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越本想和爸妈多聊一会儿把事情搞清楚,不过医生说他刚醒来还是要静养。
于是余越吃了点东西之后,只好又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才算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问明白了。
叶凛因为牵涉到受贿还是徇私舞弊的什么事情,案发被双规了。1月1号那天晚上他就在朝辴阳区的家中被公辴安部门带走了,目前还在双规中。余越则是1月2号下午才被发现的,因为警辴察为了收集证据,搜查了叶凛所有的房产,包括海淀区这个公寓,结果发现了被铐在暖气片上的余越,遍体鳞伤昏迷不醒。余越一根肋骨骨折,重度脑震荡,瘀伤更是不可计数,在医院昏迷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3号了。
“叶凛的事情,今天下午公辴安机关要来听取你的证人证言,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王律师推了推眼镜,告诉余越。
“说什么?”余越真是不解。
“关于叶凛对你故意伤害和非法拘禁,”王律师顿了一顿,“还有别的什么非法侵害……有的事情你都可以说。”
“……哦。”
“还有,叶凛自己受贿违纪的案子,公辴安部门也会向你寻求证词。”王律师又补充。
“这个我不知道啊……我连叶凛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余越皱眉头。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也是受害人,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余越一扬眉毛,难道我如果不是受害人,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噢,我的意思是,”王律师大约意识到说话不妥,“你是受害人,虽然在过去一年多和叶凛接触比较多,但是被迫的,他们不会怀疑你和叶凛同流合污的。”
同流合污?余越真是哭笑不得。他还有本事跟叶凛同流合污了?
余越觉得这太可笑了,然而下午面对来取证的警辴察,才知道他们居然是认真的。
余越因为受伤的缘故,准许他就躺在病床上接受询问。隔帘子一拉上,两位公辴安把余越父母都婉言请了出去,只有王律师作为余越的全权代辴理,可以在一边听。
警辴察第一个问题就让余越感觉颇为不善:“你在过去一年半中,是否和叶凛保持着情人关系?”《
br》 余越噎了一下,好一会才答话:“不,我是被强迫的。”
“如何强迫?请你说一下具体情况。”
余越张了张嘴,被强辴奸,拍裸辴照,这种事情怎么说出口?
“请你回答问题。”警辴察又重复了一遍。
余越深呼了一口气,回想了一下,然后不带感情地讲了起来。他只能说一个大概的时间,阐述一个即成事实,一句话说完一段不愿回首的经历。
警辴察刷刷地做着笔录,余越看着那一行行的字,突然间觉得这一切好像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说一个故事,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和他毫无关联的故事。这一段回忆好像只是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其实并没有真的在他啊身上发生过。
因为他知道他将彻底告别那段过往了。彻彻底底抹去,不再有不再想。
多么美好。
他又成为一个自辴由的正常的人了。他突然地,想放声大笑。
“那么,在你和他相处的时间中,是否有发现他贪污受贿徇私舞弊或者任何违法犯罪行为?”
余越摇头。
“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叶凛这个案子非常具有重要性,希望你能认识清楚,配合我们的工作。”
余越还是摇头:“我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真的?你仔细考虑考虑再回答。”
余越还没来及回答,王律师就插话了:“我的委托人是受害者,他怎么可能知道叶凛有什么违法犯罪?你们不要抓着一个人就开始乱问,诱供也是违法的。”
“我没有诱供,我只是让他仔细考虑清楚了再回答。”警辴察低下头翻着笔录,看向余越:“你真的确定没有要补充的?”
余越认真想了想:“没有了。”
“没有任何时候见到或者听说叶凛收取贿赂?”
余越继续摇头。
“那么有任何时候见过叶凛来路不明的财产?”
余越暗想,既然他只是个处长,那他那么多房子都挺来路不明吧?这还要问。
余越刚想回答,王律师又打断了:“警辴察先生,我的委托人已经一再说了不知道了,他身体状况还非常不好,希望你们不要拿无意义的问题再打扰他了。医院的伤情鉴定很快就会出来了,我会给你们送过去的,你们在给叶凛案辴件量刑的时候,希望不要忘记他给我的委托人造成的伤害,否则,我们将会依法提起诉辴讼。”
两位警辴察看看王律师,小圆脸也毫不畏惧地看回去,一副拒不退让的眼神。
警辴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整理了一下笔录,递给余越:“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这样吧,笔录你过目一遍,签字画押。”
余越不由得想起来那次帮丁毅超作证,心说这下可是真签陈堂供词了。
警辴察走了,余越躺在床上,突然收到丁毅超的电话。
嗨,这人还真是不能说,一说就到啊。
“喂?余越?你考完试没?什么时候放假啊?”
