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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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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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什么最容易画?”
  她写:釉上彩。
  我迫不及待问:“若我想学,多久能学成?丝绦小姐可否收我为徒?”
  她的眼眸越发迷蒙,透着含糊不清的笑意,像深秋里扬起了沙,将四周的景致纷纷模糊掉了。我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应,茫茫中,她缓缓摇头。
  我的心从高处跌落,慌得不知道要怎样落地。
  好在她又提笔写了一句:下月离京。
  我吁了长长的一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原来她并不是反感我,只因为在京城呆不久而已。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在她面前如此不淡定。
  我明知道不可能,但忍不住问她:“走了之后,还回来吗?”
  她果然摇头。
  文墨坊里忽然响起古琴的声音,周遭都安静了,只剩下卖唱的女子用凄凉的声线唱着李煜的《破阵子》。
  这把声音极好,曲也好,词也好。唱得所有人都陷入了国破人亡的哀痛之中。
  我到底不是汉人,我与他们就是不一样的,所以融不到曲子里面去。
  此时,我分明看见丝绦眼里的泪光,那双迷蒙的眼眸此刻才拨云散雾,真真变得清明极了。她是汉人,是哑巴,是为了生计在窑厂里画瓷的女工,而我是夏国的皇帝,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什么天涯海角,而是整个人生。就算互相喜欢又怎样,十足的悲剧而已。好在还没有那么喜欢,我也该清醒一些。
  
  临别时,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深巷,她并未回头,是我自作多情了。
  恐怕此生天各一方永不能再见,我却没有留下一丁点儿与她有关的物件,将来怎么还记得曾经遇见过这样一位烟视媚行的女子。想及此,我飞快地跑回那间文墨坊,方才她写字的那张纸还在,一头被镇尺压着,另一头被风吹得乱翻。
  墨迹已经干透了,之前一直心猿意马,如今仔细端详之下,发觉她的字灵秀不失典雅,竟像出自大家手笔。回想她听破阵子时无意流露出的哀恸,或许也是前朝的贵族出身。
  这样想来,我们更加不可能了。
  将纸张叠好藏进衣袖,脑里心里都是空荡荡的。也只是留个念想而已,我并不能有什么别的企图了。
  
  如嫔替我瞒得很好,连齐安都没有发现,以为我睡了一下午。如嫔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见我回来便放心了,替我解开发辫仔细地梳头。
  玉柱宫灯太过明亮,惹得人心烦,我别过身子睡去,可总是恍恍惚惚想起她的样子。我从袖子里抽出那张藏得小心翼翼的纸,捏了许久,又塞了回去。
  
  终于到了万寿节,我的生辰。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生于隆冬,觉得这样的日子里出生的人一定与冰雪一样冷。我也就冷冷地应付那些节日里繁杂的事项。
  万寿节我应当与皇后一起过,于是从如嫔那出来,赏了她许多东西。引得其他妃嫔羡慕不已,连皇后也生了妒意,阴阳怪气在我面前说:“既然都赏了贵妃榻,不如干脆册封了,这样也名正言顺了不是?”
  我笑答:“皇后那里也有贵妃榻,难道也要册封为妃?”
  皇后脸色凝住,不再多言。
  我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本来就是气量狭小之人,连装都装不出大度来。若她真想坐稳皇后的位子,至少也要像母后一样懂得权衡。否则,等呼延家不成气候的儿子承袭爵位之后,我不会对他们手软。
  
  万寿朝贺,场面极大。我与亲王及外邦使节坐于殿上观赏,两旁对列仗鼓上百面。底下是绣幙相连,笙歌互起,彩坊自这皇宫中延续到了西直门外,贯穿京城。
  不知道外面的百姓会不会与我同乐,如果有人在这一天咒骂我,我会觉得不安。但是又无可厚非,他们咒骂我是应该的。
  摆在面前的佳肴丰盛,我随便吃了点,索然无味。
  第三盏酒时,各国各地的献礼纷纷上台。
  万寿灯、八仙图、玉雕龙……各种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虽然没工夫仔细看看,但我至少要做出满意欣悦的样子来。
  直到江西巡抚派人送上的一只大红瓷瓶呈上我面前,呼吸一下子就窒住了。周围所有的明艳色彩都褪去了,那些花灯、烟火、仪仗纷纷远离了我十万八千里,只有她具体而清晰地在我面前。
  丝绦托着木盘,头低低地垂着,身上穿了一件绣着青花的素白缎服。那些青花盘成一团团的纹饰,绣得极精致,像一笔笔勾勒出来的。
  身旁的太监照着礼单大声诵读,我完全没听见,不管那是什么珍贵的瓶子,我只是很欣喜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叫她抬起头来看看我。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只怕她认出我以后会失望透顶。
  又眼睁睁看着她下去了,那件醒目的青花缎服终究湮没在了漫天满地的热闹和喜庆中。
  我鼻翼涔了汗珠,用手抹去了。就这样分离罢,说不准她日后会想起一个叫贺睿之的人来,总好过她带着那些国破人亡的回忆来恨我。
  
