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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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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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爷爷挂了电话,没理聂东宁示好的微笑,非常直接道:“你们俩在电话里但凡有一点点歉意,愿意管束管束孩子,人家不至于大过年的不敢带端午回来,早就过去的事情,跟小孩子东一嘴西一嘴的做什么。闲的!”
  端曼曼回绝聂东远就特别简单明了通俗易懂:她俩各回各家之前我跟端午绝不回去,你愿意就留下来跟我贴门联儿,不愿意滚蛋!
  直到大年三十这夜打开门看到聂东远,端曼曼这种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极端状态才终于停止。
  聂东远并不是饭后避着家人偷偷摸摸过来的,是在饭前,他风尘仆仆地,来跟端曼曼和端午团年。
  “爸。”
  端午听到动静从平板电脑的BL小说里望过来,裹着脑门儿的纱布里还有黄|色的药迹和红色的血迹,却精神奕奕地叫着他,浑然不似那日在医院最后嘶哑破碎的声音。
  夜幕降临,街上开始响起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端曼曼在春晚主持人喜气洋洋的“新年好”里把包了一个下午的水饺呼啦啦推进沸腾的滚水里。
  饭桌上,端曼曼一直在说话,这是在聂家大房子里没有的景象:端午小时候那次离家出走、卖断所有插画版权再四处借钱买下这个小院、在太平路偶遇只有两年同窗缘分的大学同学、长期以来因为拖稿跟梁编辑斗智斗勇……她兴致勃勃地讲着,也不管聂东远和端午是不是认真在听,甚至,也不需要他们开口呼应。
  大年初一到初五,断断续续有人来端曼曼家拜年或者串门,端午因为不能出去,只要看到是长辈,就单腿跪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十分老实地拜年。
  “婶子新年好。”
  “大姨新年好”
  “叔新年好。”
  “爷爷新年好”
  ……
  李一诺特别开心,几乎长到端午家了,每天过来报道,有时候端着饭碗来,有时候直接就在这里吃。端曼曼的厨艺虽然不能跟聂家的保姆阿姨相比,但是碾压李一诺的妈,那是妥妥的。
  “姨,你跟端午搬走我一开始特别不习惯,老在你家院墙外晃悠。端午在学校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愿意理她,老觉得她是个背叛者。”
  端曼曼一边摊油饼一边笑。
  “端午那段时间也闷闷不乐呢。在那边也没人跟她玩儿,回去就抱着平板电脑看小说,看到半夜第二天还要嚷嚷着眼疼。”
  端午歪在单人小沙发里,舍不得地一会儿捋捋珊瑚绒坐垫儿,一会儿拉拉系在靠背上的小布熊,一会儿瞪着悬在卧室门口的百合珠帘……
  端曼曼果然说到做到,聂家两个女儿各回各家以后,她自己就带着端午回来了,不用聂东远三催四请。聂家爷爷奶奶在当天的饭桌上很意外地主动问起端午的状况,甚至还要推荐骨科的老朋友再给端午看看,确保两个月后端午这腿板上钉钉儿能痊愈。端曼曼反倒没有了在医院里直接把端午带走的护短行径,只客套地说小孩子骨头长得快,不用太当回事儿。
  夜里,端曼曼把端午打着石膏的腿搬到床上,想起白天一诺妈的电话,顺嘴问:“我听一诺妈说一诺上个月断断续续跟家里要了一千五,也没添置衣服,不知道钱都花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端午当然知道李一诺的钱都花哪里去了,但她不能跟端曼曼说,端曼曼知道了就等于一诺妈知道了,一诺妈要知道了,李千金同学跑不了得一顿毒打。
  “我不知道。”端午扑向床的里侧打开平板电脑。
  本来就是顺嘴问的,端曼曼也没往心里去。
  “年前我给你那三百你花完没?”
