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夜相处,他倏然感觉到这位老人赐予自己的恩惠,不啻亲生父母。他目光迷蒙地把寒竹先生遗体放在地上,那僵硬的脸色,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的慈祥可亲。
于是,他面对—堆新坟,跪下去,悲痛地祷告道:“前辈,我此去不知何时再来,但若能活在世上,再来此地,我会以‘魔伞鬼影’及‘天香院’魁首的首级来血祭您老亡魂。……前辈,安息吧!为了这份仇恨,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来日如有—份成就,都是您老所赐!”
他呜咽地祷告完,缓缓起立,仰首远视天上星辰,心头泛起一阵阵自悔自咎的感觉。
他想想自己不应该不听父亲的留言,而上武当。
以“寒竹先生”在武当左近隐身监现至今来看,父亲似乎有许多安排。然而,却因自己一再莽撞,破坏了他许多布置心血。
而现在,一位绝吐高手,却因自己拖累而死亡!
“唉!”他悔恨地一声长叹后,倏然一咬牙,仰天喃喃道:“苍天有鉴:我房英若此生不灭,必报此仇!”
语声是坚定的,充满了无比仇恨。这刹那,他恨透了那神秘的“天香院”,决心要全力以赴,生死置于度外……
口
口
口
白云飘绕。
松柏插天。
少林寺,天下第一古刹,在晨光中山门开启。只见二名青年僧人安祥地手执竹帚缓步而出,分头打扫着台阶。
这时,那右边僧人倏然停住打扫,向山道上望去,口中喃喃道:“大清早谁这么急急赶来!”
左旁僧人闻言也停手伫望,耳中果听到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渐渐接近,也奇怪道:”来人似有急事,奇怪……”。
话声未落,一个黄脸灰衣的汉子,已出现于视线中,举步如飞,向少林寺奔来。
这汉子满身风尘,举止急促,二僧见状微微一怔,却已见黄脸汉子走近停步抱拳道:“烦劳二位少师父,能否通报一声,说在下求见!”
右边一僧合什还礼道:“施主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黄脸汉子忙道:“在下梁天任,来自鄂中。”
左边一僧道:“哦!原来是梁施主,不知有何急事,要见敝寺方丈?”黄脸汉子歉然道:“这个……恕在下无法对少师父明言。”
二僧目光闪动,又打量了梁天任半晌,左边僧人才沉思道:“要见敝寺方丈,必先经客堂师父转禀,贫僧先向知客大师禀报,待谕定夺。”
说到这里,转向左边僧人道:“师弟请带这位施主偏殿稍候。”说完,转身走进寺门。
梁天任忙拱手告谢,右边僧人已道:“施主请入寺。”举步跨上台阶,进了寺门,向右边偏殿走去。
梁天仔在后跟着,穿过前院,进入大殿一间略小的偏殿。只见领路僧人一指殿中两壁檀木椅道:“梁施主就清稍坐,知客大师随后即至。”
梁天任又谦逊地一揖,目送领路僧人离去,一人怔怔呆思起来。
这时大殿中飘出阵阵钟磬之声及梵唱,音讯顿抑悠扬,令人听了不自然地感到佛门肃穆,平和安详。
梁天任倏然轻轻—叹!叹声未落,倏听得殿中偏门,响起—声宏亮佛号,道:“这位是梁施主么?”
梁天任目光一抬,见一名五十余岁的高大僧人,淡黄袈裟飘指。缓步而入,身后跟着那先前通报的年青僧人。他慌忙起身道:“在下正是梁天任,这位必是知客大师了?”
知客僧合什道:“老衲法善。听说施主要见敝寺方丈。不知能否先将缘阅见告?”说完目光闪烁盯住梁天任,似在查察其真正来意。
梁天任沉吟片刻道:“在下此来,并无特别事故,只是奉一位前辈之命,瞻仰贵寺方丈圣面,以求教益!”
知客法善大师道:“哦!不知施主所说的前辈,是那一位高人?”
梁天任沉重地回答道:“寒竹先生岑天癸!”
法善大师神色一震,道:“原来是梁老檀樾公子,贫僧失敬了!”他刚才完全是盘诘口吻,此刻却—变为肃然恭敬。
梁天任呐呐道:“尚请大师能向方丈先禀。”
法善大师微微—笑道:“掌门方丈早巳得知,只是先要老衲查清施主身份罢了,现在请施主随老衲到后殿与敝寺方丈相见。”
梁天任忙—揖,道:“有劳大师。”
法善大师合什还礼,—指右偏门,道:“施主请。”转身领先缓步入门。
梁天任恭敬地相随,穿过一层院廊,越过中殿,进入一片花园,已可望见一座宽绰的后殿,上面挂着“罗汉后堂”四字横匾。
他跟入“罗汉后堂”目光—扫下,心中倏然—怔。
只见殿中—张圃团上,盘坐着—位白眉清瘦老僧。月色袈裟,手握念珠,神色肃穆。
两旁雁行待立着四位身穿黄色袈裟,神形俨然的五十上下僧人,似乎身份皆不低,门口尚侍立着八名三十岁中年僧人,气氛异样严肃。
梁天任—眼就料到,蒲团上坐的,必是少林当代掌门高人镜清禅师,但想不到有这么多人在等候。
他正自愕然,见知客僧法善大师向盘坐掌门人合什施礼道:“启禀掌门人,‘寒竹’檀越哲嗣梁施主驾到。”
梁天任急行上前几步,长揖而拜,道:“晚辈拜见掌门前辈!”
