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食者之血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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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食者之血牢-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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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自己变得如恶鬼不堪入目,却不知道在伊尔眼里,依旧觉得他好看到了令人悲伤的程度。
  天光逐渐敞亮,大火也燃到了尾声,远处依稀有人向这边奔来,为首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到的埃罗。敛不为所动,低着头,眼神胶着在伊尔紧闭的眉睫上,浅浅的颜色接近银白,唇色粉白两颊微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教人心疼。敛不敢想,如果他走了,怀着妖胎的伊尔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即使设想,也管不得了。
  视野被烟雾模糊成了灰暗的一片,敛不言不动,直到一个人影压下来,遮住了单薄的晨光。
  “敛,是你偿命的时候了。”埃罗面无表情地扫过浑身浴血、不断溢出腥臭味道的大妖,以及合着双眼人事不省的伊尔,内心并没有任何触动。他心爱的人死了,其他人的惨状再也勾不起殆尽的怜悯。
  敛强撑着抬起头,死人般半腐烂的脸颊令埃罗下意识地皱眉,闪开了直视的目光。
  他低哑着嗓子道:“照顾伊尔,求你,不要杀他。”
  埃罗指着伊尔的肚腹:“它不能留。”
  “现在不可以打掉,否则两个都会死。”敛木然地继续乞求,“拜托你告诉伊尔,我不愿在死后还拖累他。等到顺利生产后,随便把孩子丢弃或者杀掉,省得他以后为了妖怪受苦楚。”
  埃罗本来没想要男人的性命,至于他肚子里的妖孽,反正没有成型,大不了以后处理。将伊尔从敛的怀里拖出来交给下人,埃罗又指挥几个壮汉捆住气息奄奄的敛,用绳索挂在马后,随着马匹飞奔,坠在地上的大妖跟着翻滚向前,一头乌发不一会儿沾满泥土,浓重的鲜血染出了一条血路。
  埃罗扬着鞭子向镇子赶去,偶尔回头,瞥见绷直绳索拉拽下一声不吭、不知死活的人形物,漠然地想到了为了敛费尽心血的兰姆,他到死没有获得敛的怜悯。敛无情则已,偏偏只挂念着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不惜放下尊严来换取他的性命。
  敛该死,万死不足以赎罪,埃罗保下伊尔的命已经足够仁慈。
  到达小镇后,埃罗一方面命人将依旧昏睡的男人安放在不起眼的民房里,另一方面,兜头一桶水泼向血葫芦似的敛,待他微微转醒,就把他押往禁闭死刑犯的铁牢。饶是敛全身已无完肉,为了安全起见,埃罗仍给他上了多重枷锁,仿佛要生生锁死他一般。
  小镇中心,数十个士兵垒起高高的柴垛,准备在傍晚即刻行刑。当地的防卫队长建议埃罗将大妖游行两天再处死,被埃罗毫不客气地拒绝。他渴望尽快杀掉敛来缓解心房的剧痛,生怕夜长梦多,等到敛缓过这口气,抑或他的同伙闻讯前来救援,到时候再动手就来不及了。
  敛一直处于晕痛和昏迷的间隙,只觉前一刻还在黑牢里躺着,后一刻便被缚上高高的刑台。他回顾四周,发现底下都是围得水泄不通的普通人类,他们满脸兴奋,用手指指点点,嘴里呜呜呀呀地呼喊,叫嚷声混成焦灼的噪音。
  转过目光,他望着天边斜斜的夕阳,橘红的光芒映着昏暗的房屋,还巢的乌鸦凝成清晰的黑点,隐入镶金边的乌蓝云朵。
  第一次,他有些贪恋人间的美景。如果能和伊尔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呆着,那该多好啊。
  “敛!”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嗓音,被嘈杂人语淹没,却直直撞进心里。
  那声叫喊如此凄厉而惊恐,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
  敛低下头,一眼便与男人的目光相碰,金发蓝眼、苍白懦弱的他,依稀还是初见的模样,混在人堆里毫不出众。想当初,伊尔见到了自己,也像这般凄惨地尖叫过。当时他不在乎,现在,他才感到心痛和无奈:为什么痛苦呢,都是因为我吗?
  灼热之意传了上来,火焰燎到了他的双脚,火苗沿着肌肤迅速蹿升,跳跃着点燃了乌黑的长发。
  男人拼命向前挤,绝望地呼喊呼救,眼看伸长的手够到了熊熊燃烧的柴火,被看守的士兵一把推倒。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地说:“这个就是被妖怪抓走的疯子!脑袋都被整坏了,疯言疯语的!”
  埃罗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对伊尔道:“离开这儿。”
  伊尔挣扎着站不起来,索性跪在地上,不要命地磕头:“不要杀他,他没有害人,求你了,饶了他吧,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害人了……求求你,求求你……”
  埃罗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说:“晚了,我可以宽恕他,但谁来宽恕那些枉死的生灵?”