  “一分没花。”
  前一天给的钱第二天就摔断腿了,行程紧凑的根本抽不出时间消费。
  正月初七,端午第三次见到周衡。
  雪下得很急很密,门里望出去,白茫茫一片。
  端午红着眼睛在端曼曼的牵引下跳出诊疗室。
  端曼曼安置好端午就打车去出版社了。她年前跟出版社签约,正式成为出版社的一枚图文编辑。当然,梁编辑依旧是她作为插画作者的责编。
  端午因为要赶预约时间起的太早,在端曼曼走后不到五分钟就开始打盹儿。按照早上出门前的安排,聂东远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开完会来医院接端午回家。
  候诊室里小孩哼哼唧唧的,老人大约有支气管炎喉咙里嘎吱嘎吱响,白领丽人戴着耳机一边打吊针一边利落地交代工作……
  端午睡醒看看候诊室的挂钟,十一点整,她略感不妙地按着小腹,起床时的那一大杯水在腹腔里滚动几个来回后似乎终于来到终点。十一点十五分,端午憋出一张猪肝脸颤颤巍巍地单腿站起来。厕所就在走廊的转角,距离候诊室有二十米,端午憋得两眼昏花抱着侥幸的心理开始往外蹦。
  砰砰砰,砰砰砰。
  端午双耳涨红,二十米,足够把尿颠出来的距离。
  砰砰砰,砰砰砰。
  推开门,大雪迎面而来,把端午的鼻腔剌出酸意。
  砰砰砰,砰砰砰。
  走廊的地砖覆着薄薄的一层雪,实在是滑,端午试着右脚着地,稍微借一借力,但是左脚刚离地人就挥舞着胳膊要倒了。
  妈妈妈妈妈……
  她惊恐地在寒风里呼叫。
  顺路替聂东远来接人的周衡来不及关车门,赶在端午屁股要着地的那一刻惊险地扣住她的肩膀。
  端午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能记得她抖着睫毛张开眼睛看到他的模样:微微垂下来的眼睑,沾雪的长睫毛,珠玉般漆黑的眼瞳,微微扬起的唇角,微曲扣在她肩窝里长指……在他身后,有簌簌的大雪,有灰蒙蒙的天空,有低矮的围墙,有墙根下一排排空荡荡的枝桠。
  “没事儿吧?”周衡问。
  端午眨眨眼吸吸鼻子。
  “喂,没摔着你,你哭一个试试。”周衡警告,眼里缓缓有了笑意。
  大雪簌簌地扑向大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打造出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般的世界。
  端午眯缝着眼,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

  第 7 章

  正月十七正式开学。端午因为行动不便终于过上了小康的车接车送的生活。李一诺蹬着自行车挣扎在温饱线上看端午格外不顺眼,课间闲聊的语气也越来越阴阳怪气,甚至跟宋娇娇的持久战,也不让端午在一边出谋划策呐喊助威。李一诺的心思其实很明显。《三傻大闹宝莱坞》里有句话:你朋友考了倒数第一,你感觉很糟糕,你朋友考了正数第一,那感觉更糟糕。在李一诺这里就是:你朋友落魄时,你感觉很糟糕,你朋友鸡犬升天时,那感觉更糟糕。
  车接车送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两个星期就结束了。结束后,端午的日常装备里多了一根黑色的伸缩拐杖,端曼曼要求她起码要用两个月。
  最开始因为右腿有点使不上力,端午规规矩矩地依着拐杖走,到第二个月,端午虽然不至于能健步如飞,但是走慢点基本看不出来跛脚了,那拐杖就变成了摆设,只在端曼曼眼前出现,端曼曼一走开,立刻就会被收进书包里。
  而这期间,李一诺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甚至在端午一开始拄着拐杖上下公交车时还会怜悯地拉她一把,顺便奚落她以一敌二你丫终于出息了。
  春寒料峭的二月底,端午跟她的忘年交周末在医院里再次碰头。端午过来拍片,周末因为重感冒哭得有一搭没一搭地由妈妈抱过来来打吊针。因为周妈妈聊天时顺嘴提起周衡一会儿要过来,端午就一直磨磨蹭蹭东拉西扯地不愿意走,直到端曼曼下班亲自过来逮人。
  端午走后不到十分钟周衡就过来了。带着一本大部头的原文书,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厚度,普通人碰都不会碰的那种。
  周妈妈简单交待了几句推门离开。
  周末扁着嘴巴窝在周衡怀里昏昏欲睡,却还不忘交待着:“哥哥不要忘了我的鸡肉卷,我中午要吃鸡肉卷,肯德基的老北京鸡肉卷。”(顺便,致《任青》)
  周衡低头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回:“好。”
  长椅那端不断流泪打喷嚏的长腿美女在观察十分钟后毫不扭捏地推着吊针平移过来。她单手从包包里捏出一张名片非常利落地伸到周衡眼皮子底下。
  “你好,我是盛世的李珊珊,如果你对模特这个行业感兴趣请跟我联系。”
  周衡却没有去接那张鲜亮的名片,只缓缓从书页里抽出目光,清冷且没有商量余地道:“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三月十日深夜这个北方城市降下漫长冬天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烈烈有声的大风。端午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再从厚厚的蛹里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一张一张掏空存钱罐里的票子。
  一共是五千二百二十元整。
  端午苦恼地盯着那些钱。想要买一块好一点的手表和一支也不要太差的手机,五千二百二十很显然是有点紧张的。她扯着头发开始在心里痛骂那个把她推下楼让她过早结束兼职生涯的陆双溪。啊,本来按照她的计划,要起码兼职到寒假结束,挣够七千块才行。
  端曼曼看到端午房间的亮光,不悦地推门进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一直看电子书,你……你把什么东西埋进被窝了?”
  端午再把那卷钱往深处踹踹,面不改色道:“昨天没洗的内衣。”
  端曼曼本来要掀开被子,闻言立刻收手。她撇撇嘴想说端午你真邋遢,但是这是她养出来的女儿,长相随她,智商随她,生活习惯也随她。
  “明天上午要是让我看到你还没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端午点头如捣蒜:“洗洗洗,一定洗。”
  “早点睡,不要看电子书了。”
  “我知道我知道,再过十分钟就睡。”
  端曼曼绕过床尾替端午把窗户关严实,最后念叨一遍不要看电子书,尤其不要关了灯偷偷钻进被窝里看电子书,就一边在大腿上抓痒,一边应着聂东远的声音关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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