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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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妖-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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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他于混沌之中睁开双眼时,却发现事情远远没预想的那般简单。
  叶修筠感觉自己仿佛被沉入湖中,外界一切透着水般的荡漾着,他能够辨认出,自己躺在凉爽舒适的竹屋内,小禾在旁忙碌着,以及自小窗隐隐传来的浓重药香。
  “公子……公子……”,是小禾焦急的呼唤声。
  叶修筠许久后才意识过来,想回应,却是力不从心。身体的痛知逐渐觉醒,虫噬般的深入四肢骨骸,如同全身打碎一遍后,又被粗暴的拼接回一起。
  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一丝安慰他人的笑都无法展开。
  竟然还活着……
  这么惊讶着的同时,周围一切如镜像一般模糊起来,叶修筠又被卷入黑暗梦境之中。
  冰冷刺骨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被冻僵,似是只要小小一碰,就会如冰雕般崩塌破碎,散成一堆再也无法拼补起来的冰屑。王惟弈伏在他身体上方,面无表情,长长的乌黑发丝顺着颈窝滑下,叶修筠想那人的吻应该也是冰的温度,否则落在自己的唇上怎会毫无察觉,一丝也没有被温暖到。
  不满于叶修筠的走神,王惟弈狠狠一咬,浓重的血腥气便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痛的同时,耳边充斥着衣料撕裂的声响,叶修筠抬眼,对上对方嗜血的目光,那眼神锋利明亮,如狼一般。
  之后一段时日,几乎日日如此,梦中是与王惟弈酷刑一般的交欢,永无止息。白日里也是病怏怏的毫无气力,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小禾遍访名医,仍是寻不到症结所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一日的瘦下去,却又无可奈何。
  一日见叶修筠难得清醒些,小禾便将榻搬到院子里,扶他过来晒晒太阳。艳阳下,叶修筠久未见天日的脸不健康的白,几乎透明了一般,双目因受不住强光而微闭着,墨玉般的双眸掩映在长长的睫毛下,内中空洞无物,仿佛犹在梦中。
  小禾怕他再睡死过去,于是不是勾他说话,就是不断的递吃食过去。夏日炎炎,人即便不动也会是止不住的大汗淋漓,小禾的薄衫已浸满了汗渍,然而反观叶修筠,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腿下还搭了床被子,竟是连一丝汗也没有,甚至双手还极为畏寒的缩在袖口之中,仅探出几根冰雪雕琢似的手指,阳光照射下脆弱苍白得简直下一刻便会融化蒸发一般。
  叶修筠生性畏寒,这小禾自然知晓,然而却不知竟严重到了此等程度。小禾看着咬了咬牙:那日回来不见主人,自己一路追到凌府,还没争辩上几句便被凌府下人给撵了出来。无头苍蝇似的围着凌府围墙打转,却寻不到可以潜入的地方,只好回转,结果一进家门就看见了倚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叶修筠。醒来后便是这幅样子,闭口不谈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留着小禾自己在旁空着急。
  小禾自责没有看顾好主人,尤其是留着叶修筠单独与那个不怀好意的凌青一屋,可如今即便找上凌府也是于事无补了。
  这么想着的同时,小禾见熬好的参汤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便凑到嘴边吹了吹,递了过去。
  叶修筠饮着,感觉一股浓浓的暖意自喉头直入胸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小禾,你这是哪来的山参?”
  小禾答:“你上回病时收到的参还没用,我就给取出来了。”
  叶修筠支起身道:“是凌公子送来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些补品不要动,迟早是要还给人家的。”
  小禾忿忿不平:“害你变成这样,这只算个小小的补偿。再说你即使想还他,他也拿不走了,除非他能从地底下爬出来。”
  叶修筠一惊:“他怎么了?”
  小禾没好气:“公子你又何必为他上心,他不过是遭了报应而已。”
  叶修筠道:“我的病并非因他而起。再说他虽对我做出过无礼之举,却也罪不至死。听你所言,莫非他已遭遇不测?”
  小禾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望着他道:“公子,那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叶修筠想,凌青到底没做出什么,没必要说给小禾火上浇油。而之后与王惟弈的那段,则是他们两人的事,也不必将小禾牵扯进来。因此叶修筠依旧选择埋在心中,什么也不说。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诡异了”小禾忧虑的说道,“你的身体时好时坏,请遍名医也查不出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而那个纨绔子死了。我前些日子下山赶集时才知晓,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要说火焰都是红色的,而那凌青在自己家里不知怎的烧着了,火却是冰蓝色的,而且无论如何也扑不灭,最后人被活生生烧死,成了灰,一吹就没,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叶修筠猛然想起昏迷前扑面而来的火焰,与再之前见过的扑火飞蛾,只感觉脊背发冷——那些似乎都是针对自己和王惟弈而来的,而凌青,则是受了池鱼之殃。
  小禾继续道:“那人向来猖狂,净做些欺男霸女的坏事,这回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放出天火来收他。公子应该高兴才是,这下再没有人会对你纠缠不休了……”
  小禾兀自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叶修筠的手已经无力的落在身旁,头低垂着,又一次无法控制的陷入沉眠之中。

☆、无悔

  “在为别人伤心?”
