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在那个时空里，那个桃花仙子唯一留给我的无助又悲伤的脸，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软。
我甚至有些后悔，如果知道动了那块时间水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也许不会去动它，至少不会那么快动。
「她……很好。」我干哑地说。
小蕾表情忽然有些伤感，低下头，从栏杆上轻轻地跳下来，裙摆下繁复的蕾丝微微颤动，她依然撑着伞，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当然好，要不然沧流也不会喜欢她。」
我看着她，她正迈开步子从桥上走过来。
谢以安去哪里了？黑鹫呢？玄珠和小桃呢？
我慌乱地看着小蕾，脚挪动不了一步。她走得那么的慢，可那从容的姿态就好像我即便是用跑的，她也能一下子抓住我。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的脑子里混乱极了，睽违了一年，他们又出现了。
「谢以安跟我说过，这个结界很完美。」我强自镇定慢慢地说。
如果她能从结界的空隙中进来，那么我至少要知道下一次怎么防堵她，要是还有下一次的话。
我的话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蕾伸出自己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探出蕾丝洋伞外，让雨滴落在她的手掌上。
「我曾经也是神仙。」她的语气漫不经心，感觉就像一般人在说，我有一对父母一样。
我目瞪口呆，我从谢以安的口中知道，小蕾是墨精一类的东西，被封印在书里，后来诱惑一个感情上受伤的女人把她放出来。
「我曾经是雨娘，」小蕾继续说：「但是后来被除去仙籍，于是我就寄存在墨中，成了墨精。 「
「雨娘？」我在谢以安的书房看过许多关于鬼怪的书籍……并不是志怪小说，而是真实的故事。
里面提到过雨娘的样子大都是少女，穿着古代长裙，手里打着一把伞，她们寄住在早晨的露珠中，在龙族隐居后，开始掌管地方的雨事。
虽然不是很高的神仙官职，但还是比白涟那种半仙阶级要高。
当年在仙界大门将关闭的时候，雨娘也在受邀之列，也正是因为雨娘的离开，雨的降落才由自然规律主宰。
我怔了怔才说：「可是，雨娘不是已经……都回到天界去了吗？」
从沧流的事件里可以知道，天界大门关上的时间就在唐朝，距现在大约一千多年，具体是哪一年我不清楚，也找不到任何的历史资料，至于和沧流结婚的华阳公主并没有出现在任何正史中，只在一些野史里有所提及，但也是一笔带过，隐约暗示这位公主因为一场自然巨变而香消玉殒。
我当时就在那里，自然知道，大概是因为天界大门关闭的关系。
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从唐朝以后关于神仙的事渐渐少了，鬼怪之说倒兴盛起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得道成仙，及至这个年代，那种事更是绝无仅有。
「我没有回去。」小蕾轻轻的说。
她已经站在我面前，离我不过四、五步。她那双眼睛亮晶晶，好像玻璃弹珠一样，很漂亮却满是漠然。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要你的眼睛，」小蕾看着我的眼睛，「可是，约定就是约定，我答应了沧流大人，就一定要拿回去。」
我知道现在不是挑拨离间的好时机，但我还是忍不住大叫。「沧流不是好东西！你别听他的……」
大概没料到我会冒出这么一句，小蕾怔了怔。在她清丽的容貌上，居然出现一抹迷惑。
我一看，这可是好机会，不跑等挨刀吗？我两腿一迈使劲往前跑。
「给我站住。」但下一瞬，小蕾冷冷的声音居然出现在我前面，当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跑错方向。
我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四面八方聚集那么多的乌云，整片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明明是下午却黑得像晚上。
也正是因为光线暗下来，我才发现周围的草丛里竟然布满莹莹的绿色幽光，在偌大的庭院绵延成一片。
「白无常的结界啊……」看了看周围，小蕾微微地皱起眉。
那些绿色光芒开始亮起。我发现它们并不是没有规律地闪亮，而是像有生命般地到处游走，这会它们正往这里聚过来。
不过这会我比较在意小蕾和我的距离，我往后退了几步，察觉从小蕾的身上透出一股气味。
有些像墨的味道，但是很刺鼻。
「你为什么不把眼睛给我们，你已经多活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小蕾的口气理直气壮，像不对的人是我一样。
「那么你呢？」我撇撇嘴，「你如果是仙，为什么放弃仙籍选择做妖？你做妖不够还要害人，不怕天谴吗？」
「天界大门关上，从此人间正邪只有阴司判定，」小蕾冷笑一声，「可惜，我不归阴司管。」
就在这时候，一条线拦在她的面前，那线就像是平空出现一样，绿莹莹的，仿佛是原本就存在地上的一条绿色凹槽。
那凹槽深深地刻在地上，大概有成｜人手腕那么粗，我能看到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在里面漾动，越聚越多。
那绿色一点也不诡异，相反的，在这又暗又潮湿的环境下，带给我一种心安的温暖。
它横叉在我和小蕾之间，绿色的光芒映在小蕾可爱天真的脸上，竟有种惊悚的感觉。
