊”我摆出一贯装扮的花心情圣姿态,打压他守身如玉的信念,“再说我还成天领人回家解决生理需求呢。你呐?当几年和尚了?难不成打算为你前妻做一辈子鳏夫?小心变成萎哥。”
他没词了。憋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管好你自己的裤裆吧。”
这货说话真难听!我撇撇嘴:“是,您批评的是!我得抓牢我的裤腰带,别哪天惹上花柳还得去烦劳您老人家。您那裤裆里守的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国之栋梁呢,好好留着货卖识家,啊?”
他见我口气不对,觉出自己话说重了,软下来往回找补:“我妈老糊涂了,下次别接她电话。相亲什么的实在没状态,你不能把兄弟往火坑里推吧”
“哼,有人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祸害花姑娘,我还真当他想开了。”我没好气。
“哎,你呢?凭你这条件,祸害了不少了吧?”他贼笑嘻嘻的试着转移话题。
我不想提我自己的闹心事,那根本就不能宣之于口。他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是知道了,能不能接受还在其次,他一定更光明正大的不找老婆了。想想也是,我有什么资格劝别人呢?王鹏的老妈找我去劝他结婚过正常日子,真是莫大的讽刺。
“咱还是聊点别的吧。”我很配合的换话题。
于是就聊他在海外的见闻,聊他在日本的学业,聊国内这两年医疗环境的恶化,聊他们院里的人事变动,最后聊到了大学的同窗们。
这其实是我最不愿接触的话题。因为说到老同学,就必然会提到同宿舍的那几个老伙计,也就必然会提到“他”。
“哎,不知道付一鸣现在在哪卖身啊?前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他好像去了上海一家外企。”
我心头忽然猛一揪。尽管事先有了防备,但听到他的名字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心如止水。
“不知道”我干巴巴的答。
“你倒底和他有什么仇啊??从上学时候起就这样,一提到他瞧你那脸吊得。”
“八字不合,你少提他。”
“好好好!怕了你了。”王鹏抬了抬眉毛,“咱再继续换个话题哈……”
由于我刻意的疏远,全班人都知道如果我和付一鸣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气场一定会变得十分诡异。又因为付一鸣一直对我为什么总是针对他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他什么时候无心得罪过我而不自知。没有人知道,付一鸣始终是深埋在我心中的一个特殊的存在,也是一切疼痛的根源。但我固执的认为,与其进一步,剖白心迹后被厌恶,还不如从来就没开始过。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接受了我的感情,愿意和我共度此生,那他需要从此经历的坎坷将远远大于我。
我父母缘薄。早些年爹妈离异后,他们很快各自又有了自己的新家庭新伴侣,我则彻底成了他们失败婚姻抹不去的见证,他们都不愿面对。两方老人的家就成了寄养我的去处,父母甚至懒于过问我的生存需求,早就由得我自生自灭,又哪里会管我是直是弯。所以我走什么样的路都不会有来自亲人的阻力。付一鸣与我的生长环境则是完完全全的天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