只见镜清禅师微微一抬,道:“施主免礼,不知有何指教?”
梁天任倏觉一股柔和大力涌来,挡住自己躬身揖拜之礼。暗忖道:“一代少林掌门,功力果然深厚莫测!”口中忙道:“晚辈奉‘寒竹’前辈及家父之命而来……”
镜清禅师双目倏然射出二缕如闪电般的精光,注视梁天任缓缓道:“寒竹施主并非令尊?”
梁天任摇摇头,尚未说话,只见少林掌门一声冷笑道:“以老衲看,你那‘梁天任’姓名也是捏造的,是么?”
梁天任心头一惊,暗道:“—派掌门,目力果然厉害。”口中忙道:“前辈慧觉无边!晚辈另有苦衷!”
镜清掌门又冷笑一声,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不但姓名是假,脸上毫无表情,莫非容貌也是假的?”
接着,语气—沉道:“佛门无诳,施主行色匆匆,却伪装易容,假名而求见老衲,心机深沉,用意不明,老衲请坦陈相告。”
梁天任叹道:“前辈洞察精微,晚辈衷心佩服。”说着举手在脸上一抹,取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剑眉斜尺,美挺秀拔的脸庞。
镜清目光一亮,缓缓道:“施主真名如何称呼?”
“晚辈房英,家父‘神眼’房天义,此来并奉‘寒竹’前辈指示!”镜清禅师道:“哦!原来是房少施主,江湖上关于令尊之事,老衲已有耳闻,令尊安好么?”
有没有英黯然道:“家父下落不明。”
镜清禅师道:“寒竹老檀樾已五年不见信讯,如今何在?”
房英星眸中倏然落下两行清泪,道:“寒竹前辈已经去逝了!尸体经晚辈亲葬!”
镜清禅师神色微惊,接口道:“如何死的?”
房英悲异地道:“死于‘魔伞鬼影’、‘天南恶煞’及六名蒙面剑手围斗下,寒竹前辈在亲手伤毙八人后,也伤毒并发,力竭而亡。”说着,那副惊心动魄,悲壮激厉的场面,复在脑中泛起。
镜清弹师脸色凝重地道:“施主就为此而来!”
房英收敛悲容,道:“除此之外,晚辈奉命向前辈报警。”
镜清禅师耸然色动,道:“何事报警?”
房英目光—扫其余僧人道:“晚辈敢请与前辈独言。”
镜清禅师—指两旁四名黄衣僧道:“这四位是本寺四大护法,法本,法净、法元、法真,门口八僧戒坛值日罗汉,施主有话但说不妨!”
房英迟疑半晌,道:“并非晚辈故作慎重,前辈可知‘幻容术’及‘变骨功’二种异功?”
镜清禅师道:“佛门古典,曾有记载,此二种奇功源出于天竺,施主提此作甚?”
房英道:“晚辈唯恐贵寺有奸细擅入,以这二种奇功变换容貌,而无人知觉,故晚辈不得不慎防!”
此言—出,二旁四大护法神色立现怒容,右首法本大师沉声道:“施主是不信任贫僧等师兄弟?”
镜清禅师挥手阻止道:“法本勿躁。”转对房英道:“本寺已十年未收弟子,所有僧侣在寺中皆有长久历史,纵然有人擅幻容变骨法奇功,也难混冒渗入,这点施主大可放心。”
房英心头—宽,道:“既然前辈如此说,晚辈敢不相告,前辈可知武当掌门清虚真人已经失踪?”
镜清禅师接连听到这许多毫无征兆的凶耗,不禁变色道:“这等大事,老衲却从未耳闻,施主何处听到的?”
房英道:“晚辈亲上武当,查探证实,前辈所以不知,却因现在有人伪充武当掌门,而且武当弟子也未发觉,故自然不会惊动武林。”
镜清禅师道:“然施主何以知道?”
房英道:“‘红花散人’的独门‘穿肠散’竟在武当出现。”这位少林高僧不禁神色连变,就连两旁的四大扩法及知客大师也不禁耸然动容。
只见镜清禅师凝重地道:“施主能否把详细经过,一一赐告?”
房英于是把“悬赏”及父亲失踪等情节一一简要说出?及至安陆荒庙查探,“蓝衣秀士”被杀,前往武当等等细叙一遍,接着叹道:“晚辈几次逃生,千里风尘,此来就是向贵寺报警,想那‘天香院’不但组织神秘,而且由武当掌门失踪上,可推测其处心积虑,阴谋安排的紧密无缝,旨在对付各大门派,以此类推,其余各派发处,莫不危殆,因此晚辈希望前辈速谋对策,找出主谋,迅加扑灭,或可消弥一场大劫。”
镜清禅师沉思凝听,待房英说完,仍默默不语,陷入沉思境地。
只见他白眉不时皱耸,半晌才道:“少林近年来虽极少顾及江湖上之事,但少林俗家子弟在江湖上为数不少,却从未发觉有‘天香院’帮会名称,更未闻有胸绣梅花的神秘高手在江湖上走动,老衲实感纳闷。”言下颇有怀疑之意。
房英满腔热血而来,闻言不禁大感失望,叹道:“前辈若是不信,晚辈也没有办法,只是‘寒竹’前辈对贵寺—番善意落空,晚辈实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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