照理我应该逃跑，因为小蕾看起来要跨过这条线似乎不太容易，问题是小蕾就站在唯一的出口处。
而且如果我走到别的地方，那么小蕾就不需要跨过这条线，我的处境反而危险。
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森，我忽然开口问：「你认识那个桃花仙子吗？」
小蕾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我，让我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她好像第一次拿这种视线看我，是什么让她破了例，我心底隐约有数。
「沧流很糟糕对吗？」面对这么复杂的多角习题，我几乎想叹息了。「他喜欢一个女人到了偏执的地步，而你……让我来猜猜，你难道是为了和沧流在一起才放弃仙籍？」
我这样一说，小蕾又一阵失神，接下来她用一种更加阴森的目光盯着我。
越来越多的绿色荧光在她身边汇聚，几乎把整个庭院都点亮了，就像公园夜晚在草丛里打的景观灯光。
「而沧流却为了另一个不肯放弃仙籍的女人，等待努力一千年？」我握着拳头说，倒不是在为小蕾抱不平，而是这不失为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我之前就想过，如果小蕾不喜欢沧流，为什么一直在他身边？本来我还不能理解，但在我喜欢谢以安后逐渐明白，那是爱。
到了现在，小蕾说她放弃仙籍，我想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比如一个巨大的牺牲总是伴随另一种目的，爱情或者其他。
那凹槽越来越大，绿色光芒把阴影拉得很长。
「你确定要把我的眼睛拿走？」我继续说：「想想吧，如果沧流得到我的眼睛，所有的条件全部具备，他就会离开你。」
「我不来拿你的眼睛，他也会来，」小蕾淡淡地开口，「那么我宁愿是我给他，让他记得……」
说到这里，她忽然咬破自己食指。
令我惊讶的是，从她手指里流出来的并不是红色的鲜血，而是黑色的液体。
那种漆黑液体落到绿色凹槽里，一下子扩散开，成了一大片，几乎把绿色的光芒掩盖掉。
漆黑液体不断地流入，周围的光线黯淡下来，我心想这次糟糕了。
忽然，我听到一阵呻吟，从旁边的小径上竟然走过来一个人。
我怎么也没想到庭院里会多出一个人，就连小蕾也楞了楞。
因为光线很暗，我只觉得那人不高，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小桃。
「月哥哥……」她刚走过来几步，身体一软倒到地上。
我顾不得小蕾在前的危险，连忙跑到小桃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皮肤更加苍白，那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紧闭着，仿佛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小桃！小桃！」我叫喊着，她的身体好冷，皮肤甚至一点弹性也没有，整个人僵硬得厉害。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开一大道口子，发出淡淡的荧光。
从手肘一直延伸到手腕，伤口长度超过十五公分，可是从小桃伤口里流出来的也不是红色鲜血，而是和拦在小蕾面前那凹槽里的绿色液体一样的东西。
难道这里面流着的是小桃的血液？！
想到这里，我立刻向小蕾看去，她身体里的血液……黑色的液体已经流到凹槽里，甚至盖过了绿色的液体，再看向小桃，黑色的液体沿着她的伤口正往身体蔓延进去。
它化成一条条黑色虫子钻进小桃皮肤底层，我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黑色虫子正在蠕动。
我立刻揪住一条黑虫的尾巴，可我捏到手里，它就像冰块融化一样变成液体，一会又恢复型态摇头摆尾地往小桃的伤口爬。
「小桃，小桃！」我大声叫她，然而她似乎晕了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立刻按住她的伤口。
虽然我不知道从小蕾的身体里跑出来的是什么虫，但是小桃对我来说是个可爱的妹妹，我转头瞪向小蕾，「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什么呀，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小蕾挑眉，样子天真无辜。
小桃和小蕾外形上年纪差不多，长得都很可爱，性子却天差地别，小桃很害羞又胆怯，小蕾却是杀人不眨眼。
发现虫子正拼命地甩动尾巴往小桃的血管里钻，我叫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要伤害她！」
小蕾轻松地跨过那条已经变黑的凹槽，走到我面前，柔声说：「你把眼睛给我，我就放了她，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你到底把小桃……」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蕾就打断我。「不同意的话，她就会死。」
我沉默下来，现在谢以安和黑鹫都不在客栈，玄珠也不知所踪，只剩下我和小桃。
我不想小桃死，我知道她不是人类，但我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好吧……」
我恨自己无能，永远只能躲在谢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