  听到王惟弈的声音,叶修筠身体本能的一僵。然而拥抱亲吻并未随即而至,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转过头来,望见王惟弈正在看着自己,唇角带着笑意,心情极好的样子。
  叶修筠叹道:“终究是一条人命。”
  “我的修筠一向是好魅力,若是为每个招引而来的蜂蝶都要难过一番,岂不是要整日以泪洗面,我也于心不安呐”王惟弈笑意不减,眼神却骤然变得冰冷犀利,“敢觊觎属于我的人,就要为自己的愚蠢无知付出代价,死无可怨!”
  梦境中,依照王惟弈的喜好,入眼尽是白雪皑皑。天上是浓白厚重的云,透不出一点的晴朗碧空。脚下是绵软细腻的雪,周围山石,甚至是树木,都裹上了层雪白冰霜,整就是一冰雪世界。
  叶修筠初始便觉得冰寒,不曾想听懂王惟弈的话语下的含义后,竟是身体僵硬,寒气自骨子里渗出,心肺仿佛都要结成冰一般。
  “你……”
  知道叶修筠想要问什么,王惟弈打断他道:“那只蛾子想要烧死我,我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利用一下,例如将厄运转嫁到某个不知死活的蜂蝶身上什么的。”
  叶修筠急道:“他罪不至死,你又何必污了自己的手……”
  王惟弈讥笑道:“好一名伪善者。明明自己杀过人,却看不过去别人杀人。明明自己手上满是血污,却又忍受不了别人手中的鲜血。”
  叶修筠不再说话,而是不住的盯着王惟弈。想起少时,王惟弈被父亲带去军营历练,自己忍不住奔去看望他。两人路过马场,听见马匹凄惨的嘶鸣声,走近看,是只老马被拴在木桩上,有个士兵在旁正在磨刀,便问这是在做什么。
  士兵回他们:那马老了,又跛了脚,留着也是浪费粮草。不如杀掉,大伙分碗肉汤喝也好。
  叶修筠不忍,道战马一辈子随主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临到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说着就去解开了缰绳,士兵要来阻止,却被王惟弈挡住。老马没了束缚,横冲直撞的奔出了军营,脱离人们的视线,消失无踪。
  后来事情传到叶将军耳中,叶将军对王惟弈道,这件事论起来是我的儿子不懂事,但你进军营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也陪着他一起胡闹。
  王惟弈道,我陪着他,自然是因为认同他的观点。
  叶将军道,慈不掌兵,义不守财。等到你久战沙场之后,就会明白这仁慈之心毫无用处。一匹马无论跟在身边多久,终究是个畜生,又何况那是个已经没有用处的畜生,不如利用它最后的一点价值,将其赏给下属,人们分食的同时,也会感念着你的恩德。你要切记一点,为人宽厚,也要分清对象。
  正值肆意年纪的少年,当然无法像宦海沉浮多年的将军那般顾虑甚多。在旁的叶修筠心念略有动摇,觉得自己的妇人之仁也许会给父亲添上麻烦。而王惟弈却不为所动,道仁慈之心才是天底下最有用处的东西。将军爱护马匹,部下看见,只会觉得将军对一匹马尚且顾念追随之情,更何况身边活生生的人,之后对将军,只会更加的忠心耿耿。
  叶将军一时无言,半晌才感叹,后生可畏。
  就在王惟弈告辞,拉着叶修筠一起离开的时候,叶将军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出:
  你现今放了它,却又如何断定,它不会在荒漠中饿死渴死,不会被狼群追逐吞噬。你如此做,不怕因自己的仁慈做坏事,反而增添了它的痛苦。你放过了它一时,而它的生命又不见得会延续多久。
  叶修筠永远忘不了王惟弈当时的回答。
  王惟弈昂着头,自信的笑如阳光般绽放,只听他坚定答道:片刻的生命也是生命。
  只凭着这一句话,叶修筠断定,无论王惟弈以后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什么,他的本质依旧是善良仁慈的,永远也不会改变。
  叶修筠道:“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做下这些,最终只会令自己痛苦。”
  “我并不痛苦”王惟弈笑道,“相反,我只觉得畅意,前所未有的畅意。”
  他指尖勾起叶修筠的下巴,嗓音中满是愉悦的笑意,他不紧不慢继续道:“你奇怪我为何不杀你,因此有了幻觉,认为我心中还有爱,还有善,还有那些当初害我失了性命的无用的东西。我只能说,现在的你,过了十年依旧毫无长进。”
  王惟弈的手缓缓下移,摸到叶修筠平坦的腹部。叶修筠的肤色苍白冷质,本人又十分的畏寒,令人往往错觉他缺乏体温,而王惟弈却比世上任何人更加了解他的温度,尤其是在那人情动之时,炽热得如同火焰一般,连带自己随着他一起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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