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陈官村陷入一片寂静,白云观的院子里,五原化出了人影定定的看向房内。
青蛇游走在那当做餐桌的树桩上,两个头摇来摆去的,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繁季记起来就到头了。”
“甚是。”
“他在屋里睡的香甜,可怜咱们还要幕天席地的守着。”
鸣玉趴在繁季的身旁,瞪着碧幽幽的眼睛看着繁季,那眉眼虽然不是那人,可是那气息是没错的,他的魂魄应是官生的没错,他半点不敢闭眼,生怕再睁眼时繁季也消失了。
繁季在鸣玉的注视中睁开眼,伸手覆了他的眼道:“闭眼睡觉,我不会撇了你走的。”他觉得手下微湿,略略的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狐狸哭了。他伸手抓了他放在胸前,定定的注视着他问道:“你是识得我的是吗?”
鸣玉点头,繁季又问:“你的法力很深,为何要现了原身?”
鸣玉垂头,他不想说,官生喜欢的是鸣玉,他喜欢官生抱着他。
繁季抚着他的背,道:“化出人形来,我有话问你。”
鸣玉蜷成一团,趴在胸前,眼睛闭的死死的。繁季失笑,点着他的小鼻子道:“耍赖?”
鸣玉只觉的呼吸加快,血往上涌,他们狐族本就媚,他不过是道行高了,对欢爱之事并不上心,可怎禁得住繁季一再的动他的禁忌。那碧绿闭的眼睛泛起了血色,一张又紧闭了起来。呼吸越来越粗重,繁季咦了一声,温柔的抚摸着。鸣玉让他摸的骨酥肉软,却还要忍住,只如在炼狱一般,蓦的张开了双眸。
繁季对上那赤红的眸子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啦?白日给你输的真气走火入魔了不成?”他忙拉过鸣玉的爪子,就要摸脉。哪知一贯温顺的鸣玉忽的抽出了自己的爪子,按着他的脸,伸出舌头使劲的舔了起来。繁季吃痒,嘻嘻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不要舔了,痒的很。”
西屋住的白云听的真切,捅了飞沐一下道:“主上说痒。”
飞沐睡的稀里糊涂的道:“挠挠就好,喊我作甚?”却伸手过去给他搔痒。
白云拉下他的手道:“不是我,你听听。”飞沐翻了个身哦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鸣玉听见了西屋的动静,眯眼听了一会儿,一道白光闪出,在屋里消失了,繁季看着他走,歪头想了一会儿,也化作流光追了出去。
五原与青蛇见七叶自房中冲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追了过去。
鸣玉不知飞出了多远,看见了一处水潭,猛的扎了下去,远远跟着的繁季吓了一跳,忙飞身下去看。水面哗的一声响,七叶钻出了水面,朦胧月色里,银色的头发闪耀着莹莹光泽,白色的长衫紧紧贴在身上,显出颀长挺拔的身形。额间那一簇跳动的火苗,昭示着他就是刚才那只狐狸,脸色泛红,漆黑的眉,细长的眼,秀气的鼻子,鲜艳的薄唇上带着水珠;如出水芙蓉一般。
繁季看的心骤然收缩,这人的面目好生熟悉,一个名字在舌尖呼之欲出:“百馨?”
七叶的身形一顿,抬头看来,眼里已没了血色,变的漆黑幽深。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缓缓的沉入了水中。他叫自己百馨,百馨啊,那是娘的名字。他紧闭双目闭气下沉,整个人淹没在水中,只余了银色的长发在水上飘动,如匹练般。
繁季见他叫出了百馨,没有上来反而沉了下去,不知他是何意,便站在岸上静静的等着。
七叶在水里沉了许久,放出神识探查,繁季还在岸上,不禁懊恼,这人怎的不走?又暗自窃喜,他是在意自己的吧,想着是他摸了自己鼻子,才让自己在半夜出来洗冷水澡,又有些恼怒。心里想着,嘴角噙了一抹坏笑,遂化出了原身,踱着小碎步来到了繁季的跟前,繁季见他出水,浑身湿哒哒的来到自己跟前,仰着头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人心都软的化出水来。便弯腰欲帮他弄干,就在他接近鸣玉的时候,鸣玉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忽然抖动了身体,四散的水珠溅了繁季满面满身。
繁季惊叫一声,忙站起身,看着自己一身的水点,忽然笑了,这只狐狸,还真是顽皮。他便伸手去捉,鸣玉敏捷的躲过,嗖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已没了踪迹。繁季哈哈大笑,随后追去。
五原和青蛇躲在一旁看的分明,五原的脸色阴沉,青蛇道:“七叶最调皮,竟敢戏耍云渊之主。”
“不知那人怎么得罪他了,竟然半夜三更的来洗澡。”五原之前亦听到了繁季说痒,又见他跑来这里,眼里满是晦涩。想着既然他已找到繁季,自己何苦在这耗着。又想起之前忘了的事,他苦笑道:“我要去趟望海,你们是否一起去。”
青蛇歪头想了一会道:“你去找官生的娘?”