                  青花翠…6
  繁华散场之后显得更加冷清,我坐在厚厚的毡子上揣着皇后的描金手炉取暖。
  宫女往红泥小灶里头加了几根木枝,灶上烧着解酒茶。
  皇后从滚热的水里捞起帕子拧干了替我擦脸,一边耐着性子说:“皇上今天吃酒吃得太快了,一杯接一杯灌下去,怎么能不头疼?”
  我半睁着眼,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如果还有酒,我还能继续喝下去,所谓醉生梦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皇上,臣妾从寿礼中挑了一份拿回来,觉着皇上一定喜欢。”皇后难得放下架子来讨好我,笑容可掬地举着一只大红瓷瓶来了。
  我怔住了,那只通体鲜红的花瓶竟然这么快回到我眼前。
  皇后说:“寿宴时皇上一直盯着它,想必是极喜欢,臣妾便专程遣人拿回来供皇上赏玩。”她举着瓷瓶,身上是黑红相衬的凤纹翟衣,锦缎上重绣的花纹太过繁复,相衬之下瓷瓶也不那么惊艳了。
  我朝她招手,带着几分醉意说:“去换了衣裳来。”
  “换衣裳?”皇后很迷茫地看着我。
  “换那身水蓝色的绸衣,好看。”我可是绞尽脑汁才想起来,皇后所有浓墨重彩的衣裳里头唯有那件素雅的,是她就寝时才穿的。
  皇后听话地去换了衣裳来,妆也卸了,披着如缎的青丝朝我走来。明晃晃的八角宫灯下,慢慢走到我面前,重新举起了那只瓷瓶。
  那红釉如凝结欲滴的血一般,厚重,惊艳。
  我伸手抚了上去,光滑冰冷,不自觉想起了她的肌容。
  皇后说:“这红瓷极名贵,十年来就烧成了这么一只。”
  我将它从皇后手里捧过来,太名贵了,拿来装什么才好呢?白玉兰吧,团团簇簇插在红瓶里应该妖娆万分,可惜现在不是花期。
  皇后倚在了我身旁,话语里带着柔软的茶香,“皇上,要不要供上几支金菊?”
  我摇摇头,冰冷的花瓶在我怀里渐渐有了温度,我说:“供白玉兰。”
  “白玉兰……”皇后念了两遍,若有所思望向近身的侍女问,“去年不是留了些干花?好像有几支白玉兰,在哪儿放着呢?”
  “奴婢去找找。”侍女俯身退下,带了几个小宫女去找花。
  我却终于醉倒了,傻傻地笑。温香软玉我不要,却抱着红艳艳的花瓶睡觉。
  皇后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欢喜,她想笑而笑不出来,看着我对一只花瓶又搂又抱,却对她熟视无睹,只好尴尬而怨忿地杵在那里。
  
  腊月开始烧地炕,窝缩在御书房不愿出去,用膳、议事也都在这里。但每日还是要去母后那里请安,聊一聊家事,听一听教诲。
  过了腊八之后下了场雪,出门都要裹严实些。丽妃给我捧了手炉来,用织金错银的小褥包了免得烫手。我便叫她同我一起去请安。丽妃平日里去给母后请安都要壮着胆子,跟在我身边就从容了许多。
  在殿外抖落了身上的雪方进去,进了殿之后宫女上前来替我们摘了斗篷去烘。
  没想到甯太妃也在,这么冷的下雪天她不在王府呆着,倒是殷勤地跑来与我母后叙旧。甯太妃穿了件藏青长袍外罩着宝蓝色棉坎肩,坐在母后身边剥橘子吃,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我笑问:“太妃娘娘,红光满面像是有喜事啊?”
  母后握着甯太妃的手高兴地说:“荣亲王妃有喜了,若先帝有灵定要保佑我们皇室子孙枝繁叶茂。”
  我在母后身边坐下,自顾自把玩着手炉,“那要恭喜太妃晋升祖母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察德不进宫来报喜?”
  “年尾了,府里忙,加上王妃这事,走不开。”甯太妃掩不住笑意,眼光时不时朝坐在下边的丽妃瞄过去,“皇上这当哥哥的让弟弟赶在前头了,可是要加把劲儿呢!”
  “太妃娘娘费心了。”我颔首微笑,转身去命人备上贺礼送去荣亲王府。
  母后留甯太妃用过午膳,两人又谈笑了许久才散了。我自然有事走开了,夜晚回寝宫才得知丽妃也在那陪了一下午,日暮时分才回来。我止住了通传的侍女,独自一人轻着步子溜进去。
  她斜坐在榻上绣香囊,娴熟地在缎子上挑着花儿。想必受了委屈,眼里水盈盈的却隐忍着,只靠这个来打发时间。那样警觉的人儿这回竟疏忽了,直到我走到她身侧她才猛地转过头来,紧接着要下榻行礼。
  我按住她,俯首问:“绣什么呢?”
  “绣牡丹。”丽妃温婉一笑,将香囊呈给我看,“要送给皇后娘娘的。”
  我边笑边摇头,问:“母后说你什么了?”
  “没有。”丽妃低眉顺目,将线头放进口中抿了抿,“皇上今后还是少来昭阳宫,多在德阳宫歇着,毕竟那才是正宫。”
  我就猜到母后心中动了怒。倒不是因为甯太妃进宫来耀武扬威,而是因为皇家子嗣乃头等大事,我却至今没有令她满意。若是再过几年仍无所出,连皇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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