  伊尔愣住了,他呆呆地仰头望着被火焰包围的敛,头发底下冒出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口鼻。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伊尔满脸鲜血和眼泪,强忍着,睁大了眼睛,看着逐渐烧碎了骨肉的爱人,看着红彤彤的火心,裹挟着高温吞噬着他唯一的依靠。
  从始至终,敛没有出一点声音,未曾呻吟呼痛。
  伊尔宁愿相信,敛在这个长长的过程里没有感觉到疼痛,好像他现在肚腹如刀绞,却不再疼得撕心裂肺。
  刚刚过去的清晨,以及即将来临的夜晚,从暗到明,从明转暗,仿佛圆满的轮回。伊尔恍惚地觉得,自己始终和爱人一起守着熊熊的烈火。
  月上中天之时,凉沁的月光熄灭了火光。
  伊尔大睁着眼睛,眼前的亮光化了,彻底堕入了黑暗,四周的热风转为微凉,冷冷地扑打着他光裸在外的脸庞和手臂。
  他摸索着滚烫的柴火,手心皮肉被烧焦了,却像失去了痛觉,狗一般地向前爬。
  此时百姓们早已散去,只剩下几个士兵守着,柴垛烧尽,火焰熄得只剩下青烟,他们本想收拾残局回去睡觉,没料到一直呆坐的男人竟起身爬向火堆余烬,任人呼喊也不听,想必是疯了。
  一个好心的士兵走向前去问道:“你在找什么?”
  伊尔闻声转头,嗓子熏坏了,细声细语地答道:“找他的骨灰。”
  士兵觉得男人头脑清晰得不像个疯子,但目光发直,空洞洞地瞧着远方。
  “你能帮帮我吗?太黑了,我使劲看也看不清。”伊尔扯出了一个笑,揉揉眼睛,手上的黑灰弄脏了红通通的眼角。
  那人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剑柄扒拉着木柴,口中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何苦来的……没有,没有骨灰,烧得连灰都不剩啦……不信你摸摸,只有一层厚厚的柴灰……”他本想继续说,却听到了一声突兀的哽咽,他回头,见伊尔歪身倒在灰堆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呜呜地哭了出来。
  “你……”他无意中瞥见一抹白色,连忙将它捡了起来,小东西蹭掉脏污后依然温润,很精致的玉石。他摇了摇伊尔,把玉塞进了他手里,说,“只有这个。你别哭了,赶紧走吧!”
  伊尔以前无数次在黑暗里摸索胸口的玉石,对它的触感极为熟悉,如今捧在掌中,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它相见。
  绝望到了顶点,他便生出了些豁达之情,任是接下来有天大的打击,也不能触动他分毫了——他的孩子还没出世,身体就有耗尽的迹象,他的眼睛无法视物,喉咙痛得吞咽都变得困难,肚腹处更是苦不堪言,沉甸甸地向下坠。
  有人扶着他上了马车,回到了他醒来时所处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偶尔睁开眼,他似乎看到敛正在低头瞧着他,坚实的臂膀稳稳地将他抱住,温柔地问道:“想我了吗?”
  下一刻,敛向他举起冰冷的利器,目光森冷地说:“你背叛了我。”
  他激灵得一挣,完全清醒了过来。
  “早饭好了。”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响起,她在床上立了一个小桌,摆了简单的饭和汤,将汤勺放在伊尔手里。
  伊尔舀了一勺汤,费力地吞下去。他就像成心折磨自己似的,喝光了整碗汤。
  埃罗来找他,告诉他敛给他留了很多钱,还有两处房产。
  “还有,生出孽种后,最好杀了它。这也是敛的意思。”
  伊尔闭上了眼睛,尽管他无法视物,但是他再也不愿意面对杀死敛的埃罗。他也知道,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是敛答应过他,不再胡乱作恶。敛死后没有灵魂,他的痕迹轻易消失在了这偌大的世间,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伊尔,卑微的,懦弱的,毫无希望地经历着身心的惩罚。
  他在当晚秘密逃走,只拿走了几块充饥的面包。几个月后,伊尔躲在树林里,秘密生下了一个人类模样的婴孩,唯一异于常人的就是小孩儿特别乖,不哭不闹,安静地吸手指。他抱着孩子回到兰道夫庄园,对外称孩子母亲难产而亡,而自己伤心欲绝独自回乡。年老的管家收留了他。几周过去了,宝宝像是伸展开了,小脸长得越来越美,浅淡的金发像他,却有一双深邃动人的乌眸,这副逆天的长相立即吸引了周围邻居的注意,抱上了手就舍不得松开。
  每当厨娘赞美宝宝的相貌时,伊尔安然地微笑着,全盲的眼睛绽放出回忆般的光辉,湛蓝的眸子透明而干净。
  她爱不释手地摸摸宝宝的脸颊,小孩儿不耐烦地躲开,张开小手冲着伊尔唔唔地叫着。厨娘也不恼,反而觉得它特别可爱:“它叫什么呀?”
  “夏拉。”伊尔答道。
  “好名字,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小子。”
  “要是我能亲眼看到就好了。”伊尔接过孩子,用鼻子碰了碰它的小鼻头。
  当小夏拉会走路时,兰道夫老爷回到庄园,当天,伊尔便得知自己是这位老爷的私生子。由于几个名正言顺的儿子不争气,他便寻思着将孙子立为继承人。毕竟血脉相连,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坐在草坪上打滚的小孩儿,认为夏拉纯属隔代遗传,穿着普通衣服都是个贵族少爷的气质,丝毫没有伊尔身上令人鄙夷的懦弱相。
  伊尔考虑了半分钟就答应了“父亲”的无理强求。兰道夫老爷是个行动派,仿佛怕伊尔反悔似的,第二天就带走了孩子。小夏拉泪汪汪地窝在祖父怀里,小手攥着伊尔的衣服,哭咧咧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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