五原点头
“那好,官生娘的事我们也是有些责任的,就一起去吧。”
白云观这些日子很是热闹,自打繁季来了以后,先是让村民们谈论一回,热闹劲还没过,又来了只狐狸和一条青蛇,就是那凭空出现的竹子也让村民看了几天。忽然这青蛇和竹子就消失了,村民又是热烈的讨论了几天,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如今他们说的热闹却不是别的,而是七娘。
那日天有些阴,落日后,外头便没了人,风尘仆仆的七娘进了陈官村,首先见到他的自然是陈大牛。陈大牛自面案抬起头,看向那飘飘而去的身形,招呼着自己的老婆:“孩他娘,快来看,来了一个女子。”
他老婆出来看了一眼那过去的人影,那人忽然回头朝她一笑,他老婆也笑了一下,又低头做手里的活计。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抬头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嘴里喃喃说道:“七娘……。”她哆嗦着指向远去的七娘问道:“大,大牛,那人是不是七娘。”
陈大牛揉了一团面,头也不抬的说:“七什么娘,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说胡话了吧你。”
他老婆喃喃道:“也是,看我这人,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净胡说八道。”
七娘一路看着,过了这许多年,竟没有变化,村里还如自己生前一样,不禁有物是人非的感叹。
白云观近在眼前,她在门口踟蹰,来回走了几趟,还是没勇气推门进去,忽听的里头有人说话,那声音清醇悦耳:“怎的在门口不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繁季一袭长衫站在门口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里边请。”
七娘怔怔的盯着繁季,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泛红,繁季叫了她一声,这才低头进了门,院中的桌上放着一壶茶,一直狐狸趴在茶壶边打盹,听见动静半睁了眼,看了一眼又眯上,忽然又睁开,眼睛瞪的溜圆,忽然就站了起来,自桌上跳下,跟在了繁季的身后。
繁季一把捞起他,抱在怀里,请七娘坐下。定定的看着她问:“你认识我吗?我看你怎么那么熟悉,可是却记不起来了。”
七娘突然叹了口气,自己巴巴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见他好不好,如今见了,心里倒没了想法。她看向那狐狸,伸手顺了顺他的毛问道:“你可是鸣玉?”
鸣玉的眼睛便有了水光,直直的看着七娘,说道:“你是怎么过的望海?”
七娘笑道:“你竟会说话,说来是官生助我过来的。”当下把那日在望海中的事说了一遍,鸣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日竟忘了你了,你是来寻他的吗?”
七娘点头,虽然鸣玉说的话有些不明白,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她问道:“你可有了眉目?”
鸣玉撇嘴道:“是他没错,可是都不记得了,现在只能等着。”
繁季听了这一鬼一狐说话,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倒也没生气,只静静的听着。他觉得七娘看着很亲切,如力生的奶奶一般,无端的让人心安。
七娘看着繁季,心里起伏不定,眼前之人便是官生用魂魄补全之人,如今他活过来,官生却死了,他该恨他吗?若不是他,当初官生就胎死腹中,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个而修成鬼灵,到底是因为他改变了命运,那是要感谢他吗?七娘说不出口,保持缄默。
繁季不以为意,抚着鸣玉的毛问道:“你叫鸣玉?这名字真好,贴身之物,呵呵,你们是识得的是吗?”
鸣玉闭嘴,不予理睬。繁季笑呵呵的道:“坐,请喝茶,不知女施主来白云观有何事?”
七娘道:“来寻我儿子。”
繁季听到儿子二字,心里一阵难过,半晌才道:“你儿子来白云观了吗?”
七娘微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我儿子自小乖巧懂事,凡事都是为人想着,如今我找不到他了。”她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眼一眨便落了下来。
繁季定定的看着七娘,七娘忽然绽开了笑脸道:“待他想起了,就会回来了。”
繁季低头默默喝着茶,他的心里为何酸楚?看见他流泪只想去擦。
白云和飞沐先后进了观里,白云清嗅了几下道:“哪里来的鬼气?”
繁季看着七娘道:“是一位鬼修。”
白云盯着看了七娘一会儿,问道:“村西陈老久的儿媳妇?”
七娘讶异:“你记得我?”
白云道:“凡事皆有因果,你那事不是偶然,自然记得。”
七娘看着白云,又看看繁季,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叶的鼻子为毛不能动?
☆、繁季的梦境
七娘定定的看着白云,白云卸下肩上的背篓,接过繁季递来的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气,这才道:“这事是我一手做下,自然要给你个交代。”
繁季皱眉问道:“你如何做的?”
白云看了他一会道:“官生的事,我想给你个交代,你莫要怪我,我当时也是没了办法。”
七娘愕然:“官生是去了,可跟你没关系的。”
白云苦笑:“有关系,关系很大,这事因我而起。”
两千年前,云渊之主沉睡在聚魂棺中,在陈官村的望海之滨入口入水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