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退无可退,若是自己被抓拿了,山神为了救自己可能会说出真相,这会害死他的!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狐狸慌不择路,情急之下往着仙气最为薄弱的禁地跑去。
没了仙气的遮掩,它微弱的妖力很快被人察觉,很快被追上了,一大群人把它逼至了轮回盘旁。
自己心爱的神君站在那一大群穿着烁烁金甲的天兵最前方,他脸上自己习惯的冰霜,他以不可抗拒的声音,向此时龇咧着牙,拱着屁股,步步后退的狐狸伸手道:“金丹还来,畜生。”
神君这话没注入灵力,可狐狸却觉得自己如被五雷轰顶,脑海中一片白茫。
从轮回盘处穿来冥界的阴风,呼呼如冤鬼哀嚎,叫得身心寒凉。
狐狸记得那时候,慌张都没了,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时候跟山神一道念佛经一般,所有的念想被绑了石头,缓缓地沉进了水底的深渊。
理所当然的倾慕,理所当然的担忧,理所当然的相救,最后才明白这于高高在上的神君而言,都是荒唐。
对呀,自己只是一只畜生啊。
“……我;只是想你好,好看我一眼……”
仅此而已,别无所求,感君一回顾,从此以后,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碧霄神君,我依然是山中不知岁月的狐狸。
不记得跃下轮回盘时候肉体被撕裂,灵魂被拉扯的痛楚,,只记得那一片绝望的漆黑吞噬自己之前,一切神思早在神君那一声呵斥中切断了。
……
看着目光放空,清秀的脸上淌着两行泪的少阳,紫嫣低低一笑,用那熏过香的手帕轻轻擦拭,问道:“都想起来了吧?”
回过神来,少阳看着紫嫣,道:“他那么狠心,我为何…。。”还是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上这个孤傲的神仙?
或许跟某些人一般,由那最为虔诚的仰首观望开始。
闻说,山里来了一个比棺材脸神仙还要棺材脸,还要厉害的神仙,小狐狸心里窃笑,那是老一辈们又在讹诈他们这些小孙子了。
当时的狐狸气傲,这山里头自己跟山神大人最为亲近,若是来了新客人,无论多厉害也得给自己一个面子,没有行礼也得打个招呼。
秉着这样心态的它,把头仰得高高的,眯着眼,一副神气的模样便真的去寻那位新来的神仙。
可它瞅到山神对那位客人行着最尊敬的跪拜之礼时候,它仰着的头便再也没法低下来。
一直仰着看着他在山间从容恣意的身姿,看着他谈笑之时能让风云变动的气度,看着他时而温柔时而冷峻的脸容。
脖子酸痛得很,心内却欢喜得很,不知不觉间,狐狸觉得这神仙定是上天给自己的珍宝,
恨不得天天用自己的大尾巴把他圈在怀里。
一次,山神问自己,觉得这新来的神仙如何,它咧着嘴发着呆,几乎把嘴中的尖牙都露了出来,口水流了一地,眼睛都发了光,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最简单真诚的话,道:“很好,我很喜欢。”
山神当时还以为它的喜欢,是对自己与灵枢那般的感情。却到天宫才知晓,这狐狸,还真是很喜欢那神君。
“带我走,别让他找到我!”少阳恢复清明,捉住紫嫣的手,紧张地摇晃着。
“为什么?”
少阳摇头,他不知道,只是心里憋得慌,那日轮回盘旁的事情历历在目,自己的感情在神君那一声“畜生”之下,变得毫无意义。
而且他害怕,作为人的他,对于神君是又爱又怕。
怕他冷漠,怕他蔑视,怕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那天夜里,没头没脑的告白,彻底让他万劫不复了。
狐狸还未忆起全部,但他知晓自己可是偷了神君心爱山神的金丹,他本是不曾放自己在眼内,如今都变成了讨厌了吧?
自己还如此不知廉耻地央求他来一句回应,他肯定觉得侮辱,自己也再无胆量去面对他的嘴脸。
紫嫣抿着嘴强硬地挤上了笑容,神情柔和,就着少阳握着的手把他拉了过来,抱在怀中。而少阳没有挣扎,他还在怕,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你不能走,我也不能走。有些事情该在这时间这地方解决,我们不能再拖延了。”
“你们……。你们到底,到底是谁?”此时已入夜,少阳的记忆渐渐复苏,但他并没有因承载不了这些而昏倒,反而在走马灯似的过往中,依旧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所身处环境的一切。
“少阳,我确实到过人间,名字也与现在相同……但此之前,你或许见过,听过我。”紫嫣说着,她肩旁的那条黑蛇嘶嘶地伸出了脑袋,琥珀色的双眸对着少阳。
“你是……”
“我上辈子,曾在萝浮山修炼,是条蛇。”
作者有话要说:
☆、蛇与小兵(后续)
千余年前,蛇妖躲不过天劫,肉身劈得焦烂,所幸精魄被灵枢一口仙气护着得以保存。离开萝浮山后,她直奔着将军的府邸,却被告知将军早已出征多日。
复又去了将军征战的沙场。
没有形体的精魄飘往那处时候,听不到兵刃交错的铿锵声,男人们撕裂喉咙的吼叫声,没有风,没有雨,天际一片蔚蓝,烈日仍是那般耀眼灼人。
大漠黄沙上,人和马横七竖八,东倒西歪。
暗红洒满了一大片的荒芜,如甘霖一般,浸湿了干涸的黄土,滋润了那地底的根脉,只是刺鼻的腥臭从方圆以外好几里也能闻得到。
残破的旌旗立在一马尸旁,垂拉着毫无生气,上边那着书着国号的黑字透露着这支队伍的身份。
后来,史册方道,那一场是胜利的,但己方的死者与敌方的相当,甚是惨烈,而那位英雄将军虽夺得匈奴王的首级,却被后蜂拥而上的匈奴将士乱刀砍死当场。这位将军,后来被圣上追封为异姓王,安葬在皇陵以北的山丘上,面对大漠一方,以做守护河山之意。
而蛇妖则漂浮在人世数百载,不入轮回,不曾修炼,她怕错过将军的每一次转世,可惜人海茫茫,这世间生灵千万,她又怎能预料将军是投作哪家为人,或是杀戮太多入了畜生道,又或是还在地府受刑?