“没考试呢还。”
“那什么时候考完?出来聚聚嘛,我上个月出去玩儿了,咱们都没见面。我想着你寒假放假回家了,又得等一个月,还是回家前咱么见一面吧?”
余越对于丁毅超真是无可奈何。自从暑假相识以后,QQ也聊短信也聊电话也聊,时不时地又请余越吃顿饭,搞得余越不好意思想回请他,他却一脸认真说你是学生不用你请,反正我也不差钱。此外吃饭的时候他必然又要搞一场个人演讲,听得余越简直不胜其烦。不过余越也看出来了,丁毅超其实就是心思简单,所以说话有时候让人听着怪别扭的,但绝对是半点儿坏心眼没有的。虽然烦是烦了点儿,但其实是个好孩子——他比余越还小了一岁。
“我现在不太方便啊,”余越酝酿了一下,估计自己不论说出什么大概都不会震到丁毅超,“我被人打了,现在住院呢。”
果然丁毅超波澜不惊地回答:“哪个医院?我去看你。”
余越迟疑了一下。这么给人家添麻烦也挺不好的,况且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坐在病床上听演讲。
“是海淀医院吗?”余越还没来及答话,丁毅超就又发问。
“是,不过你不用……”
余越刚说了一半,丁毅超就说:“好,我一会就过去。”然后挂了电话。
余越无奈。算了,人家也是好心。
余越预料到丁毅超又要给他开演讲,只是没先到这回演讲还配上PPT——丁毅超拿了一个平板电脑来,给余越看他在澳大利亚拍的照片。
“你看,这是我在大堡礁拍潜水拍的。”丁毅超翻到一张水底的照片,各种色彩斑斓的珊瑚,再翻一张是海底沙滩上一个贝壳的特写。下一张是仰拍,蓝色的海水透着天光,一大群鱼正好游过,投下剪影。
“拍的真好看,”余越这句是真心赞叹,“用什么相机拍的啊?”
“徕卡M8,上了一个潜水罩,对画面还是有点影响。”丁毅超低头翻照片。
“…………………单反?”余越表示相机他只知道佳能尼康奥林巴斯之类,莱卡我型我秀倒是听说过,原来那选秀是个
相机厂商赞助的?
“旁轴相机。当然我还是单反用的比较多,但出去玩带着太重了。徕卡就方便携带多了,不过洗胶卷麻烦,正好今年他们出了数码机,我也是新买的,就带去了。像1D那种大家伙,我也就是没事的时候开车到北京周边拍拍,或者给朋友家人拍拍人像。”
余越眨着眼睛看着丁毅超,后者正若无其事地一边用手指在平板上划来划去,一边说着余越半懂不懂的长篇大论。
“M8的高感还是差了些,水下光线本来就不好,打到高感画质就不很好,下次我应该试试用闪光灯。所以我这都没怎么拍鱼啊,就只有那一张朝上拍的,光线比较好,其他基本都曝光不足,光圈开到最大了,快门还是太慢,只能照静物了。”丁毅超自说自话地,又给余越看一张照片,“看这张,岸上拍的,画质是不是好多了?”
这张照片是海边上,海天一色,阳光沙滩,两对脚印一直延伸到浅浅的浪花中。拍摄的角度比较低,连沙粒的细微质感都看的清清楚楚。
“是啊,挺好的。”余越认认真真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拍的都挺好的。”
下一张翻出来的照片是一个少女站在礁石前面,张开双臂的姿势。女孩一双大眼睛,脸白白净净,笑的也很灿烂,披肩的长发挑染了金色,烫了小波浪,雅致而不失活泼。
余越估摸这是丁毅超的女朋友,正想夸她长得好看,不料丁毅超说:“她非得让我帮她拍一张,这种旅游留念照,恶俗。”
余越顿了三秒,疑惑地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嗯,算是吧。”丁毅超随便一点头。又翻一张照片,是少女的大头照,大眼睛闪亮亮的,鼓着腮嘟起嘴,很是可爱。
“哎妈……”丁毅超惨不忍睹地一捂眼:“她居然拿徕卡自拍!窝辴槽!”
“干嘛啊?你女朋友长得多好看啊,拍张照片,你至于么?”余越不解。
“不是……居然拿我徕卡自拍……还这个拍法……她当手机使呢!没救了没救了……”丁毅超越说越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
余越拧着脸,实在不能理解这位文艺青年——抑或装辴逼犯的思维方式。
丁毅超继续翻着照片,有得意作品就向余越解说所用的快门光圈镜头,叙述当时的场景以及他的构思。或者翻到被迫拍下的旅游纪辴念照就捶胸顿足。
余越纵然是很有耐性,但听着听着还是有些走神了。
地平线在极远之处延伸着,一眼看不尽无穷的前方。
余越想,那天空是多么蓝,多么高。多么
自在。
☆、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