然后她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荡着,直至到了巴郡,她听见了山林的琴音。
琴声袅袅如烟,在静寂的山林诉着哀思,配着苍茫的夜色,如怨死之妇在哭着男人的负心,听得偶尔路过的山民都裹紧身上的衣裳,惊慌逃窜。
蛇妖却越发觉得激动,她寻着琴声感受到的是一股熟悉的气息,他!
山林晚间雾气四起,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空气里头是一股闷人的草腥味,蛇妖却停不下来,她知晓深处有人正着急地召唤这自己。
前方,一四方亭子的轮廓渐渐呈献,但见到亭中抚琴的人影后,蛇妖晃了眼。
一黑衣男子正对着自己坐在桌前抚着琴,而一女子侧枕着他腿闭目安睡,迷迷蒙蒙中,他们俨然一对璧人。
抚琴男子感到蛇妖的目光,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声颤动着慢慢远去。
腿上的女子听不到琴声,微微睁眼,道:“来了?”
那男子略为一怔,点了点头。女子翻过身仰首面对着他,微笑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他下巴,然后还未待他有所举动,自己便撑着琴桌做了起来。
月色明朗,山岚也散了些,看得清这女子脸容姣好,只是脸色白得有点病态,明明好看的星眸中皆是倦意。
她并没挽髻,墨黑的发有些凌乱披散在胸前,但她毫不在意此时仪容,抬手朝蛇妖所在的位置上招了招手。
“过来。”
蛇妖朝男子望去,方见其原是戴了一副皮革面具,可她依旧认得,曾经用指尖描画,在脑海重温了上千上万次的人,即使只是看到背影也认得。
于是,她傻愣着走了过去。
男子被蛇妖看得久了,反而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是妖?”女子笑问道。
蛇妖颔首。
女子“哦”了一声,手抚上了琴弦,指尖轻挑,铮一声琴弦微颤,一直坐在一旁的男子忽而惊慌,微张着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弄琴。
“遗音他也是,这琴是他的本体,靠吸取弹奏者的精神来修炼,作为回报,也会替弹奏者完成些事。”女子说着把手从他掌心挣脱,颇有玩味地看着蛇妖。
这女子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质比妖精还勾人,若是略施些粉黛定会比那皇帝身旁的贵妃还要骚媚,蛇妖讨厌这种人。
她终于开口说话,或是太久没说过话,声音竟是比那女子还要娇弱:“你唤我来有何事?”
女子往那男子处抬抬下巴,道:“他快要害死我,可我不甘心,毕竟有仇还没报。闻说,山间没有身体的鬼魅易受这琴声吸引,遗音代我抚琴召唤它们过来,结果好大半夜,才来了你这么一只。”
蛇妖一方面受不得这女子故弄玄虚的姿态,另一方面更受不得他似是被这个女子束缚很多,于是冷然道:“你要我替你报仇?何不让他来做?多此一举。”
微愠的语气,博得那不敢直视自己的遗音抬眸,那女子眼波在两人间流窜,心底明了些许,道:“若是让他随随便便杀个人便可解决,那就不需要劳烦姑娘你了。你们妖怪修炼个千百年方得人形,再修千百年或许才能为仙,但这指尖若是沾了生人的血一下就可毁掉数百载的攻德,甚至还会引来那些道士和尚灭杀。遗音不替我杀人,只是替我引那些人自伤残杀。可我本来身子不好,跟这妖怪久了,染了些晦气,现在病得不轻,这身子快要撑不住了,。遗音告诉我,若是我把身子交给一妖魅,他便不能伤我精神,待大仇报了我还能活久些。”
“你把你的身体给我?”蛇妖不想她竟会这么便宜自己。
“不过是个交易,你替我去报仇,不过我还是在这身子里头随时看着的。不过,我跟遗音说了,这身子活着也是受累,等事情解了,我也该去投胎,乐个自在。”
这女子便是紫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